“趁着世子久病未愈多去宁王府走动走动,将此物尽快给朕带回来。”
裘彩撷抬了抬眼皮,这回她飞快地扫了一眼天家臃肿的面孔将他铁青的面色尽收眼底。天家此番自然不会因此怪罪与她,裘彩撷便大着胆子问道:“皇上可会将这话告知我阿爹?”
天家当下便笑了,只是这笑意显然不及眼底。“你希望朕说还是不说呢?”
“阿爹不允许我一个女子到处走动,尤其是宁王府了。恐怕皇上的要求不是我不愿意分担,而是实在无法凭借一己之力完成。”
裘彩撷觉得有趣,天家凭甚认为节税郎的事情可以值得她豁出条命去做窃取虎符的事情?若是天家真的以这个理由对她喊打喊杀,那么她正好可以策反了那位裘相去支持李梵音的事。
“裘彩撷,你很聪明。不过不要把这种小聪明小把戏用在朕身上,你无非是缺个理由到宁王府上去,这个朕会为你解决。”天家从榻上起身,小山一般敦实厚重的身体挡在裘彩撷面前投下的阴影将裘彩撷整个纳入其中,“朕会安排人到你身边,你的一举一动都不可能逃出朕的掌控,无法完成他们便会将你抹杀得毫无声息。”
“当然,你也可以出了这门之后便同裘相说,且看他敢不敢为你出这个头。如果听明白了便出去,将裘相招进来。”
裘彩撷屏息不敢出声,听到这话才作了个倒退着出了门。她额上隐隐有些冷汗,到底是怕天家会如那威胁的话一般切切实实危害了她的安危。甫一出门便同裘礼烨打了个照面,对方见她面色发白脚步都有些虚浮眼里隐隐有担忧之色。
“阿爹,皇上召你入内。”
裘礼烨点头,安抚地摸了摸她的头顶。崔英领她到院中的石椅处稍作歇息,他的态度极好叫裘彩撷疑惑是否宫中太监皆是这般招选标准。
“裘姑娘,您与奴也见了数回了,往后姑娘有机会遇到世子爷请姑娘代奴向世子爷问声好。”
裘彩撷面上平静,心下却疑惑他好似知道天家同她说的事情一般。“这机会恐怕不好有。”
“奴只求裘姑娘答应,机会一定是有的。”
他说得笃定,尖戏的嗓音,白而无须的面孔,裘彩撷忍不住多瞧了她一眼。曾记得这厮在宫门口同她爹爹也是一副熟稔的模样,如今私下里又好似要同李梵音拉近关系,她一时没能想明白,只道这官场上的弯弯绕绕着实是叫人厌烦。
“有机会,我会帮你问好的。”
崔英面上一笑,“那奴便先谢过裘姑娘了。”
未过多时,裘礼烨从御书房出来了。这会儿他带着裘彩撷离开得倒是轻巧,天家只是唤了崔英入内伺候,听着声音好似心情不错。
想比来时,裘礼烨显得没有耐心许多,他步子跨得大几乎没有考虑过后头的裘彩撷追得多辛苦。两人也是沉得住气,直到坐轿辇离了皇宫大院到达午门换成裘府自家的马车,裘彩撷才心有余悸地挑了后面的车窗虚虚往皇宫方向看了一眼。
红砖绿瓦逐渐退后,高大的宫墙围出的这一条逼仄的道路弯弯曲曲好似无穷无尽一般。“阿爹,方才天家同你说了什么?”
裘礼烨眼睛一眯,反问道:“那厮同你又说了什么?”
显然裘礼烨此刻心下火急,平素里都是他告诫小辈礼仪这回自个儿倒是毫无顾忌地胡乱称呼天家。
“盗虎符。”
“哼!”裘礼烨显然早已知道这一点,可是当真相真从裘彩撷口中说出来的时候他便越发觉得荒诞,“此番那厮便是为了叫你顺利入宁王府下了一道旨意。”
“什么旨意?”
裘礼烨闻言右手就着彻底狠击了一下,吓得车夫都拉住了马头忙问里头的二人有何吩咐。裘礼烨半晌不语,胸口起伏激烈好似喘不上气来一般。
裘礼烨半晌不语,胸口起伏激烈好似喘不上气来一般。
“那厮将你一个九岁的女娃娃指给那个将将差两年都弱冠的男人,你说他是为了什么?”
裘彩撷一瞬间闹脑中只剩下空白,“阿爹,你知我脑袋不大好使,你说得再通透些。”
裘礼烨显然情绪不好,连带着对她也很是迁怒。“你哪里是脑袋不好使,你根本是假装糊涂。宁王府里的男子除了那七老八十的老匹夫便是那病秧子,你道未及弱冠的男子还能是谁?”
裘彩撷摸了摸鼻子,那一瞬间她确实是心下渴望那人选便是李梵音,然而现下傻子才会承认呢。“我要问的是……天家那意思是,可是……”
裘礼烨哪能不明白她的意思,气得白了她一眼。“成婚。现下你二人是未婚夫妇,自然可以入府探望。我再三争取未果,天家那厮俨然是破罐子破摔的阵仗。”
说到后来裘礼烨自己倒是叹了一口气,“阿彩,我知你现下尚觉不然,你还小可能无法体会。然而当天下那道旨意昭告了天下之后便是你长大了后悔了也无济于事,你会遇到更多更好的人,会有更多的机遇和体会,可是结果始终已经注定了。”
“要怪最要数那李梵音,分明是他招惹了东宫,结果酿成了惨剧最后拖累的却是你。”
裘彩撷感受到他话里的悲怆和无奈,位极人臣即便再如何位高权重裘礼烨始终恪守本分没有踏出那一步,未踏出便意味着皇权始终凌驾于他所有能力之上。他只道这太平盛世要的是忠臣是贤臣,他不愿步父辈的老路因为站错了位到导致了裘氏上下几乎全部泯灭。
可眼下,裘礼烨又很能体会父辈一众叔伯的想法,当真真被这种权利压得喘不过气来的时候即便孤注一掷也当奋力一搏。如今的他又当如何?放任了天家下了这种荒诞无稽的旨意,裘礼烨未及笄不说连带着李梵音一个应当娶妻的人也生生拖着,更何况早先在御书房的时候天家分明清楚那李梵音就是个英年早逝的。
“阿爹,你幼时也曾爱慕过什么人吗?”
“不曾。”裘礼烨摇头,他的幼时除了外祖父一人便只有他自己。裘氏先代慷慨赴死倒是给他留了后路,自那之后他便放任自己当了纨绔。
“那么,你对娘亲的那种爱会有穷尽的那一天吗?如果有该是多久呢?”
“自然不会穷尽,你娘她值得我这般对待。”
裘彩撷轻笑了一下,同秦氏颇为相似的面容叫裘礼烨心下同样舒畅了许多。“那么阿爹就一定能体会的,或许有朝一日我后悔了,可不是现下。这时间不知道有多久又或者永远不会走到尽头。”
裘礼烨被她的话噎了一下,倒是顺着着逻辑整理了一番沉默了。
“阿爹,这却不是我最担心的。天家的试探是一步一步的,也一次比一次更为严重。咱们无法反击无法阻止吗?若当真如此,还管这京中许多事做什么,咱们罢了官同小舅舅回芜城去吧。”
京中于裘礼烨来说却也当真是无牵无挂了,外祖父早在接裘彩撷进京之前就仙逝了,那一家人于裘礼烨来说只能是外戚,为了做好贤臣也是断的干干净净。可是真要舍了这一切离去恐怕天家必不会这般好说话,即便是他生了一星半点儿撂挑子的念头回头的报复定然无穷无尽。如今他算是走上了绝路!
“离京唯恐遭遇祸事。”
裘彩撷也是气冲上脑随口一说,并不是当真要叫裘礼烨带着全家上下离开。“那么,爹爹是否想过,天家年迈万一有朝一日崩了……”
“阿彩!”裘礼烨即刻赫断了她的话,即便如此也没能阻止那种直白快意的话在他脑海中横冲直撞。
他沉了沉心神,没有责怪裘彩撷这般大胆忤逆的念头,恐怕他自己心里也已经起了意。“宁王到底是个祸端,现下若是天家……那么宁王会是第一个上位的人,他来了于你我更是不妥。那是一个不懂游戏规则的莽夫,恐怕血洗朝堂便是他上位后的第一步。”
裘彩撷彻底失了主意,她垮着肩膀瘫坐在一侧,“莫非我真要做那窃虎符的事儿?成功便罢,失败了唯恐出不得宁王府。那宁王现下对我恨之入骨,频繁往来最是叫我心下惶恐。”
“别轻举妄动,明日你去宁王府且同李梵音提一提这事儿,他现下一心还向着你值得信任。”
大掌在裘彩撷的肩上按了按,裘礼烨闭了眼睛靠在马车壁上,单手揉着太阳穴好叫神经得以放松。
连日来的波折已叫裘礼烨感到疲累,尤其是不日太子将要出殡,恐怕天家这旨意宣布的时间只会早不会晚。他不厌恶李梵音,只是要做裘彩撷的夫君那厮着实是不够格。他权衡再三都找不出力挽狂澜的法子,自然不指望李梵音那厮会在这事儿上帮他一把。
唯独除去宁王这一点,如今他与李梵音算是站到了一条战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