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完午食,两人又在院子里散了会儿步,趁着李梵音回来之前李瑜便告辞了。临行前倒是叮嘱她不要过多得参与朝堂的事情,寻个机会回相府去。若是深入政事中恐怕到时候难以脱身。
裘彩撷面上是答应了,不过若是真有探听政事的机会摆在她眼前,恐怕她也要忍不住听上一朵儿。
她自个儿坐在秋千上瞪着腿玩了一会儿,不过力道不够大总也飞不高,晃晃悠悠之际有人从身后接住了她下落的趋势,忽而猛地一发力将她推到半空中,被那样的弧度勾了一下裘彩撷几乎觉得她都要可以抓到天上的白云了。
继而荡了下来的失重感将她刺激地寒毛直立,她猛然回头一瞧,李梵音便立在她左后侧。秋千的风荡起了他满头的乌发很是华丽美艳,想起他尚有两年才会及冠将青丝绾起,裘彩撷眯了眯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专注一点,做什么都该专心致志。”李梵音借着推秋千的档儿在她耳边道。
裘彩撷才刚刚将话纳入耳中忽而体验到了另一种高度,她瞬间高兴地大笑起来,连带着李梵音也跟着开怀了很多。
两人荡了一会儿秋千,裘彩撷反问他,“你要不要玩?我来推你,去了新地方可就没得玩儿了。”
李梵音推说不玩,就着秋千轻微的幅度现在裘彩撷身侧倚着一侧的杨树。
“是谁同你说要去新的地方?”
他看似轻描淡写,裘彩撷却不愿意出卖李瑜,便道,“实则是今日早朝时分,我躲在候朝房里头听到的。恭喜你如今被天家正名成为太子,自然是要入主东宫的。如今还能回来恐怕是收整好东西可以尽快搬过去吧?”
李梵音弹了弹手指,单手捂着被吹乱的发丝用手指将头发顺了顺。黑白分明的何止是他穿过黑发的手,还有那一双眼睛。
“才死过人的地方,我不去。阿彩也不用去。”
才想起在那处李梵音拼上自己才在那人的手里保护了自己,想来也确实不是个好地方。
“还玩儿吗?”李梵音指了指秋千。
裘彩撷叫他面色发白,倒像是强做精神来陪她一场游戏心下便觉得不忍。她摇了摇头,起身隔着衣袖拉住他的右臂。
“我不想玩儿了,我现下想回去睡觉。”
李梵音不解,“方才听下面人说午食前你一直在睡呢。”
裘彩撷尴尬了一下。
“可不是为了让你能休息一会儿,不领情便算了。”
裘姑娘出了名了好面子,尤其是在李梵音跟前的面子。是以即便身后那厮的笑声大得根本就没有可以隐藏,裘彩撷仍然窘迫地不敢回头看他一眼。
两人在正殿的小厅里坐了一会儿,李梵音点上了香、烫上茶,唯独没有如裘彩撷的意去休息。小姑娘这厮气咻咻的也不说话,还是李梵音为她打了圆场。
“一会儿天家还要召见,睡不多时,不如你陪我聊聊天解解乏。”
李梵音不甚在意,然而眼下的青色却是掩饰不了的。昨夜早睡、今日早起,又是夙夜思虑,裘彩撷知道他定然不可能同自己一般白日里也能睡得着去。
李瑜也好,李梵音也好,看则为了安身立命,实际上却是到了这个地步不得不这般为人。就连她阿爹想来也是忙得团团转、不着家,她阿娘定然面上气恼心里疼惜,可不是拿他没有办法。
如此安身立命之法她却不喜欢,自知无法改变旁人裘彩撷只觉得心里一股子郁气。
“阿彩,有什么话你同我讲。你要知道裘相或许包容你有时却无法理解你,而我,你不用担心,我只会努力向着你想要的方向走。”
李梵音面对裘彩撷性子素来极好,好到叫裘彩撷记忆中他为了抒发怨气折磨范驶的样子都变得模糊。如今他可以在国仇家恨当前尚分出神思来关注她一点心事,裘彩撷感到心中火热好似有暖流滚动。
“我只是觉得朝堂一点儿意思都没有,我不喜欢这里。你也好,阿爹也好,为此战战兢兢夜不能寐的日子我只为你们感到疲累。”
李梵音面上笑意未减,很是认同裘彩撷的话。“可不是,裘相的权位高、责任重,国家大事自然是责无旁贷。而我不一样……往后便可以离开这一切。”
裘彩撷眼神一亮,继而又很是怀疑,“李梵音,你如今是太子之身,往后最有可能荣登大宝的便是你。离开这一切就意味着你连世子的身份都无法保留,落差会很大。”
“唔。”李梵音点头,“是以阿彩担心了么?离了一切怕我养不起你,给不了你想要的生活?”
这话说的裘彩撷好似几位功利似的,她朝天翻了个白眼。凭着这些日子对李梵音的了解,恐怕要求甚好叫人养不起的会是这厮!
“我能养活我自己。”裘彩撷说得无比肯定,“即便现在还差得很远,但是往后绝对可以。”
她不想再成为别人的累赘,人人看到她都道一句“头疼”,还需得想尽一切办法来安排她的去处。
“不过,你不要岔开话题。我是想问你舍得这一切吗?”
李梵音眼神灼灼,比起他苍白的面色,他的眼神显得格外不同。
他轻轻握起裘彩撷搭在桌沿上的一只手,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她,“我为什么要不舍得?这一切哪里有我的阿彩来得重要。”
裘彩撷听了这话面色一红,到底是没有勇气继续追问下去。
“那你往后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的方案都已经在我脑海里,你是在担心我?”李梵音揉了揉掌心里的小手,在上头轻轻地印上一吻。
“嗯。”裘彩撷点了点头,又“嗯”了一声。
她觉得手背上又麻又痒,但是被他握住的感觉到一点儿也不坏。他的手干燥温暖,没有膈人的茧子,只是修长和宽大得和裘彩撷的手完全不一样。
“我会死。”
李梵音的声音本来便是清冽好听的,可现如今他却用这样的音色吐出几乎叫裘彩撷惊跳起来的话。
裘彩撷忙要开口问他,却忙不迭被口水呛了一下。“你!咳咳咳,你这话什么意思?”
“便是字面上的意思,死去,在世人眼里不再存在。”
“你不是说……”当我及笄的时候你便会来娶我吗?
可是她的话还未说完便叫李梵音打断了,他单手食指比在唇上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嘘!阿彩,什么都不要问,你不该知道这一切。到了恰当的时候所有事情便都会明了了。”
“是以我如今什么也不能做吗?”
李梵音见她满面委屈的模样淡然笑了起来,放开裘彩撷的手继而对她招了招手。“过来。”
裘彩撷不明所以跟着他的动作一个指令一个行为来到他跟前,李梵音满意于裘彩撷的配合,单手一个用力便将她揽坐在自己曲起的腿弯上。
从后面将裘彩撷整个人揽在怀里,感受到熟悉的温度和同自己如出一辙的熏香,李梵音心下是无比的满足。
“只要陪着我就够了,阿彩,你哪里都不能去。”
裘彩撷被他的怀抱和声音弄得十分迷茫,李梵音仿似还是之前的模样只是越发粘她了。
而这样的他像是缓缓对她张开了巨网的蜘蛛,用爱意和执着织成无坚不摧的牢笼将裘彩撷束缚在里头。而这种轻微却又危险性十足的事情,犹如温水煮青蛙。一步一步瓦解掉裘彩撷对他的恐惧和猜测,不可否认在这场两人关系的角逐中李梵音将自己放得很低,他也愿意用自己去捧着对方。
裘彩撷只是隐约觉得李梵音这般行为带着偏执和扭曲,她素来爱来去自如却奈何为了一些亲缘关系而活得世故一些。如今李梵音不单单要加入这层亲缘关系还要争做第一位,裘彩撷一开始自然觉得排斥和不喜,现如今却渐渐感受到因为被强烈的需要而存在的重要性。
这种高人一等的重要性致命地吸引人,裘彩撷因着他的渴望和需要而逐渐沉沦其中。
李梵音深吸一口气,不知是内伤未愈亦或者裘彩撷太过香甜,他竟感到气血翻腾。正待李梵音缓缓放平了念头想要运行内力抚平气血的时候,外头的太监已经前来宣旨。
天家来得还真是及时!
李梵音面上挂着苦笑,不过同裘彩撷在一起的时间总是过得特别短暂。
他放开裘彩撷起身整了整衣襟,余光瞥见了她皱着眉头满脸担忧的样子,小嘴翘得都能挂油瓶了,李梵音心下暖烘烘的。
李梵音只得耽搁了好些时间好一番安慰,也没有管身后的太监如何催促,直到裘彩撷都对他这混不在意模样瞧不下去了将他赶了出去。
“等着我,晚食一定会回来。”李梵音依依不舍,好似真的将此处当做自己家,将裘彩撷当做家中小娘子了。
那头的人刚开始还点头在殿门外向他挥了挥手,待看这厮又要絮絮叨叨磨蹭着不走,哪里还肯陪他做戏,一转身回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