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玉转过身去就顺势跪在了云暮雪脚下,磕头如捣蒜,“大小姐恕罪,都是奴婢冲撞了大小姐,还请大小姐责罚!”
一套话说得文绉绉的,听得云暮雪暗乐不止:这主子下人演戏的天分倒是挺高的,想拆穿她们,一时半会儿的也不是那么容易啊。
不过倒是苦了紫玉这张精致的小脸儿了,被王氏一个大嘴巴子给抽得肿成了猪头,王氏下手也真够狠的,为了逼真,也是够拼的了。
既然紫玉服服帖帖的了,不管是表面上的还是内里的,云暮雪也就乐得顺水推舟了。
不雅地打了个哈欠,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撅起了那张粉润的小嘴,“饿了。”
云晨霜不屑地撇撇嘴角,嘟哝了一句,“吃吃吃,就知道吃,真是个傻子!”
却换来王氏的一计狠瞪,她吐吐舌头不做声了。
娘一大早就嘱咐她了,今儿千万得哄好了傻子,免得在宫里出什么意外。
云暮雪把这母女的神情收在眼里,暗暗冷笑不已。她径自站起身来,趿拉着绣花鞋,就往外走。
王氏忙拉住她,“雪儿乖,这就让丫头给你端饭来。”
又对紫玉使眼色,“把大小姐的丫头找来伺候着,大小姐都醒了,这丫头一个个地也不见人,都死哪儿去了?”
紫玉连忙答应着,冲王氏行了一礼,匆匆地出了门。
跟王氏的另一个丫头橙香就上前扶了云暮雪坐在镜奁台前,手脚麻利地给她梳了一个少女垂髫髻,簪了几朵白玉珠花。
京中的云暮雪,看上去妍丽地像是秋后的山菊,清新可人。
橙香看了暗道可惜,好端端的一个人就这么傻了。
容不得她多想,王氏又命她和两个小丫头给云暮雪换衣裳。
云晨霜特意从丫头手里捧过一个乌木镶金的托盘,笑意盈盈地走上前,“姐姐,这是娘给你新做的衣裙,是京中最有名的锦绣坊的绣娘亲手做的呢。”
云暮雪就着那托盘瞄了一眼,料子倒是上好的,光泽柔和,颜色亮丽。
火一样的大红上衣,上面金丝绣着百蝶穿花。
就这样,倒也耐看。
再看那条裙子,乃是一条百褶裙,裁剪到位,做工精巧,不愧是天下第一绣坊里的东西。
上面绣着鱼戏莲的图案,栩栩如生。
只是那颜色?
竟然是几乎要滴出水来的翠绿!
这也罢了,闺中少女穿这样的颜色,倒也不俗
只是,红配绿?
实在是不敢恭维!
云暮雪呵呵地笑了,一双透着天真懵懂的大眼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王氏和云晨霜。
这样的手笔,不用想,也是王氏母女的。
能称得上天下第一绣坊的锦绣坊,怎么连这么点儿眼光都没有?
红配绿,她倒是不怕穿出去。只是不知道这对母女这么做的背后目的是什么。
王氏和云晨霜不敢对视那双水灵灵雾蒙蒙的大眼,虽然对面不过是个心智不全的傻子,可不知道为什么,那双眼看上去纯净单纯,可偏偏又透出一种空洞阴森来,好似什么事情都瞒不过这双眼睛的主人一样!
母女两个心里起了一层异样的感觉,却又很快否定了。
那东西一直给她吃着呢,怎么会好了?
再看云暮雪时,她正乖乖地坐在镜奁台前,任凭橙香和两个小丫头服侍着她穿上了那套红配绿的衣裳。
云晨霜又亲自拿起粉扑在她脸上摁了摁,嘴里笑道,“姐姐抹得白一些才好看,等到了宫里,太子才会喜欢姐姐。”
云暮雪眼皮子一敛,心里顿时明净:弄了半天,她们母女所图不小啊!
收拾打扮妥当,云暮雪对着黄铜镜照了照,镜中人儿一身大红配大绿,脸白得像午夜的鬼,不大的小嘴涂着胭脂,艳红地跟猴子屁股一样。
就这副德行,云晨霜在一边儿还不断地夸赞呢,“姐姐真美,太子肯定会喜欢的。”
云暮雪暗笑:除非太子不正常,才会喜欢她这样。寻常男人见了云晨霜这样的会喜欢才对!
母女三个用了些早点,就匆匆地来到二门上了车,自有将军府的小厮抬到了大门外,驾上马。
一路疾行,在巳正时分到了宫门口。
王氏报了家门,就有小太监领着母女三个进了宫。
一路上穿堂度院,走了约莫两柱香的功夫,才来到皇后娘娘的寝宫——翊坤宫。
云暮雪后背上已经出了一层薄汗,脸上被厚厚的粉糊得黏糊糊地,难受得要死。
抬头望了一眼前面,金碧辉煌的宫殿,雕梁彩绘的廊庑重檐,曲折环绕的超手游廊,处处都现出皇家的与众不同。
翊坤宫的偏殿里已经挤满了前来拜寿的人,俱都是些朝廷命妇带着各家的闺中小姐。
王氏带着云暮雪姐妹进来的时候,那些相熟的命妇都围了过来打招呼。
王氏含笑得体地回着礼,端庄温婉,看上去不愧为琅琊王家出身的。
几个小姐和云晨霜看样子相识,纷纷上前拉着手说笑。
就有人注意到了云暮雪,见她和云晨霜并肩站着,小脸上抹得红白相间,一身华贵的衣裳红配绿,不伦不类的,看上去甚是滑稽。
里头就有一位穿着折枝梅花湖绿对襟褂子的小姐拉着云晨霜的手悄声笑问,“这位敢情就是你那嫡出的姐姐?怎么看上去像是耍猴人手里的猴儿?”
虽然是悄悄话,可那声音足够这几位小姐听见,自然云暮雪也是一字不落地听着了。
几个小姐都转头来盯着云暮雪看,嘻嘻哈哈地笑个不停。
云晨霜却咬了下唇,幽怨地瞪了那位湖绿褂子的小姐一眼。她平生最听不得“嫡出”二字,何况这嫡出的人还是个傻子呢。
不过那位说话的小姐却没看见她那眸光,也只有一直傻笑着的云暮雪看得真切。
几个小姐七嘴八舌就开始议论起云暮雪来,“霜儿,这是你姐姐吗?怎么这副德行?你好歹也给她打扮打扮啊?”
“我记得雪儿小时候可是粉妆玉琢的啊,怎么越大越不成个样子?”
说什么的都有,云晨霜却不急不慢地解释着,“你们不知道啊,我这姐姐自打八岁那年被先头夫人给吓着了,这些年神智越发不清了。今儿一大早非得缠着娘要穿这套衣裳,不依不饶的躺地上撒泼打滚儿,娘和我实在是没法儿了,只好由着她了。”
说到动情处,她还唉声叹气的,仿佛十分地无可奈何。
云暮雪只是暗笑,这丫演戏的功夫可真够高的,且看看她还能耍出什么花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