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湖河这一条街寸土寸金,以至于家家相连,户户相接。隔堵墙可能又是另一家风格迥异的春楼。
袁雪芽在丫环陪同下站在楼端四望。
媚春楼占地不宽,这座主楼之外,后头还有一圈矮矮的杂房,包括后厨,下人房,茅房,柴房和杂物间,穿过一棵古樟树绕过去月洞门才能进到后院。
到处是参天高树和花花草草,花草并没有什么珍奇之处,却丛丛茂盛肆意生长,尤以墙角老梅开的最醒目招摇。
“咯咯……”墙那头传来软糥软笑,随着寒风飘送入雪芽耳中。
夹杂着一个轻佻男人声音和一个娇媚嗲嗲的女声,断续含混听不太清楚。
“对面是哪家呀?”雪芽问丫环。
“回袁公子,是贵月阁。”
雪芽支着下巴问:“这么早就开门接客吗?”
丫环不解听了听,笑说:“哦?那是牛少爷,葛香姑娘的常客,可以破例。”
“噢?就像耿少之于媚春楼?”雪芽了然。
“是的,袁公子。”丫环恭敬回。
汪灵一直害羞的垂头不敢乱瞄乱语,忽然喃喃道:“小,哦,少爷。这个声音听着耳熟!”
“咦?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在哪里听过。”雪芽倾耳细听。
小丫环抿嘴一乐,笑说:“袁公子觉得耳熟就对了。这位牛少爷可是兵部侍朗小公子。”
“是他?”雪芽与汪灵交换一个眼神。
姓牛的少爷,声音还挺熟,可不就是前些日子在大街上被损一顿,然后在玲珑阁替叶天野担保人之一?真叫冤家路窄呀!雪芽想到叶夫人告御状,凭白把皇后赏赐倒赔就觉着窝火?凭什么呀?这是他们应得的代价。
正愁着怎么找碴捣乱呢,他倒撞枪口上来了?雪芽嘴角咧一丝阴笑。
“哎,袁公子,你去哪里呀?”看到他掉头就跑楼下,小丫环慌了。
“你这家太无趣,我去隔壁贵月阁?”雪芽哈着手,匆匆跑出楼。
“袁……袁兄弟,你干什么呀?”耿聿冲到楼栏着急喊。
雪芽抬头,挥手笑道:“你玩你的,我自找乐子去。”
“站住!”耿聿大喝一声。
唬的雪芽缩回步,呆呆仰头望着他。
居高临下的耿聿看着雪絮飘洒雪芽娇生生脸上,清亮的眸光茫然仰视他,干咳一声,柔声说:“等我,马上下来。”
“啊?耿少爷,你就要走吗?”芸娘攀着她,楚楚可怜。
“芸娘,改天,我改天再来捧场。”耿聿掉头下楼。芸娘拽着他的衣角紧跟下楼,仍是挽留道:“耿少爷,是不是方才芸娘说错什么话啦?还是哪里招待不周?你别走好不好?人家才盼得你过来一趟,半个时辰不到你又要走……”她委屈的快哭了。
耿聿尴尬拨开她的指头,耐心哄说:“我真有别的事。芸娘乖啦!下次,下次我一定会再来。”
“不要嘛,耿少爷,我不要你走!”芸娘撒着娇和赖。
苏妈妈也急急赶出来苦留道:“耿少爷,多坐一会吧。我已经吩咐厨房做了几样你最爱吃的小菜,很快就好了。还有一壶芸娘特意酿的竹叶青,哟,那个香呀!你保准喜欢!”
“就是就是,耿少爷,急什么嘛?咱们姐妹新排一个绸舞,先请你过过目如何?”
看着一堆脂粉围拦着耿聿在楼前,袁雪芽耸耸肩,抬抬下巴对两假小厮道:“别管他,咱走。”
“哎,袁兄弟,等我呀!”耿聿一时脱不得身,眼光却瞅定着她们。
雪芽头也不回,迎着小雪,举起一只手冲后背挥挥。
“小明,小六,愣着干什么,帮忙呀!”耿聿急了。
小六和小明早让这群女人挤出前廊,听少爷催,掳起袖子拨开老鸨和芸娘,将耿聿抢救出来。身后传来芸娘不甘心的嘤嘤抽泣声。
箭步追出媚春楼,耿聿一把拽过袁雪芽的胳膊,喘气问:“你到底怎么啦?说走就走。”
“没怎么呀?”雪芽抽回手,回看一眼不解问:“你不多陪陪你的相好?”
“你,你是不是生气了?”耿聿眼中绽出小小喜意,轻声问。
雪芽更是大惑不解,拢着手好笑:“生气?我生什么气呀?”
这是气极而笑吗?耿聿观察着她。
“其实芸娘算不得是相好。只不过,喝花酒时多聊了几句,慢慢熟稔就偶尔来往几次,并没有其他勾当。”耿聿低声解释。
雪芽翻个白眼,一声不吭就往贵月阁去。
“哎,袁雪芽,你听没听呀?”耿聿追上前。
“不听不听,我不听。”雪芽跺着脚捂着耳朵,笑脸却成一团花似的。
耿聿愣了。搓着手不知所措。
“哈哈哈……”雪芽捧腹笑指他俏生生道:“骗你的!”
“骗---我?”耿聿迷糊了。
雪芽感叹着摇头说:“其实我耳朵是听着的,可是内心却是排斥的……然后,你问我听没听?于是方才我就演了回内心戏。你别被吓着哈?”
耿聿极度无语,脸色垮下来瞥看着笑的一脸灿烂的她。
“好吧。为弥补你的寻欢损失,这家我来付嫖资,如何?”雪芽指指门楣上的“贵月阁”三字。
耿聿深吸口气,狠狠瞪着她:“你当我什么人?”
“眠花问柳风流之辈喽。”雪芽随口答。
耿聿别开脸,吐口气又转过头,不错眼珠盯着她一字一顿问:“袁雪芽,你就一直这么看我?”
“呃?第一印象太难以磨灭,所以……”雪芽心虚的挤个干巴巴哂笑。
“所以,你一直用老眼光看我?”耿聿声调疲惫,双眼惆怅。
雪芽神情有那么一丢丢紧张,目光却坦然真诚,说:“没有!改观很多了。”
呼~哈气成雾,耿聿眼底泛起淡淡释怀。忽双手搭上雪芽肩头,语带伤感恳切道:“袁雪芽,你能不能从现在开始认真公正的看待我?不要带任何偏见,也不要被过去蒙蔽?认真的看一个改过自新,力求上进的耿聿?好不好?”
雪芽身躯微一怔,心底深处感到轻轻一窒,眼中戏讶不由得换作淡淡柔悯。
“好,我答应你!”洒然一笑,雪芽反手搭上耿聿手掌。
耿聿扬眉,微笑悄悄爬升他脸上。
雪犹在洒,那串清越的笛音又隐隐飘浮空中,缠绵绯恻断人肠!太不应景了!雪芽气恼想。
知音啊!最适合现在这种满天雪花之中,少年多情郎执手含情脉脉诉衷心的背景啦!耿聿喜滋滋腹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