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者被石灰封住,路阳把生姜剁碎了放在手绢上包着,然后包住鼻子和嘴,人的躯体一旦腐烂,是这世间上最臭的气味。人,无论男女,原来都是臭的。
她检查了死者的肋骨和牙齿,脸部几步已经血肉模糊,胸部以及下身的特征几乎完全看不到,她摇摇头,再仔细检查死者的死因。三王爷扶着师爷在一旁狂吐,他出身皇室,哪里见过此等恶心的场面?尸体不是没见过,只是没见过如此恐怖兼血肉模糊的,而且路阳竟然还挑开腐烂的肉身在检查,这场面三王爷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路阳放下解剖工具,然后彻底清洗了手部和脸部,三王爷用手绢包住鼻子,是路阳身上也仿佛有一阵尸臭味道。
路阳见他反应过敏,淡淡说道:“有朝一日,你的身体也会和他一样。”
三王爷连忙呸呸几声,“别说得那么恐怖。”
“可你知道我说的是事实,有很多地方你不必去,可那个地方,是每个人最终的去向,无法逃避。”
“知道是一回事,不去接受又是另一回事。逃避是世人的本性,路阳,你年纪小小,为何总是不避忌?说话如此让人寒心实在不像个二十出头的人啊。”三王爷叹气道。
“死者是个男性,是被人打断肋骨导致内出血而死,他的肋骨穿插进肺部,肺部整个刺穿,应该是当场毙命的。”路阳不理他的话,径自说了验尸结果,“还有,死者起码死了有半年以上,不会是许罗氏。”
“确定?”三王爷惊喜道。
“确定,翻查半年之前的失踪案件,看看可有吻合?从死者的牙齿来看,这死者年纪大约二十到三十岁,还有,他的腰骨有增生,应该伤过而没有治疗自动愈合。另,他的脚趾多了一只,两只都是六趾。”
师爷沉思了一会,“六趾?我想起来了,有一个,大约是半年前,一个女人来报案,说丈夫三天未归,是个屠夫,他的脚趾便是六趾的。”
“马上核实一下。”三王爷说道。
“是,大人。”师爷马上去翻阅案件。三王爷笑咪咪地看着路阳,“本王就说,只要路总管出马,没什么难得到你的。看来我要跟皇兄申请,把你调到这顺天府衙门来。干脆,你做这顺天府的大人,本王好逍遥自在。”
路阳不做声,和死人打交道,总比在宫里做个太监好吧,在宫里呆了两年,也够了,是时候离开了。
三王爷瞧她的神色,见她有动心的念头,便继续游说,“其实这顺天府尹也是个好差事,可以为民做主,也可以惩治奸人,有时候看到奸人伏法,那感觉就一痛快啊。”
“这么好,三王爷何不继续做下去?”路阳淡淡地说,一边低头翻阅之前的证人的供词。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倒是那许琛,却有些可疑。这男子分明不是穿着绣花鞋,这鞋子不过是寻常的布鞋,有几个图案而已,很明显一看便知道是男人的鞋子。那仵作也没理由看不出来。可是他推翻之前的验尸结果,又和另一位仵作各执己见,实在让人疑惑。
“路阳,别岔开话题,你有没有兴趣?”三王爷问道。
“堂堂大朗王朝的顺天府尹,不可能让一个太监担当。”路阳依旧没有抬头,只淡淡地应了一句。
“只要你答应了,那本王便有办法让皇上答应,要知道,本王知道皇上的死穴。”
“那不是死穴,他只是宠爱你,而你,也确实不该一而再再而三辜负他的期望,他比任何人喜欢你成龙。”跟在寒歌身边两年了,她知道他对三王爷的心是如何,他是个内敛的人,一直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感情,即便对妃子,也是一视同仁,初一十五一定去皇后的宫殿里过夜,另外还有四妃,一人一晚,剩下的时间,他都留在自己的宫殿里过,绝不纵欲,也不沉溺美色,对皇后很客气,对嫔妃很冷淡,若这宛贵妃不是怀孕了,只怕他也不会另眼相待。
“你倒是应一句啊,答应还是不答应?”三王爷用手托着脸,看着路阳,路阳微微抬头,眸子里有一丝情绪滑过,“等处理完这件案子再说吧。”
“不行,你得给本王个准话。”三王爷还泡上了,“本王一天不解决这事儿,一天睡不好觉。”
“那您继续睡不好,本奴才暂时还不想离开皇宫。”她想走,可一想起要走,心里就有一股子难受的滋味,她知道继续留下来,最后一定会更难受。可就像吸丸仔,明知道是堕落,却还是舍不得那一丝眩晕飞扬的感觉,让自己继续沉沦,哪怕结局很惨。
“本奴才?”三王爷失笑,“路路,你真有意思。”
“我叫路阳。”路阳拿起毛笔把怀疑的地方记下,听到他的称呼有些肉麻,不由得辩解道。
“本王喜欢叫你路路。路路,你要是个女子该多好,本王一定会爱上你。”三王爷托起下巴,看着路阳依旧平淡的脸。
“您若是女子多好,本奴才也一定娶您为妻。”路阳把记下的东西递给他,“这是有疑问的地方,王爷好好提审一下定可知道真相,明日奴才不出来了,这宫里事务繁杂,奴才走不开。”
“可这案件还没有个水落石出呢,你怎么能不出来?不管,起码得结案了你才能走,今夜就不准你回去。”三王爷奸笑道,“本王带你去见识见识。”
“见识什么?男人能见识的地方不外乎是青楼酒馆,王爷,崩口人忌崩口碗,您不是不知道奴才是无根之人,去了那些地方也英雄无用武之地,何必让人干着急呢?"路阳淡淡地说着,重新坐回椅子上,把脚放在案上,一点斯文也无。
“路路,本王不是这个意思,你把本王当成什么人了?即便要去那种地方,也不会带你去,你当真当本王是傻子么?”三王爷不悦地说。
“不要叫我路路,我不想去,只想回宫。”路阳看着他,表情有些迷茫,不知道为何,两年未曾离宫,今个不过离开半天,竟然心神不定了。
“宫里有什么好?像个樊笼似的,你该不会是喜欢皇后娘娘了吧?听闻皇兄说,你跟皇后过往甚密。”三王爷问道。
路阳失笑,这是三王爷第一次看到她笑,竟如同黑暗中升起一轮明月般,照亮了这昏暗的大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