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照规矩,凡是被册封了份位的嫔妃,每日都得到皇后处进行晨昏定省,由皇后给众人进讲一些宫里该注意的规矩和该讲究的礼仪。
燕小宛虽身上伤势未愈,但也不至于严重到连行走的能力都没有,皇帝原是让她将伤势都养好了,再去走这些规矩,可她不想因此而落人口舌,不过休养了两日,便让小翠一道随了自己前去栖凤宫给皇后请安。
皇后向来体弱,讲了没几句,便已是气喘吁吁,就交由了持有协理六宫之权的晨妃代其进讲,只见晨妃面向着众人,滔滔不绝地给众人讲起了各自该尽到的本份,这一讲便讲了将近两个时辰。
燕小宛隐于众人中,座下垫了个毯子,一坐便坐了这许久,只觉身上的伤口痛痒难耐,其余的嫔妃面上也表露出了不耐的表情,却碍于她的身份,也是敢怒而不敢言。
皇后自个也有些不耐,看了眼众人,道:“好了,今日也讲了这么多,本宫也有些头疼,就讲到这里吧?众人听了她的话,都重重地松了口气。
从栖凤宫里出来,时辰已经快要接近巳未时分,影子稍稍偏斜,近日来,连连下着大雪,今日却是难得的好天气,轻风微抚,软软地,没有了往日的狂烈,更难得的是,总算是见了日头,暖阳懒懒地照在身上,让人只觉一阵酥软。
小翠轻声地嘟囔了一声:“晨妃娘娘可是故意的,明知道主子身上伤势未愈,不能久坐,还硬拉着大家说了这么长时间的话,净说些无关痛痒的话,无非就是让我们谨记宫规,恪守宫规,几句就能说完的话,硬是扳开来说这许长的时间,实在是过分?”
燕小宛将脸一板,嗔道:“少胡说,你怎么又忘了规矩了,都跟你说过几回了,这宫里可是万万不得在背地里议论主子的不是的,当心叫人听了去,别没得又将你打发回了浣衣房去做苦差,到时我就是想帮也帮不了你?”
小翠吐了吐舌头,却是不服气道:“本来就是,平日里晨昏定省最多不过半个时辰,今日却是讲了足足两个时辰,刚才我就看见主子你坐在椅子上强忍得难受,要不是皇后娘娘头痛发作得厉害,让大伙散了,说不定还得讲到午时去呢?”
燕小宛淡淡道:“陛下予她协理六宫之权,让她替皇后分担宫中事务,她要说什么话,总有她的道理,她也不过是尽了自己该尽的本责,这并没有错,我们且听着就是,又怎能在背后否认了去。”
小翠道:“可是主子,这些话大可分了几天来说,又不急地这一时半会的,可她偏是一次说完了它,也不考虑考虑别人心里是怎么想的,适才我看着在座的,有好几位嫔妃脸上都表现出了不耐的表情,可又碍于她的份位摆在那不好发作罢了。”
燕小宛怪嗔了她一眼,道:“好了,都过去了,偏你还记恨着,若叫人听了去,可别怪我没提醒过你?”脚下突地一滑,险些摔倒在地,幸得小翠眼驰手快,及时地扶住了她,小翠忙道:“主子你怎么样了,可有受伤了,可有崴到了脚?”她轻轻摇了摇头,淡然一笑:“没事,不过是滑了一下,并没有伤到。”
哟,这不是如今正得宠的宛贵人吗?怎么是自个走着回去的,好个不长眼的奴才,也不让人传个轿椅来,当心让陛下知晓了,打发了去刷马桶?”一个娇细地声音从后传了过来,闻声望去,却原来是沁嫔,此刻,她正坐在四人抬着的轿椅上笑看着她们。”
嫔位比贵人之位更上一个等级,也是一宫的主位,身为贵人的燕小宛此刻是该给她行礼的。燕小宛见了她,忙屈膝下去向她行礼,沁嫔也不急着叫起,似有所悟地“哦”了一声,以帕掩嘴轻笑了起来,道:“我可真是糊涂了,以妹妹如今的份位,是万万没有资格去坐那轿椅的,只是妹妹如今正得陛下看重,我还以为会有破例呢?看来,是我高估了妹妹在陛下心里的份量了?”
因为刚在栖凤宫里坐了许久,身上的伤口捂得痛痒难耐,如今又这样半蹲半跪着,只觉得十分的难受,如千万只蚂蚁在她的身上来回爬行一般,但她不叫起,自己又不能私自起身,只得咬着牙强忍着,毕恭毕敬地回道:“姐姐确是多虑了,陛下对待各宫姐妹一向是一视同仁,不分轻重,又怎会为了妹妹一人去破例?姐姐这样说,若让旁人听了去,岂不让人浮想联翩,生出了疑心,妹妹实在是担不得这样的罪名,还望姐姐以后莫要再说这样的话,以免坏了宫中众姐妹的和气。”
沁嫔冷笑一声,道:“装什么装,如今陛下为了你破例做的事,还少吗?且不说伤了自个的身子为你拿药的事,就你如今的份位,不也是破例封给你的吗?难道你以为以你的出身,可以连越三级,一开始便可封为贵人,顶多也就封个比你现在的份位低上两个等级的答应罢了。”
燕小宛只低着头听着,并未出言反驳,况且她所说的一切都是实话,她也无理反驳。
沁嫔,你怎么还在这,说那么多干什么,耳边传来了这样一句威严中带着厉色的话语,抬头看去,只见晨妃坐着八人抬着的轿椅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在经边她的身前时,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便又撇开了头去。燕小宛依旧保持着半蹲半跪的姿势,看着她在众人的簇拥下慢慢地走过自己的身边。”
沁嫔诚惶诚恐地道了声:“是”,便指点着众人离去,走了两步不忘回头“叮嘱”一声:“如今正值天寒地冻,今日虽说出了日头,可这满地的冰雪溶化得也厉害得紧,时不时地便会出现一滩浅水,地上正滑着,听说妹妹如今是伤势尚未痊愈,那可得小心走路了,别没得一个不小心又摔了一跤,拐了脚闪了腰什么的,那可就不好了?说完便掩着嘴离去。”
待得她走远,燕小宛方颤颤巍巍直起了身,冬日的暖阳照在人的身上,虽说是让人倍感暖意融融,但她大病初愈,再加之身上有伤,经不得这一翻折腾,只觉头上一阵昏厥,站直立了一瞬,方才继续往前走去。
才走了两步,便踏上了残留在地上的一滩水迹,始料未及,只听“啊”的一声,人便要往身后栽去,小翠想去扶,却因心急缭乱,自己也险些要摔倒在地,眼看着背就要贴近地面,忽地一阵风刮来,跌入了一个强壮有力的怀抱里,回头看去,原来竟是许久未见的上官炼,只见其眼中有欣喜、激动、振奋与欢乐。
燕小宛看自己躺在他的怀中,急忙欲挣脱出来,却被他紧紧地禁锢住了双手,左右动弹不得,她急忙叫了声“小翠。”
小翠见了自己的主子此刻正躺在一个男人的怀中,动作十分的暧昧,便急忙上前去拉了燕小宛一把,两人像是粘在了一起般,却是怎么也拉不动,心急下也顾不得对方是谁,便出言责骂:“大胆,还不快放开我家主子,难道是想领罚不成?”
你说什么,主子?”上官炼满是惊愕,一脸不相信地看着小翠问道,一会又看向怀中的燕小宛,仍是不相信地问:“小宛,你告诉我,这不是真,她只是在胡说八道,对不对?眼中满是期盼,眼睁睁地看着她,等着她的回话。”
小翠似看疯子似地看着他,一脸的不满:“什么胡说八道,这主子是能够随便乱叫的吗?我家主子可是近日新晋的贵人主子,陛下赐居栖霞宫,是正儿八经的主子,我说你这人也真够奇怪的,硬拽着人不放也就算了,如今还质疑我的话?”上前又去拉了一把,仍是动弹不得,双方只僵在那儿。
上官炼对她的话是充耳不闻,只紧紧地盯着燕小宛,仍不死心地问:“我要你亲口告诉我,她说的是真…是假?”
燕小宛看着他,只见他的脸色由晴转阴,原本还柔情似水的眼眸,此刻已经是慢慢地变得冰冷,深沉如海底,似要将人扼杀其中,她只觉背上一阵阴凉,不禁轻轻地打了个寒颤,僵硬地点了点头。
他手上的力道慢慢的松了开来,小翠急忙将燕小宛拉回自己的身后护着,一脸警惕地看着上官炼,只见他眼底深处充满着无可抑制的沉痛,脸上满是悲痛之色,仰头看着湛蓝的碧空,口中呐喃着:“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燕小宛上前一步,向着他微屈了膝,道:“小宛谢过王爷相扶之恩。”小翠听了燕小宛的话,惊得嘴巴都无法合拢,颤抖着声音,王爷…你…你是王爷,忙跪了下去请罪,道:“奴才不知您是王爷,刚才也在是护主心切,才出言不逊,还望王爷大人有大量,不记小人过,饶了奴才这一遭。”
上官炼低下头,眼中的冰冷已然退去,只眼中的沉痛尚在其中,淡淡道:“起来吧?”看着燕小宛,轻声问:“你如今过得可还好?”没料到他会问这样的话,看了他一眼,淡然道:“我很好,谢王爷关心。”
他道:“那就好!”小翠的眼睛在两人的脸上来回移动着,一脸的不明所以,只一个的表情是静若秋水,一个却是一脸的悲痛欲绝。”
看着天色已经不早,影子居中,便对上官炼道:“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宫去了,”便带着小翠匆匆往栖霞宫的方向离去。上官炼唤住她道:“那天的事,我没有不信你。”她回身看了他一眼,淡然一笑:“事情已经过去了这许久,信与不信,如今都已经不再重要。”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看着她渐行渐远的倩影,只觉喉结生涩,他与她之间,原本只差那么几步,却就这样擦肩而过,永不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