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屋檐上方,赫然挂着两个写着“奠”字的白色的灯笼。
如果换个时间、换个地点,这两个灯笼不足为奇。
可眼下,在这僻静的深山的夜里,在一栋陌生的孤零零的古宅前,除了檐前的灯光,四周漆黑一片,风呼呼地怪叫着,雨点淅淅沥沥,一人置身在这样的环境里,猛然间看见头顶上又是这样的两个灯笼,我想任谁,心里都不免会生出一丝恐惧。
我让自己镇静下来,在门上寻找着门铃,突然我眼前一亮,右门上方,距离我头顶不远的地方,就有一个门铃。
我急忙伸手去按门铃,然而门铃不响。
我再按门铃,门铃仍是闷声不响。
原来门铃是坏的。
怎么办,难道今晚就要在这样的两个灯笼下过夜,等着明天天亮后周桃家里的人打开大门?
听着雨声,我又想到失踪在森林里的王妈,我记得王妈身上穿的衣服也不多,此时又是风又是雨的,她身上该多冷呀。
因为王妈的失踪,我几乎都差点把来和蓬溪的目的丢在一边了。
风雨声中,我感觉身上越来越冷,我抱紧双臂,在檐下走来走去,想借此消除寒意。
我忍不住再次抬起头,打量头顶的灯笼,灯笼很新,那么周家的丧事应该是就近几天发生的?
那么之前,张大哥对我来找周桃感到惊讶和不安,会与周家的丧事有关吗?
就在这时,我意想不到的事情居然发生了:大门竟然突然在我面前打开了,一干人从大门里走出,出乎我意料,他们看见我,居然没有一丝惊讶的神色,这些人一言不发,一个个从我面前走过,最后一个大约六十岁左右的老年男人在我面前站住了,他向我发话:“你是……”
我急忙道:“我是来找这家主人周桃的。”
老年男人望了我一眼,目光中有一丝冷意,“你跟我来吧。”然后头也不回地走进大门。
我跟着老男人走进大门,老男人打着手电筒,埋着头往前走,虽然上了年纪,但他步子迈得很大很快,我奇怪,他怎么不关门?是不是我走在后面,门应该由我来关?
我回过身去,正听见关门声,昏暗的灯光下,我看见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门是他关的。
宅子里,只有进门处有盏灯,灯光昏暗,其他地方黑郁郁的,但老男人手里的手电筒的光亮很强,我视力不够好,追着他手电筒的光亮,在他后面紧紧跟着。
老男人自顾自地往前走,也不问问我是谁,我甚至怀疑他是不是已经忘记了后面紧跟着的我。
刚才身后还有关门的小伙子跟上来的脚步声,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身后的脚步声消失了,漆黑的静静的宅院里,只有我和老男人一前一后的脚步声。
宅子很深,感觉已经走过了一进院落,进入了第二进院落。
这时我才意识到很奇怪,门前的写着“奠”字的灯笼很新,怎么宅院里没有一丝毫办丧事的迹象?刚才在门前遇见那一干人从宅院里走出时,我还以为那些人是来吊丧的,现在看来不是那么回事。
而且,这个老男人都不问问我是谁,就一个劲地带着我往前走,一种隐隐的不安向我心底袭来。
正这样想着,老男人在我前面停住了脚步,他打开了一扇门,对我冷冷地道:“你今晚就住这里吧。”
我看着黑洞洞的屋子,不敢贸然走进去。
老男人似乎看出了我的疑虑,自己率先走进屋子,拉亮了灯,灯光下,是一间陈设简单的屋子,整个屋子里就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
“平时家里来了客人,都住这里。”老男人说“你是周桃的亲戚吧?她不在家,家里的老人刚刚过世,今天上午才上山,她去答谢帮忙的人去了,要明天才回来。”
“哦,那么你是……”我试探地。
老人很爽快,语气也没有刚才那么冷淡了,“我是周桃的男人,我姓刘。你好好歇息吧。”中年男人说完,转身离去,留下我一人愣愣地站在屋子里。
听着姓刘的男人渐行渐远的脚步声,我突然想起王妈的事还没有来得及告诉他,我朝他追上去:“刘大哥,刘大哥。”
前面手电筒的光晕停止不动了,刘大哥朝我转过身来。
我急忙走到刘大哥跟前,把王妈失踪的事情告诉了刘大哥,关于王妈的身份,我没有多的介绍,只说她是一个和我一同来找周桃的大妈。
刘大哥听我说完,道:“你今晚安心睡吧,明天一早我就带人去山里找,眼下天都黑了,又下着雨,也不方便寻找。”说完,似乎怕我再啰嗦,转身急步离去。
我怏怏地回到屋子里,关了门,坐在床上。
窗外雨声继续淅淅沥沥,我靠在床头担忧着王妈,奇怪着周桃的丈夫对我为何到来,我究竟是什么人不闻不问。
但我很快就有了答案,周桃的男人应该是到周家倒插门的,我来自农村,深知倒插门女婿在家里的地位,何况,周桃拥有这样一座豪宅,这姓刘的男人在家里的地位就可想而知了。一个男人在家里没有了地位,对家里的事情持一种漠然的态度,自然也是可以理解的了。
周家老人刚去世,周桃男人说周家老人是今天才上山的,那么昨晚周静病房里那位神秘的入侵者就不可能是周桃了,由此推论,之前的入侵者也有可能不是周桃了。如果那神秘的入侵者不是周桃,那么周桃有可能就不是周静母女恐惧的根源了。
不对,王妈说过,在周静的新住处,周静母女看见她和周桃时都受到了惊吓,所以如果那神秘的入侵者不是周桃,周桃仍然可能是周静母女恐惧的因素,甚而就是周静搬离别墅的因素。
当然,王妈也有可能是周静母女恐惧的因素,从目前了解的情况看,与周静有关的老年女性只有王妈和周桃,如果神秘的入侵者不是周桃,难道说就有可能是王妈?
我想起了昨晚那可疑的梦境以及刘丽丽说的她有一次单独面对王妈时心里升起的莫名的恐惧。
正聚精会神地思索着,一阵脚步声突然由远而近,我竖起了耳朵,在这样的陌生的老宅里,这深夜的显然是冲着我而来的脚步声,让我有些不安,我看见了门上的门栓,我有想把门栓插上的念头,我快步朝门走去,我的手刚摸到门把手,门就被人从门外推开了,我不由后退了一步。
门开了,一个二十几岁的小伙子端着一盆热气腾腾的水,肩头搭着一条毛巾,出现在我面前。刚才在老宅门口关大门的那人应该就是他。
小伙子把水盆在一张椅子前放下,将毛巾递给我,道“我爹让我给你端盆热水烫烫脚,好睡觉。”
我接过毛巾,连声道谢。
小伙子却似乎并不急于离开,他在床沿上坐下,摸摸被子:“这被子很厚,被里子还是我姥姥以前用纺织机织的呢。”
小伙子不走正好,我可从他这里摸摸周桃的情况。尽管从目前得知的情况看来,周静病房的神秘的入侵者很可能与周桃没有关系,但之前周桃屡次着急上火地要找到周静,而周静一直拒绝见堂姐,甚至搬离别墅都有可能是为了躲避周桃,了解这些事由的来龙去脉,也有助于解开周静母女发疯的病因。
我在椅子上坐下,将双脚泡进热水里,然后和小伙子慢慢聊起来:“这刚去世的是你家什么人呀?”
小伙子道:“是我姥姥。”小伙子说完,神情里有着深深的忧伤。
小伙子顿了一下,又道:“姨父,我周静姨这次怎么没有跟您一起来?你是代替我周静姨来悼念我姥姥的吗?”
我一时怔住了,这小伙子怎么平白无故就把我和周静扯到一块了?
我正不知如何回答小伙子,小伙子又接着自说自话地道“您不会是为我姥姥的事情来的,因为您刚才还在问我去世的是什么人?”
“是的,我不是为你姥姥的事情来的。不过,你怎么就断定我是你姨父呢?”我道。
小伙子似乎也对我的问话证了一下,然后道“我爸说您是我妈的亲戚,我看你穿戴是城里人,我们家城里的亲戚只有周静姨,我想您应该就是我姨父了。”
从目前的种种迹象看,周桃一家应该还并不知道周静患精神病住院一事,看来还是暂时隐瞒周静患病一事为妥。因为如果他们一旦知道周静患精神病了,那么关于他们一家和周静之间的一些事情,他们很可能就不会如实地讲了。这样一思索,我就决定我不能以医生身份出现,只有暂且冒充一下周静的丈夫了。
这样打定好主意后,我和小伙子的聊天就顺畅多了,我告诉小伙子周静骨折了,来不了。我这次来主要是来找他母亲的。接着我话锋一转“你姥姥什么时候患病的?病了很久吗?”,之所以这样问,是因为我在猜想,周桃找周静,是不是为了将自己母亲病重的消息通知她,想让她回老家看看。
“是的,姥姥她病了很久,但她一直强撑着,为我们忙进忙出。”小伙子声音低沉,眼眶也湿润了。
我问“你妈妈几次去找你周静阿姨,就是为了通知她,你姥姥病重,需要她回老家看看你姥姥吗?”
小伙子似乎迟疑了一下,道“是的。”
王妈曾说过周桃不肯将自己找周静所为何事告诉她,就这么简单的事情,周桃为何不肯告诉王妈,请她转告周静呢?冲这一点看,周桃去找周静应该不是为她母亲的事。由此看来小伙子的回答不可信,况且小伙子在回答“是的”之前,我明显地感觉到他迟疑了一下。
周桃不知道为何屡屡着急地找周静一事越发像森林里的迷雾,让人看不清真相了。
“姨父,水凉了吧,需要我再去为你加点热水来吗?冬天了,山里的夜晚寒意还是很重的。”小伙子问话打断了我的沉思。
我感激地“不用了,请问你叫啥名字呀?”我一边说,一边将脚抹干。
“我吗?我叫周继宗。”小伙子咧嘴笑了笑,但感觉他笑得很勉强,大概姥姥的去世让他一时还很难从悲伤中走出来。
我端起洗脚水,不知道该往哪里倒,周继宗不容分说,就抢过我手中的盆,抬着水走了出去。拿着空盆回来时,他告诉我,厕所就在回廊的转角处。
我以为他该走了,谁知他又在我刚才坐的椅子上坐下了,还让我立即上床,说刚烫过的脚捂在被窝里会很暖和。
听他的安排,我将外衣脱了,坐在了床上,被子的确很暖和,就这样我靠在床上,又和他聊开了。
“姨父,你这次来找我妈,是有什么事吗?”周继宗问道。
“哦,就是因为你妈妈多次去找你周静姨,你周静姨都没有见她,过后你周静姨又想知道你妈妈找她究竟是有啥事,因为没有你们家电话,我正在家休公休假,所以就派我来了。”
“哦,是这样?”他点点头,继而又道“好吧,那姨父你就休息吧。”小伙子说着起身告辞。
我忙欠身,对他道:“和我一起来的走失的那个老人……”
话还未说完,周继宗就打断我的话道:“你说的那个走丢了的保姆,我爹已经给我说了,明天一早他就带人进山去找。”说着,还未等我道谢,就拉开门出去了。
我对着门外的周继宗道了声谢谢!
我话音刚落,突然意识到有什么地方不对,是的,的确有不对的地方,我清楚地记得,我并未向周继宗讲过王妈是保姆,对他父亲,我也未提及王妈的身份,他怎么就知道王妈是保姆呢?
我只对森林里的那位护林员张大哥说过失踪的王妈是保姆,但张大哥并没有时间和周家人见面,且他和周家人又并不熟悉,周家人是怎么知道失踪的王妈是保姆的?
我又想起张大哥对我要找周桃表现出来的惊讶和不安,难道张大哥对我说的他和周家人不熟悉,真是撒了谎?他为何要隐瞒他和周家的关系呢?
我感觉我的一切行动都被一双躲在暗处的眼睛窥视着,我甚至感觉到王妈莫名其妙的失踪也不是一件单纯的失踪事件了,在这深夜的陌生的深山古宅里,我感到了危险正在向我悄悄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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