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妹妹。。。。。。”
关小山扣了扣木门,轻轻喊了一声。
“啊——”
屋内响起一声惊呼,紧跟着木门吱呀一声猛地被拽开,半明半暗的夜色下露出一张不敢置信的脸庞,不是李青却又是哪个?
“阿秀哥哥!你这是。。。。。。”
李青以为自己身处梦中,一边惊问,一边试探着伸手到关小山身上摸索,当触到冰凉的灵金盔甲和温热的脸庞后,双眸忽地一亮,又是惊喜又是狐疑。
关小山待她完全安静下来,才开口说道:“李青妹妹,我已经脱身了,现在要逃离神界。你若愿意,收拾东西这就随我走,不愿意便罢,以后有事可以到野猪林找我。”
“我愿意,我愿意。。。。。。”李青连声答应,身子一动跳起来冲进木屋,一边连珠价嚷道:“阿秀哥哥,你等等——我一会就好——”
修士都很穷,所有的一切都会换作修炼用灵晶或者凶丹,积攒不了财货。木屋噼噼啪啪一阵响,李青刚进去没一会,转眼间就拎了一个简单的行囊走出来,兴奋地说道:“阿秀哥哥,走啦,我带你飞出神界。”
“不用啦,我坐灵宠,你跟在一边飞行。”关小山一侧身,指了指在不远处等待的水花子和她的灵宠墨羽大雕。
“嗯?她。。。。。。就是赤灵心?”
李青脚步一滞,凝神看了过去,待发现自己不认识,就误以为水花子是关小山那只神奇的可以变幻人形的“灵宠”赤灵心。事实上,李青成神之时,水花子已经到了云出岫身边,她的公开身份是云出岫的密友,护卫只是兼带之事,并不经常在外抛头露面,是以,李青没机会认识。
“不,她是水花子,不是赤灵心。”
关小山简单解释了一下,就迈步向墨羽大雕走去,口中催促道:“快走吧——出了神界我再给你们介绍,现在顾不得,估计已经有修士听到声响,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出来瞅一眼。”
李青有些不满,撅起嘴巴想问什么,但见关小山步履匆匆就终究没问,在暗中狠狠瞪了一眼水花子,这才闪身飞起。
新晋坛之行分了水花子不少心思,待关小山再度上了墨羽大雕后,她似乎忘记了蚀骨坛的尴尬,完全恢复了原来的模样,很自然地和关小山坐到一起,下巴微扬冲李青点了点问道:“阿秀!她是谁?”
墨羽大雕一飞冲天,关小山一边惬意地享受自由飞翔的滋味,一边漫不经心的回道:“她叫李青,是修神之士,成神只有八个多月。”
水花子对他的回答并不满意,继续追问道:“她是你什么人?怎么愿意为你叛逃神界?”
“是我什么人?”
关小山一愣,思索了片刻便斟酌着答道:“她现在是我的双修伴侣,以后应该算是我的家人吧。”
“双修伴侣。。。。。。家人。。。。。。。”
水花子似乎非常意外,口中喃喃自语翻来覆去地念叨。稍倾,口音忽然一变,带着些许艰涩责怪道:“你——怎么能这样!云出岫不是你的双修伴侣吗!你虽然被囚,你们双修伴侣的身份却没解除,云出岫私下里还一直念叨你。”
关小山此时心情正好,对水花子的口气并不在意,随口说道:“花子,没想到你和云出岫真成了好朋友,知道帮她说话。呵呵——你不知道,我和她不是一路人;我不喜欢呆在神界,总有一天会离开,云出岫却不会为我叛逃神界,所以,我和她早晚都会分开。”
水花子口气一点没有放松,愈加怨怪地责难道:“既然不是一路人,当初为何要走到一起去?”
“哦,这个。。。。。。”
关小山不好意思直说自己是为了偷学神术,支吾了一阵只好说道:“这是命运使然,怪不得我,也怪不得云出岫。”
“命运使然?真的有命运么?命运是什么。。。。。。”水花子似被勾动心事,喃喃自语着陷入沉思。
墨羽大雕疾速前飞,神界、昆仑城不知不觉被抛到身后,东边的天空跟着露出一线曙光,关小山伸了个懒腰,舒适地说道:“喂,花子,别尽说我的事,给我说说你这些年过得怎么样吧,水家又怎么样?和鱼凫家现在是什么关系?你我的冤屈是否洗青白了?”
自从离开新晋坛以后,李青就贴在墨羽大雕上方飞行,两只耳朵竖得老高一直在留意下面的对话,听关小山说自己是双修伴侣和家人时,就喜笑颜开恨不能上前亲一口;听水花子责难时就柳眉倒竖恨不能御使一击流星火雨将对方烧成灰;听得多了,她听出了一些名堂,感觉眼前这个女修和关小山虽然暧昧,朋友的成份却更多些,若是有什么威胁也是潜在的。
当然,潜在的威胁也是威胁,应该尽早打击铲除。所以,听到这里,她及时捕捉到关小山言语后面隐藏的含意,不等水花子开口,就极不善地抢先问道:“阿秀哥哥,水家怎么冤屈你了,难不成他们和鱼凫家是一丘之貉!”
“呵呵。。。。。。”
关小山碍于水花子的面子不好说水家的不是,干笑两声就移开话题道:“青妹,我要恢复我真正的身份关小山,陆秀、阿秀这些名字都不用了,你以后别叫我阿秀哥哥。”
“嗯,那我就跟最开始一样,叫你小山哥哥。”
李青乖顺地答应下来,口音一转又回到原来的问题上,口气更加不善了:“小山哥哥,你告诉我,水家到底怎么冤屈你的,他们果真和鱼凫家是一丘之貉啊!”
“青妹,还有花子——你们还没见过我真正的相貌吧,注意看好啦——”
关小山再次使出转进之法,提醒之后,学四川变脸的动作猛一甩头,就将相貌转变成尘世间的模样。这番动作似乎起了效果,他这副相貌除了赤灵心再没第二人见过,水花子、李青各自惊呼一声。
水花子惊道:“阿秀——哦,不——关小山,你还是大神?”
在蚀骨潭畔,关小山曾经御使出几点灵火,水花子却没在意。因为这等小法术很容易,法士这一等级都能施展出来,在神将和大神这样的双修伴侣组合里,神将往往会被大神开窍,涉猎少许修神之道,最后有可能兼有法士和低级法师这样的身份。她开始以为关小山也是这样的。直到此时才醒悟过来,转化面貌可不是小法术,必须成神方可。
李清也有些吃惊,她和关小山接触的多,见多了关小山种种不可思议处,习惯接受而不是刨根问底,所以,吃惊之余心思却全在评鉴相貌上,喜滋滋地说道:“小山哥哥,你这副相貌真好看——像人!”
李青所言并非完全出于奉承,而是真实的感想。对修士来说,相貌并不重要,虽然没到佛家厌恶的“臭皮囊”程度,却和无足轻重的花花草草相仿。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修士有双修功法。
凡人之所以注重相貌体型,之所以喜新厌旧,归根结底是没有满足感,缘由既有精神贫乏的原因,也有身体无力无能的原因。修士不同凡人,不仅能力比凡人强得多,而且还有用于精神层次交流的双修功法;双修功法既能满足肉*欲的需求,还能带来精神的无比愉悦,其间的妙处不是凡人能领略的。
因为这个缘故,修士更重视双修伴侣的资质天赋,对“臭皮囊”毫不在意。譬如端木广想和云出岫结为双修伴侣,看重的不是美貌,而是云出岫五行属性俱全的天赋。同时,这也是凶恶、丑陋的关小山不惹云出岫、李青等人厌憎的最主要原因。关小山初来之时,人间的习惯没有改变,眼里瞄的、心里挂念的还是诸般美女的妖娆,待成神以后和云出岫结成双修伴侣就色心大减,对此不以为意了。
神界完美无暇的俊男美女太多了,尽皆给人一种非人的感觉。如关小山这般相貌,实实在在的有缺点有亮点反倒更像活生生的人类,更像是家人朋友。李青说他像人,确实是有感而发。
不过——
既然立定要铲除眼前的潜在威胁,李青赞叹归赞叹,却不会忘了正事,不会让关小山转移话题的图谋得逞;稍稍一顿,便转回原有话题,只是口气更加肯定了,忿忿说道:“小山哥哥,水家肯定都是恶人,你要小。。。。。。”
“心”字尚未出口,水花子终于忍不住插言进来,沉声说道:“李青,不用你多说,水家已经知道对不住关小山。你放心,水家光明磊落,不是鸡鸣狗盗之辈。既然知道错了,就会想法补偿挽回。之所以我会来到昆仑州,为的就是和关小山结成双修伴侣,以此作为弥补。”
“啊——”
李青愤懑惊呼,失神之下飞行都受到干扰,身子一个趔趄,差点栽倒墨羽大雕身上。好在她修为尚好,双脚即将挨上大雕羽翼时及时稳住身形。身形甫一稳住,她顾不得重新飞起,反俯下身,俏脸正对水花子的俊面,如同一只护犊的小母鸡,忿忿嚷道:“水家怎么能这般弥补,不行,不行!不行——要弥补就弥补灵晶凶丹!水家不愿意弥补灵晶凶丹也行,只是不能结什么双修伴侣,小山哥哥已经有了双修伴侣,知道吗!最多我们不要水家弥补、也不记恨水家就是。。。。。。”
李青开始说得凶狠,最后语气越来越弱,似乎只要水花子不和关小山结成双修伴侣,怎么样都成。
关小山倒不很意外,笑呵呵地瞅了水花子一眼。
水花子能够进阶成真君,能够得到水家商队的襄助混到云出岫身边,说明已经重获信任,进入到家族核心。这种情况下,她只身来到昆仑州,敢冒大不讳将他从蚀骨潭救出来,显然有其深意,补偿报答自己,与自己结为双修伴侣也许只是其中之一;毕竟,势力相对弱小的四小福地从来不敢公开对抗五大神界,否则就是自断财路。
水花子淡淡扫了一眼李青,对她似乎并不在意,目光一转落在关小山身上,沉声说道:“关小山,四小福地财力如何,潜力如何,对修炼有什么好处,你非常清楚。但我知道,如果你愿意和我结为双修伴侣绝不是因为这些,而是因为曾经和我同生共死患难与共过。我愿意和你结为双修伴侣,也是同样的原因,绝不仅是为了弥补报答,只因我喜欢和你在一起。刚才我口中责怪你轻率地和云出岫分开,心里其实非常庆幸,庆幸来的足够及时,在你没有新的双修伴侣前见到你。因为我知道,李青并不是你真正的双修伴侣。你被囚将近五年,李青成神不足一年,你们之间根本没有双修的机会,所谓的双修伴侣也许是一个许诺。虽然我们以前没有彼此许诺,但在心里,我们不都将对方视作自己的双修伴侣吗?”
李青越听越不是滋味,此时方才明白水花子和关小山关系非同一般,不仅患难与共过,私下里还彼此爱慕,就差宣之于口了。她却不甘认输,揪住水花子口中的破绽反驳道:“对不起——水花子,你来得还是晚了一些,我和小山哥哥早就开始双修了。这段时间——自进入神界以来——我和小山哥哥在蚀骨潭里不知双修过了多少次,多得记不得了。”
“啊!!!你们在蚀骨潭。。。。。。”
水花子骇然变色,目光不可思议地在关小山身上打转,希望他能否定李青的说辞。
在水花子目光灼灼的瞪视下,关小山忍不住有做贼心虚的感觉,却不得不硬着头皮承认道:“嗯,蚀骨潭的环境确实艰苦了一点。不过我是囚徒,要求不能太高不是?”
李青立时得意起来,很大度地对水花子说道:“水花子——我依小山哥哥的称呼叫你花子吧——花子,水家若觉得自己对不起小山哥哥,愿意补偿的话,可以补偿一些灵晶、凶丹,以便小山哥哥安心修炼。至于结成双修伴侣的事,就免了吧。小山哥哥现在不需要是不是?水家若真心补偿,就补偿一些急需之物方显诚意是不是?”
水花子脸色铁青,自顾转到一边没理会李青。
关小山识趣地将脸转到另一边,这时候可不是插话的好时机。
水花子说的不假,十余年前,两人彼此之间确实有未宣之于口的情愫。那时候,他的感情生活正处于荒漠期。赤灵心被他视作非人类的伙伴,而非情人伴侣;李青则被视作心机深沉、偶尔彼此利用一下的“坏女人”;和云出岫更是一点感情纠葛都没有,有的只是提防戒备和忌惮。十余年过去了,如今一切都变了。因为水家人的暗算,他连水花子都不愿意想起,以至于渐渐淡漠了;与此同时,赤灵心在他眼中不再是非人类同伴,而是亲密无间的人类伴侣;对李青的观感也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由厌恶转为同情理解再至亲近接纳;即使是和间隙甚深的云出岫,也经历了合体同心、生死与共、亲密相爱、愤懑怨恨等诸般轮回。
此时的关小山在感情上久经沧海,不再是十余年前的关小山,与水花子朦胧的情愫早就成了淡淡的回忆,被水花子念兹在兹的结为双修伴侣对他而言既无诱惑力,也不具备现实考量。
水华资失意,关小山尴尬,单单李青一个得意无法掀起谈论的话题。三人自此沉默下来,只埋头向东北方飞去。
中午时分,抵达大河源的时候,三人飞落下地,让墨羽大雕饮水休息了大半个时辰然后继续前行,将近黄昏,在西边红艳如火的晚霞烘托下,三人来到紧挨野猪林南部边缘的长岭——赤灵心、智多星、卷毛狗的暂居地。
关小山以为赤灵心会住在自己以前挖掘的土洞里,谁知飞到之时向下一看,却见长岭北坡的土洞位置上端端正正竖了一排三间木屋,木屋样式很简单,看起来也很破旧,隐隐还有些眼熟。当下便纳闷地向来过一次的水花子探问道:“这是赤灵心盖得?它们没有住在土洞里?”
水花子默默点了点头,驱使灵宠向木屋前的空地径直飞落过去。
“吼——”
未等墨羽大雕落地,山下忽地传来震天咆哮,密密匝匝的野猪林哗啦向两边一分,一头身若巨象,毛若金丝甲胄的凶恶白虎从中现出身形,向这边猛冲过来。
“卷毛狗又长大了一些。。。。。。”
关小山微微一笑,目光四下搜索,当转到东北方的天空之上时忽然一凝,不敢确定地欣然叫道:“难道那是智多星!?”
东北方天空之上,一个只比卷毛狗小一圈的四不像怪物迎风漂浮,晃悠悠地向这边荡过来。从其土石铠甲般的肌肤、细长的躯干、秃秃的尾巴和锯齿利剪一样的利嘴,关小山一眼就能认出这便是智多星,但是他没想到智多星会飞。
“哈哈——老大,你终于回来了。呜呜——想死我了。。。。。。”
就在关小山迟疑之际,智多星熟悉的腔调开始在心底想起,最后的一点迟疑旋即消散无踪。不过,他并没有理会智多星,眼光四处逡巡,继续搜索。就在这时,木屋正门处灰影一闪,一个粗布衣裳娇小俏丽的红发村姑轻盈地从屋内闪了出来。
村姑甫一出屋,目光便亮亮地盯在关小山身上,然后小嘴一撅,不满地嚷道:“哇!笨蛋,你怎么才回来?想死姑奶奶啦——”
熟悉的怨艾声落入耳中,关小山心底一热,脑中轰地一响,所有的一切瞬间远离无踪,眼前的世界只剩下这个蹙眉撅嘴、脆生生埋怨的古怪村姑。他不由自主地从墨羽大雕背上一跃而下,一边几步走过去,一边陪笑道:“对不起,回来的是有些晚,让姑奶奶你等着急了。”
红发村姑自然是赤灵心了,关小山的温言相哄让她非常满意,随即灿然一笑,娇憨地嚷道:“哇!笨蛋——我们好长时间没双修啦,你想不想?姑奶奶好想,你快进来和姑奶奶双修好不好。”
“嗯,好——”
关小山乖顺地答应下来,上前伸臂揽起赤灵心,径直进了木屋,浑然忘记了李青和水花子的存在。
待关小山和赤灵心的身影消失之后,李青终于回过神来,凤眼一瞪,嘴巴张成了O形,然后向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抓住水花子胳膊,连声嚷道:“小山哥哥怎么能这样!他怎么能这样!赤灵心不是人类!她是兽类啊。。。。。。”
水花子双拳紧握,脸色越发铁青,剑眉下的双眸通红如赤,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声响,就像一座要爆发的火山。
李青从水花子那里似乎感受到了同仇敌忾,此时全然忘了路上的龌蹉,紧抓住她手肘,急急说道:“不行!我们必须阻止小山哥哥,不能让他这样!你说是不是!”
水花子这座火山终于没有喷发,她似想到什么,突然一甩臂,挣脱李青,气咻咻地吼道:“要去你去!我——再也不见他啦!”
说罢,也不招呼墨羽大雕,也不讨回关小山借去的盔甲,撇下李青,闷头就往野猪林方向走。
李青孤零零地站在屋前平地上,一会儿看看黑沉沉的木屋,一会儿瞅瞅远去的水花子,惶惶然不知如何是好,呆立了半饷,她身子一软,墩坐在地,两行清泪随即淌上脸颊,轻轻的抽噎声开始在黄昏之中回荡鸣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