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应我一个条件，以及，听我讲一个故事，如何？”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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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之前，异象横出，天地蕴灵而幻物，魔有魔殒，灵有九玄。其诞生之地隶属魔界，号称‘横墟’，易进难出，是为一方奇地！
故事，由此开始……
在最初的百年之间，灵识未开，这一石一玉，一魔一灵，便相隔着半尺之距，默然相伴。
时光荏苒，白驹过隙。天蓝水碧的某一时日里，那块墨色石灵率先启了灵智。
‘唔——’
身体微微舒展，天地间精华灵力纷涌而来，阳光暖洋洋的洒在身上，溅起了一片水紫色潋滟迷离的光辉。
墨石初启灵识，犹如新生婴儿一般，对自身所处的世界充满了好奇。
头顶碧空湛湛，烟云柔浮，身周茵草覆地，野花漫山。远处的苍山碧疏，近处的溪水潺湲……印在墨石头脑中的第一眼，便是一个世界最为安详的美好。
可是，又似少了什么。莫名的，心底空落……似是，少了些什么的。
百年之间，半指之距，他阖然回眸。
其实，这才是所谓的初见，见之一眼，沉沦万年。
小小玲珑的玉珠静静躺在碧草百花之间，躺在，他的身边。隔着那微毫的距离，映着好看的碎光，像是天上那捧温热美丽的太阳。
一瞬间，天空愈远却也愈加清湛，云烟飘散化为柔茫，他嗅到空气中漂浮的青草花香，耳畔尽是风吹叶落，水流哗哗……眼中，却唯有一个她。
那一刻啊，才懂得生命被填满的快乐。似乎只有她在，他才是他。
“唔。百年以来，便是你一直在陪伴我么？”
他初启灵识，却是万年难得的天地冥灵幻化而生，自是比一般魔物多了许多特殊天赋。百年之间虽不知身处何处，身伴其谁，却也知道有一种熟悉的气息一直伴他左右，至终未变。
那便是她了吧？他望着身旁圆滚滚可爱的玉珠子，心底涌起异样的情暖。
“……”
阳光下散着碎茫水光的玉珠子一动不动，静静躺在一片茵绿之中不予回答。
“…还未开启灵识吗……”他低语喃喃，说不出是寂寞还是失落，顿了半晌，复又轻轻笑出了声：“没关系，我会等你啊。再等百年千年也没关系。只要，你在我身边…”
只要你在，便不怕任何了。这世上还有你在，我便不是孤独的。
“等了百年才终于见到你的模样，像水一样的颜色，很是好看呐……小珠子，我会很努力很努力修炼的，我以后，一定会保护你的！”
“唔，我是不是应该给自己起一个名字？”
“恩——叫莫劫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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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升月落，日降月临，时时日日，月月年年，转眼之间又是百年光阴飞逝。
灵玉九玄已于数十年前启了灵识，声音清脆柔婉，如落珠玉。
“天气真好，我想去那边捉蝶！”
音色清灵，水润润的小玉珠来回滚着自己圆乎乎的身子，压倒了一片细嫩柔软的茵草。身旁沉默了一阵，响起一个清沉悦耳的声音：“…捉蝶啊……呵，先修成人身再说吧。”
顿了一下，似是想起什么好笑的事情，他扑哧一笑，带了几分戏谑：“不过，按你这疲懒的性子，修成人身大概是千儿八百年的事儿了……恩，这般圆滚滚的玉身，大概会化形成一个小胖妞吧。”
“……”
小珠子静了一静，然后气恼的咆哮出声，惊起一树飞鸟：“你也还没化形啊啊！你才是胖妞！你全家都是胖妞！！”
“喔~我是男的，用不上‘胖妞’二字。不过，我全家只有你一个，哈哈，你果然还是胖妞！”
放肆的笑啊……
小玉珠要被气炸了有木有！？干脆的闭上嘴，转过身，开始碎碎念：不理他不理他不理他了……
见小丫头好像真生气了，墨玉呵呵笑着去哄：“小珠子啊，小珠儿啊，珠儿啊……咋不高兴啊？来，给爷笑一个~”
“你走开！我是胖妞又不好看，你别理我！！”
“呦~谁说的？我家珠子无论什么样子都是最好看的！我都喜欢啊！！”
“……都喜欢？胖乎乎圆滚滚的也喜欢？”终于消了点儿气，小珠子回声问道。
“嗯，喜欢。什么样子都喜欢。”他笑，似乎噙了抹温柔:“我的珠儿变化成人之时，定会是个清妙绝伦的绝世美人儿……”
其实无论是不是美人都无所谓。他已经决定了，等到他们化形，他就带她离开，带她玩遍她欢喜已久的外界山河，寻一个山明水秀的地方稳妥安置下来。然后，他们就可以在一起，就他们两人一起，和那些普普通通的凡世夫妻一样，过着平安幸福的快乐日子。
他一直都那么喜欢着她，无关外貌，无关修为……似是，这一生之始难改的宿命……
这般回答令小珠子微微抿唇压抑住溢出的笑意，然后，她傲娇了……
“切~我才不稀罕你喜欢呢，走开吧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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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一年他们嬉笑玩闹的盛夏，在那棵为他们挡了不知多少年风雨的古树下，阳光里，墨石终于突破原身，幻化人形。
她只记得那日阳光灿烂的几近刺目。她醒来时已近正午，懒懒打了个哈欠，习惯性的望向身边的墨石，却只看见大片弥散而来的冥光，其内没有丝毫他的身影存在。
莫…劫……
你在哪儿？！！
“莫，莫劫……”
这是她第一次开口唤他的名字，却带上了颤抖哭腔：“莫劫……”她极是无助的巴望着那近在咫尺的茫光大绽，却无论如何也看不到那熟悉的影子。
她未经历过化形，也为见过其他灵物化形，看着眼前这么一幕，只觉惊慌无助的紧。
莫劫……是不是离开了？他是不是，不要自己了？
越想越是难过，小珠子心酸的眼泪哗啦啦的掉。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抛下自己，不要自己……他怎么能不要她了呢？
那时她又如何知晓…….这个世上，是没有谁必须护着谁，一辈子的。
迷迷糊糊似是哭了许久许久，耳畔忽的响起熟悉的声音，清沉悦耳。
“怎么哭了？”
这个声音……熟悉，熟悉到了骨子里！！她怔了一怔，循声望去。
少年的容颜在逆光之下微显模糊，她依稀望见一双澈金色的瞳眸，弯弯笑着，像是他身后美丽的月牙泉……是人类的，样子。
好美的一个人，像是要融散在丝缕阳光里的美丽……她惊艳一叹，莫名感到熟悉。
忽的感到圆滚滚的身子离了地，她骤然一惊，待被那人柔柔的掬在了掌心之时，才反应过来。
他是，莫劫！？
“小珠儿啊，你看，莫劫有人形了。以后，莫劫可以带着你去你想去的任何地方了。”
他声音也是柔柔的，带着些许憧憬和快乐，向她勾勒着未来的生活。
他的掌心那般温热，包裹着她圆润玲珑的身子，小心翼翼，就像呵护着无价的珍宝。忽的想起刚刚怅然若失的悲痛，她猛然哑了音，又有点儿想哭了。
“莫劫。”蹭了蹭他的掌心，小声唤着。
“嗯，在这呢。”
“……莫劫，我…我喜欢你啊。”
他顿了顿，笑的异样温柔：“嗯，我知道。”
“那，那你以后不准抛下我一个了，不准像刚刚那样不见了！我…”我会害怕。
“恩。怎么会抛下你，别胡思乱想了。”
“我不管！如果，如果你敢丢下我的话，我就忘了你，再也不要喜欢你了！！”
话出口，便迎来他长久的沉默，许久之后，终于听到他微沉郑重的回答：“好。绝对不抛下你。”
怎舍得抛下你。
金阳微洒下，少年一袭赤发犹如盛开的彼岸花。唇畔微微勾勒一丝笑意，他掬起手心水色晶莹的小小玄玉，像是捧着一抹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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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呢？”
纤睫微颤，明赫珠儿黯黯开口。简单三字，却令她苍白失色的唇瓣颤抖起来：“告诉我，后来呢？”
苍雪般的指缓缓收紧，身上绸锦被攥出深深的摺痕。掌心的刺痛生生传到心底，犹如针凿，密密麻麻，覆盖呼吸。
尧暝看着她苍白至极的面色，沉默着等她平复下来。这是一个故事。对他这个局外人来说确实如此，而她，乃是局内之人。
“后来……他却还是弃了她。他护了她十年，然后，在某一日她入定清修苏醒之时，将她沉入了渡若河底。离她而去。”
渡若一河，传说中是为阴冥忘川的凡身。渡为因果，若为奈何，凡尘以往，皆可泯灭。
他将她，沉入了渡若……断绝一世因果。
“是啊，十年……十年间，他带我游遍了横墟，夜色下的月牙泉里有滚滚的珍珠，斑斓的小鱼儿，边谷狭隘之间有大片的繁花，极美的蝴蝶……
我们出了横墟，去过凡间有名的都城，无名的小镇，见过繁华无数，也历过人世沧桑。他却越来越沉默，越来越孤寂。
每当我问起原因之时，他总是淡淡笑着说‘真想早些见到你的样子啊，小珠子。’”
她静静叙说着，忽的哽咽出声，双手捂住了漫布泪痕的面庞：“我很努力了，真的很努力很努力了！拼命的修炼，拼命的吸取天地之灵，只是为了能早一天以他期待的人形陪伴着他啊！”
“可是，他不要我了…他不要我了……”
低声的哽咽变成了嚎啕大哭，似是想要把曾经所有的委屈和难过哭干。胸口郁结的沉闷碎裂开来，化为了大片大片的窒痛，埋入心间刺痛如海。
不是你说的么？绝对不抛下我…莫劫，你说过的啊……
看着她眉心几闪几灭的炽色魂光，尧暝微微抿唇，神色复杂。这样子，应该是全部想了起来…竟是，这般难过么？
莫劫，当初抛下她的你，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看着她难过痛苦的你，是否会一样心如刀割？
百年痛落，今世错过。莫劫，你可曾后悔？
初见时少年清绝俊烈的容颜又浮现眼前，那双金瞳中张扬又寂落得神色还经久未忘，尧暝呵声苦笑。
这样的他，只怕即便失心难过，痛苦不堪，也不会懦弱到为做过之事后悔罢……
“你怪他？”他垂下一双幽邃墨瞳，淡淡问她。
默然阖上眸子，她不语，一片死寂。
“事到如今，你竟还是不懂他的苦心……”他
轻叹，兀自叙说:“你该知道，莫劫是魔。降世魔陨，天生魔灵。无论是仙界还是魔界，都不会轻易放过他！
魔族得之，必会极焰焚灼，铸造弑天。仙界得之，即便不杀他，也会以万无一失之法将他永世囚禁！
天大地大，可早在他带你出了横墟之时，便已无他容身之地！他自顾不及，又如何护得了你？他带你离开横墟，给你十年相护。将你沉入渡若河底渡化因果，便算他最后一次护你。”
断绝因果，并非他愿，可若能保她无虞，他自是不说二话……只可惜，她不懂。
他眸光微闪，将后来的话散于唇边。还有一个莫劫离开她的原因，他不想说与她听。那牵扯了她上世本体与莫劫的纠葛，以及这一世，她会成为千尘染徒弟的原因。
忆起她对那人背影落泪而笑，说着下世为妻的誓言，他苦苦一笑。
她对那人情深不悔牵予下世，如今前尘以往浮世于岸，她又能置莫劫于何地？
一时错过，便已是前世今生。他们终是无缘。
人已怔愣在原地，明赫珠儿目光空洞的看着虚空，那里浮现了今世初见的场景，就像……一场重来的命运。
‘呵，救我？你可知……我是谁？’
‘为什么一定要知道你是谁？我总归是会救你的。’
‘……我叫莫劫。’
莫劫，莫劫。她早该知道的！初见之时看他受困的心窒难过，万业苍火焚灼他身的感同身受。那些亲切感，熟悉感，对他与生俱来的信任依赖……原来，都不过是因为他是莫劫！那个曾伴了她一世百年的莫劫！！
“九玄容玉与魔陨不同。你苦修百年也只是有了灵魄，为了能尽早寻到他，便放弃潜修为仙而漫入尘世轮回……明赫珠儿，这不过是你的第一世。”尧暝开口，望向她的眼神复杂难明:“可惜缘由天定。这一世入了你心里的人，已不再是他。”
她缄默。是了，这一世，她爱上的是师父啊……对莫劫，她有亲切，有熟悉，有依恋，有痛涩，却再也没了曾经情至绝望的爱情。
她曾说，若是他弃了她，她便忘了他，再也不爱他。呵，当初无心一语，竟是一语成谶。
“那…他为何被困在了千宁？”她低哑问道，眉间炽色终于缓缓退却。
尧暝微微勾唇，笑容俊肆:“这便是我的条件……回了千宁之后，与我里应外和，救出莫劫！”
她茫茫一怔，续而抬眼看他:“你和莫劫…是什么关系？”
关系么？他牵唇笑意遮掩，却仍是面露苦涩。
他们，是这个世上的另一个彼此。
“这是我欠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