梓虚按照千裳说的走过去，伸手掐住听桯身上像是像是脖子的地方，然后就看见千裳捏紧了拳头，对准听桯的肚子打了一拳。
这方法还是她从《御兽诀》中看来的――虽然当时书上说的并不是听桯这种妖兽，不过举一反三，应该都差不多。
听桯的肚子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千裳又连打了几拳，它才向前俯了一下身子――明雀连忙从前面躲开――吐出一大堆没长成的牙，泡在粘稠的黄色液体里，发出刺鼻的味道。
“天呐，”千裳厌恶地看着面前那堆秽物，“就算它肚子里的牙是长成了的，我也不要。”
他们又照样做了几次，听桯的肚子终于全瘪了下去。
“现在好了，”千裳轻松道，“总算可以拔了。”
他们一人拿了一把小钳子，开始给听桯拔牙。
由于之前受到了摧残，这只听桯现在一动不动地瘫在地上，倒是给他们省了不少力气。
而那些一开始就分到了瘪肚子听桯的同学――他们倒是不用担心听桯会发射牙齿攻击他们了，可惜那些精神百倍的听桯随时都有可能挣扎跑掉或咬伤他们的手。
千裳他们把拔下来的牙齿扔进陶钵里，撞击时发出清脆的声音，每拔下一颗牙，听桯肚子里就会飞出一颗牙把缺口补上，看着就像从来没拔过一样。
三个人相互之间不说话――梓虚和她们不熟，明雀又天生胆小羞怯，千裳和梓虚无话可说，和明雀关系又很尴尬，因此也就只好闭口不言。
无话可说的沉闷气氛，给听桯拔牙这看似永远完成不了的任务，加在一起，时间流逝速度显得缓慢极了。
千裳无聊的要死，暗暗后悔不该过来。这时，旁边的一组聊的正欢，几句话飘了过来：
“那个老太婆，居然说我将来会病死，”一个黑皮肤的男孩说道，把听桯牙丢进陶钵里，“要不是看她是老师，我真想揍她。”
“这算什么，”一个矮胖些的男孩道，“她还说南青会得花柳病呢，是不是，南青？”
两个人哈哈大笑起来，被矮胖男孩拍着肩膀的青衣男孩笑道：“这有什么好在意的，亏永阳还放在心上。那老太婆一天天就会对着星星胡说八道，你们什么时候见她说的成真过？”
“别的倒也罢了，她说话简直不过脑子，”矮胖男孩道，“说什么永阳很快就会病死，这也太可笑了永阳这么健壮，从小到大一次病都没生过，她这么说，也太扯了吧！”
千裳听到这儿，转头对梓虚道：“那个老妖――老师，清吟老师，很喜欢预测我们死亡吗？”
“哦，那倒不一定。”梓虚道，“不过她很少说我们有好下场。”他把小钳子在钵沿上磕了几下，“比如说吧，她就说以我的水平绝对无法升入乾坤院。”
千裳回想了一下梓虚在鉴宝课上的表现，立刻肯定清吟又在胡说八道了。
差一刻戌时，千裳向清吟的办公室走去。千裳过来时，清吟正坐在桌前摆弄一个星象模型，见千裳来了便站起身来，银项链叮叮当当的响。
“你是来补学观生死的？”清吟眯起眼，本来就小的黑眼睛几乎完全看不见了。
“是的。”千裳垂着头。
“今晚是阴天。”清吟看了眼窗外，喃喃自语。
千裳看着她，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难道自己今天不用补课了？
清吟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看着她的目光无限怜悯：“我早就看出你在观星术这方面毫无天分，没想到你病了一场，天分更差了。我怎么能奢望你像我一样拥有天眼，能看穿这漫天阴云呢。”
千裳的怒火“噌”地一下在心中窜起老高。她一言不发，僵硬着自空间中取出一个紫色水晶球，板着声音道：“报告老师，我带了观星镜。”
这还是她刚来皇幼院时一时新鲜买的，后来就一直扔在指环空间里。要不是前一阵鉴宝课上提到了它，她早把这个忘得一干二净了。
清吟惊讶地看着他，随后眼中的神色变成了了然。她用一种近乎忍不屑的表情对着她，同时一只手在千裳头上抚摸着：“可怜的孩子，你天分太差，已经不是勤奋所能弥补的了。我劝你还是……”
剩下的三个字她虽然没说，但她的神色却已经表现的很明白了。千裳咬紧了牙关，两只手攥的骨节“咯咯”地响。她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控制，才让自己没有一拳砸到清吟那张挤满皱纹的脸上。油漆火上浇油的，是额头上的琴印在一刺一刺地疼，仿佛有一个声音从辽远处传来，让她忍不住怒火腾腾。
清吟却误解了她的意思，以为她是过度伤心。清吟眼中亮起得意的光，连带眼角的鱼尾纹也挑了起来：“身为一名老师，我本来不应该这么说。只是你的天分实在是……罢了，我还是带你去上课吧。”
千裳跟在清吟身后走出办公室，一路都在努力压下心里那股火。
走到中央平台附近的一套石桌椅旁，清吟让千裳自己看书看星空，然后就走了。
老师当成这样……为什么皇幼院里没有院长信箱？
千裳把观星镜放到木托架上，向里面注入一缕妖力，观星镜立刻亮了起来，发出淡紫色的荧光。透过观星镜，只见天上厚厚的云彩此刻早已无影无踪，露出了躲在后面的星星。
很奇怪，一看到这漫天星子，千裳的心情便不知不觉间平静下来。仿佛一场细雨浇熄了她心中的怒火。满天繁星犹如碎钻般熠熠闪光，对照着《万星图录》仔细分析着空中的星象。
咦？这是什么？
千裳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再次盯着观星镜，只见一些星星之间连缀着蛛丝般的银色细线，或弯或直，组成了一个奇怪的图形。
她离开观星镜再看，满天乌云，什么也看不到。
翻遍《万星图录》也找不到这奇怪现象的由来，千裳想了想，把《璇玑》拿了出来。
翻了几页，果然有一页工笔简图，与她刚才看到的图像十分相似。千裳又重新观察了一遍星空，然后便坐在石凳上阅读起来，只见书上写道：
生死？
“？”是因为千裳不认识这个字。
千裳挫败，这见鬼的古妖文，非要把她逼疯才肯罢休吗？再往下看，十个字里有九个不认识。无奈之下，她只好叫出久久来翻译这篇文字。
久久出来，先歪着头看了一下这页，疑惑道：“你怎么看到这儿来了？这不是九星噬月吗？”
“啊？”千裳抬头看了看天，“又是仿影？”
久久站在书上念道：“生死阵，九星一月，圆而太极，因有周而复始之象，起死回生之能，故称为生死战阵。”
“起死回生？”千裳惊住了，“起死回生？”
“是啊。”
“那清吟怎么从来没告诉过我们？”
久久脸上露出一种很微妙的不屑表情：“这种上古星阵精妙绝伦，几近失传，你们老师怎么可能知道。”
“那怎样才可以起死回生？”千裳忙问。
“哎呀，这个很麻烦的。”久久道，“九星呈正圆形时会吸收四界所有生灵的生命力――”
“什么？”千裳失声叫道。
“不是全部，只吸收一点点。”久久连忙解释，“你们只会失去一点点生命力，不会造成什么影响的，最多就是让你头晕几天。”
那也不好。千裳摸了摸自己的头，她可不想头晕几天。
“等到九星合一的时候，它会再次把生命力放出来的，所以你不用担心。”久久道，“不过起死回生也要挑这个时候，需要一个很古老的阵法以及一些东西，迷惑九星，使其将一个人误认为四界，把生命力全部给那个人，这样那个人就可以起死回生了，而且会比以前更强大。”
四界的生命力都在他身上了，能不强大么。
千裳暗暗地想，问道：“那是什么样的人都可以起死回生吗？”
“当然不是了。”久久道，“那个人必须还有魂魄存在，至少要有一魂两魄，而且魂魄必须足够强大，因为起死回生很痛苦，有剐魂割魄之痛。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如果你的魂魄不够强大，承受不了那些生命力，那最后的结果只能是魂飞魄散，连转世投胎都不可能了。”
“哦。”千裳对这个鸡肋的星阵已经失去了兴趣，“那它多长时间出现一次啊？”
“大概几百万年一次吧，”久久道，“生死阵和九星噬月其实是一个，这次九星噬月的仿影已经出现了，大概一百年后就会出现了。”
千裳忽然想起一件事：“仿影会吸收生命力吗？”
“也会吸收一点点，不过非常少，不过几乎察觉不到。”久久道，“怎么了？”
“没什么。”千裳微笑起来，“现在我知道为什么清吟一直在预测我们会死了。”
这几天千裳一直非常忙。除了要补做机关兽、练习《断残烟》、学习《璇玑》、让久久教她古妖文以外，还要把落的课补上。
这天晚上，她到了妖史课老师司空的办公室外，敲门进去，却发现里面没有人。
千裳环顾四周，司空的办公室内靠墙摆着一排排的大书架，上面全是厚重的史书。窗前的大书案上摆着笔墨纸砚，还有一本翻开的书，千裳倒着看了看――古妖文。
窗台上放着各种各样的植物，有一盆长着螺旋状的蓝叶子，开着三瓣式的小绿花。千裳好奇地走过去，伸手碰了碰那叶子。
“嗤！”螺旋状的叶子一下子展开，露出里面细密的蓝色小尖牙，向着千裳咬来。
千裳吓得倒退一步，条件反射地伸出手，“啪”地给了那叶子一巴掌。
叶子晃了晃，慢慢地缩了回去。千裳仍然紧盯着它，好像要用目光把它烧出个洞。过了好久，她才放松下来。那盆植物旁边还有一盆花，有点像牡丹，鲜红欲滴。不过千裳再也不想碰这些怪植物了，不管它们长得有多么无害。
她刚转过身，只听门“吱呀”一声开了，司空走了进来，看见千裳，他明显愣了一下，然后猛地拍了一下脑袋：“哎呀，我怎么把你给忘了。”
他三步并作两步走过来，把桌子上的东西向桌边一拢，取出一块放映石递给千裳：“你先看看吧，我们上次讲到哪儿了？”
“‘琳琅阁’的起源。”千裳道。
司空伸手在放映石上一点，千裳把《妖界简史》打开搁在旁边，自己拖了张椅子坐在司空对面。
盯着放映石，千裳却很难把注意力集中起来。她总是想起昏迷那天琴喊出的“暗妖大人”，那是暗妖留下的一缕意识，还是暗妖手下，或者……就是暗妖本人？
千裳被自己的猜想吓了一跳。
“老师？”她忍不住轻轻叫了一声。
“有什么问题吗？”司空抬起头。
“如果――我是说如果――”千裳迟疑着问，“如果暗妖还活着，我们该怎么办呢？”
“是我留的作业吗？”司空道，“你写的不错。当然所有的建议都只能起一点点甚至不起作用。暗妖的强大根本不是这些建议能抵挡的。”
“不是作业。我是说――如果暗妖真的复活了，那该怎么办呢？既然我们根本无法与它抗衡。”
“为什么会这么想？”司空惊讶地看着她。
“因为――”千裳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把事情讲出来。她隐约觉得这件事与她冥冥中有些关联，不然为什么只有她能看见那张琴呢？
“因为我很好奇，除了光之神女，就真的没人能打败暗妖了吗？”她终于说道。
“恐怕是这样的。”司空道，“就我们掌握的情况看，只有光之神女有能力战胜暗妖了。”
千裳只觉一股恐惧从心底蔓延到全身。她艰难道：“那――那我们岂不是――”
“这一点倒也不用过于担心。”司空微笑道，“还记得我说过，只要四界还有一丝恶念，暗妖就有可能复活吗？那么依此类推，四界中哪怕只有一丝善念，光之神女也是可以复活的。如果暗妖真的再次出世，除了尽量用善念复活光之神女外，我们做什么都是没用的。不过相信我，如果暗妖复活了，光之神女没有理由抛弃四界的。”
“好了，”司空重新在砚中蘸了蘸墨，“不要再管那些没用的了，快点儿学今天的内容！”
千裳在心中长长地呼了一口气，说不上是放松还是更紧张了。
一方面她明白自己不需要再管暗妖了（尽管她也没能力管），另一方面她又很担心如果光之神女复活的晚或者根本就不复活该怎么办。
算了，她对自己说，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你瞎操心个什么劲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