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费芷柔依然不惧地看着费楚雄,“我知道自己会被赶出费家,就像当年大姐一样。----我也知道你以后不会再管妈妈,甚至连萱萱都不会再管。可是没关系,我可以自己挣钱,就算妈妈的医疗费和萱萱的生活费昂贵,就算工作再辛苦,我也一定会撑下去。我不会让自己被你控制一生!”
“说来说去,你倒是利用了我一番,”费楚雄冷哼道,“萱萱跟她喜欢的人出国了,你妈妈也已经找到匹配的肝源,准备做手术了。你是不是以为这样就万事大吉,可以脱离费家了?”
费芷柔咬咬牙,没说话。这样看来,她确实是做了不守“信用”的人,“利用”费楚雄之后又背弃了承诺。可这些,本来就是他这个为人父、为人夫应该给予的,又何来“利用”一说。
“你是不是还以为那个保镖收入可观,即使是承担你妈妈和妹妹的费用,也不在话下?”费楚雄继续冷笑,笑得自信阴森。
费芷柔还是沉默着,不想理会费楚雄的冷嘲热讽。虽然能想象到郎霆烈的待遇不差,但她并不知道郎霆烈的薪金到底有多少,也没想过他能帮到自己。但只要有他在身边支持着,她就满足了,也有了信念和力量坚持下去。
“女儿啊,你不要想得太简单,离开费家就那么容易吗?”费楚雄忽然变软的语气听上去更是危险,“只要我给美国打去电话,明天就能让萱萱退学,乖乖地回来。至于那个叫许承钰的男人,我可以找人在他的住处栽赃一点药物,让他前程尽毁。你的妈妈,如果没有我签字谁敢给她动手术。还有,肝源既然是我找来的,我当然可以让它消失。至于你的郎霆烈……”
费楚雄故意停顿了一下,等待费芷柔的思绪慢慢跟上来。
“你觉得他跟雇主的女儿有私情还能安然无恙吗?这件事足以让他身败名裂,再也无法在这个行业立足。更何况,这件事传出去,你觉得翟镐会放过他吗?上次郎霆烈在会所打他的事情,已经让翟镐记了仇。任凭郎霆烈身手再好,也挡不住一个小心眼男人的报复。而现在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与警方的合作也快要结束,没有了萧坤的保护,他能不能安全离开r市还是个问题。你仔细想想,自己究竟是在爱他,还是在害他呢?”
费楚雄表面自信冷漠,心里却在起伏。这番话他说的半真半假。要让萱萱退学他能做到,要搅得许承钰生活不平静他可以想办法,陆怀秋的手术同意书他也可以不签字。但是,其他的,他故意在夸大其词。
肝源是医院那边通知,有人自愿捐赠的,即使他不签字,只要费芷柔付得起医药费,她也可以让陆怀秋完成移植。只是这点,费芷柔自己并不知道。而让郎霆烈身败名裂,仅凭费燕娜拍的几张照片是做不到的。其实刚才,若是费芷柔死咬着什么都不承认,他也不能认定那个男人就是郎霆烈,毕竟并没有“捉歼在*”,这一切只是费燕娜的推测。
至于翟镐,那个纨绔子弟,虽然有翟家这么强大的后盾,但也有无能为力的时候。若他真有能力动得了郎霆烈,自己的会所又怎么会被清查整顿。不过这些,费芷柔也都不知道。自这些女儿小的时候起,他总是在她们面前显得无所不能,无所不知,让她们心生畏惧,不敢反抗。而现在,这番心理博弈里,他相信自小的畏惧也会让费芷柔对自己的话深信不疑,以为自己真能将她想要保护的人一一摧毁。而对于那个保镖,费芷柔自然是爱得深,所以才会鼓起勇气不顾一切地反抗自己。但是,也正是因为她爱得深,所以她要保护,同样不顾一切地保护。
费楚雄观察着女儿的脸色,满意地看着她开始颤栗,颤抖到连嘴唇都褪去最后一抹红色。
“爸爸,你就这么想要把我赶尽杀绝吗?连带我身边的人一个都不放过吗!”费芷柔忍住眼泪,咬紧牙根,愤恨的眼睛里燃起了火,却又只能隐忍地大喊,“我是你的女儿,你的亲生女儿!难道你对我就没有一点点的怜惜之情吗!”
“那你呢,你又怜惜过我这个爸爸吗!你明知道我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你身上,甚至连萱萱我都成全了,你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骗我呢!这是你自找的!”费楚雄瞪圆了眼睛,反咬一口。他不觉得自己有任何的不对,他养尊处优养大的女儿,当然要服从他、报答他。
费芷柔看着费楚雄,摇头,无奈地摇头,绝望地摇头……胸口燃烧的怒火似乎烧干了体内的水分,也烧干了眼里的泪水,那么悲哀却再也掉不下一滴泪……
她忽然想起自己曾经做的那个梦,梦见那头守护着自己的狼,梦见费楚雄一枪打死了它……
这是征兆吗?那头狼就是郎霆烈,对吗?……原来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她的潜意识已经在预见这样的将来,想要保护她的他,最终却因为她死了……在殊死搏斗中平安无事,却因为她,被暗算了……
她不该贪婪,不该反抗的,那么至少他还能活着,好好地活着……
“你想怎么样?”费芷柔听见自己的声音虚无缥缈地在房间里响起。
“我想要的你一直都知道。”听到费芷柔这句话,费楚雄知道她已是彻底妥协了。姜还是老的辣,这个未涉世事的女儿想要对抗他这只老狐狸,怎么可能!
“这样的我,你以为翟镐还会要吗?”费芷柔双眸空洞地看着费楚雄。
“我怎么会让自己的女儿身败名裂呢?放心,他不知道今天的事情,更加不会知道你和郎霆烈发生过的所有事情。只要你不再和郎霆烈有来往,顺顺当当地嫁进翟家,我也可以当这件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萱萱和许承钰继续留学,你妈妈正常做手术,郎霆烈也还是那个人人敬重的好保镖。至于你的身体,”费楚雄顿了一下,冷冷一笑,“我会让你二姐找个嘴严的整形医师,帮你恢复原来的*身。”
在费燕娜拿着照片来找他,说出她的揣测时,费楚雄心里已经拿好了主意。与其大发雷霆狠狠教训费芷柔和郎霆烈,自己什么也得不到,还不如想办法让女儿死了心,断了念想,一切按照原定计划进行。刚才听到费芷柔大声说要和郎霆烈在一起、离开费家的时候,费楚雄就知道自己的决定是对的。他绝不会就此成全了她,而让自己陷入僵局。与翟家的商业合作已经开始,若是在这时让人知道费芷柔与保镖之间的丑闻,承担后果的可是他这个费家,他才不会去犯傻!所以,从一开始,他就决定了要缄默,就算是女儿真的暗渡陈仓,他也一定要让她“完璧无瑕”。
费芷柔剧烈一颤,刺骨的寒意从脊背蔓延到全身,连手脚都冰凉了。她的父亲,老歼巨猾的父亲,连这个都想到了,真是从头到尾都没忘记算计!
一阵铃声,费楚雄的手机响了。
他看了看号码,不耐烦地接起来,“萧队长,你好,有事吗?……那边的事情你就看着处理吧,交给你们警方我还能不放心吗……阿富的事情我知道了,我会让杨管家过去的……好的,那就谢谢了。”
“真罗嗦!”挂了电话,费楚雄还在皱眉,神情不悦,“为了一个阿富的事情已经打了好几个电话了。”
费芷柔看着费楚雄。他脸上没有半点悲伤和怀念,只有不悦和烦躁,好像阿富只是一个再陌生不过的名字,而不是为了救他而付出生命的费家的人。
“阿富死了,你知道吗?他是为了救我们大家才死的,你知道吗?”费芷柔一字一顿地说。在她眼里,费楚雄此时的表情完全就是在亵渎生命,令人憎恶的冷漠。
“别说的他好像很伟大,他不过也是想逞英雄,只是没想到过头了,把自己的小命搭进去了。”费楚雄看到女儿一脸憎恶的表情,铁青着脸,“别拿那种眼神看我。他是我们费家请来的司机,保护我们也是他的本分,还想让我把他供起来吗!我会给够抚恤金的。”
费芷柔终于不再说什么,转过了身。她以为神圣的生命会让费楚雄有所触动,可事实告诉她,这不过是她的臆想。原来冷酷无情也是一种病,而她的爸爸,已经病入膏肓。
“从今天起,你搬到我隔壁的房间。佘虎已经被抓,等他几个手下也全部抓捕后,我和olf的合同就结束了。要想我不动声色,什么都不说也不做,你就要乖乖的,别私下见他,就算是碰到了也不能跟他说话。你冷漠一点,他自然会识趣。要是他敢再进入你的房间,别怪我下手狠毒!”对着女儿的背影,费楚雄不忘再次警告。
“好,我知道了。”费芷柔停下脚步,淡淡地回答,却没有回头,“不过,直到妈妈顺利完成手术,直到郎霆烈安全离开r市,我才会去整形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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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样,人都抓到了吗?”
郎霆烈赶到蒋甦和萧坤所在的地方时,枪声已经停止了,有几个人正被戴上手铐,抓上了警车。
“跑了一个,”萧坤脱下身上的防弹背心,眼神透出不甘心,“已经派人去追了,不过那人挨了一枪,应该跑不远。”
“佘虎已经被阿翔送到医院去了。他中了几枪,但没伤到要害。”郎霆烈顿了一下,语气平静,脸上却有种难言的忧伤。
萧坤看了郎霆烈一眼,张了张嘴,还是什么都没说地在他肩头有力地拍了一下。
他的不甘和愤怒,萧坤知道。他在顾全大局,萧坤也知道。当时的场景,就算他把佘虎打死也无可厚非。而且凭他的枪法,要十个佘虎死也不在话下。可他到最后,还是留下了佘虎的命。正如他自始至终都只是说要抓住佘虎,而不是杀了佘虎。萧坤知道,当过军人的他,即使现在有了自由之身,也还是保留着那份信念——人民的敌人,应当交由人民来审判。
“放心,我一定会牢牢看住他,直到把他彻底地送进监狱,看着他上刑场!”萧坤咬咬牙,也在压抑着个人对佘虎的愤恨。
他忍了忍,还是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抽出一根递到郎霆烈面前,“来一根?”
这熟悉的动作让郎霆烈几不可见地扬了一下嘴角,接了过去,“我还以为你戒了。”
“是戒了,不过偶尔还是会抽。”萧坤点燃郎霆烈叼着的香烟,又点燃自己的,深深地吸了一口,又缓慢地吐出。
在枯燥的军营里,一帮小伙子围在一起抽烟是一种乐趣,天南海北地说着笑着。可是渐渐地,乐趣让一些人上了瘾,又被大队长和教导员训斥着逼迫戒烟。作为特种兵,确实不能成为任何一种瘾君子。
他们都戒掉了。只是,在总有些不能言说的时刻,他们还是会静静地点上一根,缅怀着过去,排遣着痛苦,思索着未来……
半支烟的功夫,萧坤的手机响了。
他掐灭了烟,接通电话。
简短的几声应答后,萧坤挂了电话,转头对郎霆烈说,“那个舞狮艺术团的团长什么都说了。他说有人给了他五十万,让他带两个人来奠基仪式,又让他在最后关头说不认识那两个人,需要找人来替补。他说他一开始也觉得事情有蹊跷,可那边的人说是为了给翟费两家一个惊喜,他又抵不住金钱的*所以答应了。他说他压根不知道巴士上会有那么多人和枪,在巴士闯进工地的那一刻就吓傻了,后悔得不得了。”
“哪里会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他也算是在江湖上打拼过的人,怎么连这个道理都不知道。”郎霆烈吐了最后一口烟,也捻熄了烟头,冷哼道。
“不过,幸好你事先找人装扮成费楚雄的样子,让他有惊无险地混了出去,要不然,凭那老头子的性格,就算你们让他平安无事、全身而退,他也一定会大发雷霆。”
“他已经在骂了,只是你没听到。”
郎霆烈还是冷笑,对这个雇主他是一百分的不满意和不愿意,不仅无知,还愚蠢。明知自己是被暗杀的对象,还轻易同意让不知名的人和车不经过检查就进入工地,给了佘虎可乘之机。不过,也该感谢他那一句“杀千刀的保镖”,让佘虎相信郎霆烈这个保镖确实出卖了自己的雇主。
算是机缘巧合,郎霆烈从olf新进的保镖档案里发现了一个的相貌、身形与费楚雄有几分相像的人,为了应对不测,他让蒋甦把那个人调过来。这次举办奠基仪式,也事先安排给那人化了妆,让他看上去老些,也更像费楚雄一点,至少远远看去没有破绽。费楚雄一开始并不知道,所以才会那么气急败坏地大骂一通,直到蒋甦把藏在后面的保镖拉了出来,跟他对换了衣服。
只希望日后,费楚雄作为岳父,能跟自己合拍一点。
“阿烈!”一声呼喊,蒋甦已经跑到了跟前。
“蒋甦,你受伤了?”郎霆烈紧张地看着蒋甦身上被浸染成红色的上衣,“是哪里?重不重?”
“没有,不是我。”蒋甦摆摆手,“是我们的一个兄弟,被子弹打中了胳膊,刚刚已经送到医院去了。这血是我扶他时沾上的。”
“伤得重吗?”听到这话,郎霆烈紧蹙的眉头并没有松开多少,“有几个人受伤了?”
“不重,没伤到骨头,放心吧,调养一段时间就好了。弟兄们都很好,只有三个受了伤,都无大碍。”蒋甦注意到郎霆烈神色的沉重,知道他又想起了几年前的事情,伸手搭在他肩膀上,轻声说道,“没事,阿烈,都过去了,这件事已经结束了。”
结束了?真的结束了吗?以为抓到佘虎就能终结的事件,却又发现了新的存在,那个标识着“黑鹰”的组织……
“阿烈!”
郎霆烈正在沉思,忽又听见蒋甦担忧的声音,“你受伤了!”
郎霆烈穿着黑色的上衣,浸染衣服的血几乎看不到。萧坤和蒋甦又各站一边,侧面对着他,若不是蒋甦的手正好搭在他左边的肩膀上,正好摸到那一片异样的触感,大概一时半会还发现不了。
“只是被子弹擦破了,刚才在救护车上也已经处理过了,”郎霆烈不以为意地扫了一眼,“血已经止住了,没有大碍。”
“真的吗?”蒋甦怀疑地卷起他的衣袖。身为olf的“管家”,身为他亦友亦兄的同伴,蒋甦觉得自己有责任照顾好olf的每一个人,尤其是这个固执的郎霆烈。
直到看到郎霆烈的肩膀果然被包扎上,也确实没有再流血,蒋甦才松了口气。
“蒋甦,我想跟你商量件事。”郎霆烈的脸色依然凝重着,而且这次眼神藏不住浓浓的悲伤,声音低沉缓慢。
“什么事,你说。”蒋甦的声音也跟着沉重了。他很少看到郎霆烈这种表情。
“阿富死了。我想按照我们olf的规矩给他的家人汇去抚恤金,还有举办葬礼……”
阿富死了?怎么会这样!仪式举行之前他还好好地坐在车子里……难道,当时开车撞向巴士的人是阿富!
蒋甦震惊地睁大眼睛,等待郎霆烈把话说下去。
“是阿富开车撞向巴士,是他用生命保护了大家,他甚至在自己生命的最后时刻还想着保护我……加入olf一直是他的心愿……我曾经认为他只有满腹热血,但是缺乏勇气和胆量,所以拒绝了他。我太主观了,蒋甦,我真的太主观了……阿富是铮铮汉子,他绝对有资格加入olf,只是我发现得太晚了,如今,我只能实现他的遗愿了……蒋甦,你帮我一起实现它,好吗?”
郎霆烈的声音很低,低得像是在自语。在那样悲伤的费芷柔面前,他只能压抑着自己的悲伤,不能让她再难过。可是,此刻,在同生共死过的蒋甦面前,他终于不再压抑。对阿富的离开,郎霆烈有的不只是悲伤,也有懊恼和自责。如果他那时答应了阿富的请求,也许今天阿富就不会冷冰冰地躺在那里,再也不能呼吸了……这份悲伤、懊恼和自责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阿烈,”蒋甦看到了他眼神的暗淡,读到了他心底的痛苦,低沉说道,“这不是你的错。这是阿富自己的选择,就像我们那些牺牲在边防的战友一样,为了信念,死而后已。”
为了信念吗?……
可他们都是那么年轻鲜活的生命,这样的信念对他们来说,是不是太沉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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