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路收拾好行李走出之时,张常德随手扔了一个饭团过去,“现在抓紧赶路,天黑之前还能投到客栈。”
李路点了点头,默默地跟在张常德身后,向着山门而去。他认识张常德五年时间,从未打听过张常德的任何信息,一些简单的信息也是在这些年听到杂役弟子之间闲谈得知的,他知道张常德来历非同凡响,似乎是门派的内门弟子,前途无量。然而这么多年来,却没有人来找寻过张常德,而他自己也未提及过自己的过往,活动范围也仅限在伙房百丈之内。五年时间,百丈范围,仅此一点,李路自认自己做不到。
李路自己清楚,虽然与张常德认识五年,两人平时经常交往,但并算不上熟人,更算不上朋友,若说他曾经救过张常德一命,但这几年张常德救他的次数更多。他明白,张常德现在的生活是安静、平和的,或许这就是他所追寻的。然而这一切,都将改变,他走出了这百丈的范围,其实便是走出了他平静地生活,有可能这一走,便再也回不去了。
看着张常德那略显单薄的背影,李路心中暗暗说了声谢谢,他知道,张常德其实是一个怕麻烦的人。
两人沿着小路,上了通向山门的大道。平时人流不息的大道,今天却是异常的平静,偶尔碰到一人也是行色匆匆,仿佛有什么大事发生一般。
李路心中有些担忧,无量山弟子下山远行,是要向外门长老报备,取得许可令牌方可以出入的。方才他心绪有些乱,没有意识到这点,现在想起来之时,两人已经到了山门。现在最好的办法是两人回去报备,但是张常德是个怕麻烦的人,怕麻烦的人做事往往比较直接,就像是无视守护山门的弟子,直接下山。
“哟,是李大天才,听说你已经进了无量玉壁了,真是可喜可贺。看这样子是要下山去啊,莫非向谁报喜不成。”守护山门的弟子远远就迎了上来,一脸调侃之色。
李路认识此人,当初一起入的山门,资质不错,如今已经成为外门弟子,正式入了无量派的弟子名册。
“滚!”张常德缓缓吐出一个字眼,伸手一挥,仿佛像扇苍蝇一般,隔空把那弟子扇倒在地。
“厉害!”李路心中暗叹,要是自己有这等实力,王子佩根本无须放在心上,“不过这下麻烦大了。”
果然,那守护弟子一落地,马上便有数人从大道旁飞跃而出,将两人给围困住了。
“身为无量派弟子,擅闯山门,殴打守护弟子,真是好大的胆子。”这道声音在第一个字吐出之时还在远处,当最后一个字落下之时,却已然在李路的耳边响起。随之而来的,赫然便是一位内门弟子。
却见此人非但没有恼怒之色,反而是一脸欣喜之色,“能有这等修为,又做出此等事情的,我想想也只有大师兄你了。五年不见,大师兄风采依旧,真是可喜可贺。”
张常德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他随手将一块令牌扔了过去,“下山一个月,你帮我登记一下,省的有人找我麻烦。”
那人接过令牌,看了一眼,激动道:“好!好!好!大师兄有命,师弟自然谨遵。此番下山,预祝大师兄马到功成,手刃贼人,回山之日,师弟们在此恭候大师兄。”
张常德暗叹一声,摆了摆手,带着李路径直下山去了。
“玄易师兄,此人什么来历,您竟然称呼他为大师兄,我无量派的大师兄不是剑尘师兄么?”几位护山弟子见平时铁面无私的玄易师兄,竟然如此轻率就将触犯门规之人放行下山,不由得心中暗暗惊奇。
玄易拿着手中的令牌,嗤笑一声,“剑尘那混小子算的了什么大师兄,大家懒得争这位置罢了,在我们心中,大师兄永远只有一位。”他晃了晃手中的令牌,“知道这是什么么,门派长老特持的金剑斩杀令,手持令牌,视同门派长老,整个无量派的弟子中,仅有大师兄手握一枚。”
玄易将手中令牌收起,挥了挥手,“你们回到各自的位置,这件事就不用记录了,我自会向长老禀报。”他看了一眼渐行渐远的两人,轻声道:“五年的时间,希望你真的放下了,其实这么多年来,师兄弟们何曾怪过你,你过不了的,是自己那一关啊。不过还好,你总算是走出来。”他忽地向路旁喊了一声,“给我查查大师兄旁边的那人是谁。”
李路跟着张常德一路而下,他想到了张常德是内门弟子,却是没想到他便是无量山的大师兄,一个神秘至极,却集万千光芒于一身的人物。在他最为光芒四射之时,却神秘失踪,直至销声匿迹额,不再为人所知,从而造就了剑尘这个后来居上的大师兄。
不过也唯有如此,才能解释一切,自张常德入住伙房之后,门派便对他们这处杂役弟子的居所不闻不问,甚至连他们本有的杂役任务也是派发他处,原来如此。难怪王子佩自从找过他一次麻烦之后便销声匿迹,直到成就先天,都不敢以势逼人,只能提及约定之事,原来如此。
“他就是大师兄,原来如此。”李路的心中变得通透,心中的一些疑惑刹那间都解开了。
无量山下,是一处异常繁华的城镇。原先只不过是一些前来无量山撞运的人临时搭建的住所,后面来人多了,便开始有了规模。再后来有些人通不过考验,也便想通了,做起了后来者的生意。有需求,有供应,整个城镇也便慢慢地起来了。
李路看着玲琅满目的货品,还有各种稀奇古怪的店铺,不由得大开眼界。他发现街边最为火爆的店铺赫然是一家打着“解密无量山道”幌子的店铺,店内挤满了各式各样的人,争相购买最新一期的无量山道分析。
“无知者无畏,知道越多,恐惧越多。安然若素,遵循本心才是正道。”走在前面的张常德忽然开口道,“所以像你明明知道实情而能安然通过,是极为难得的。”
李路点了点头,他知道通天生死道,控制自己不去想已经是极难,到最后快天亮之际他也是拼尽全力方才安然度过,不过他想的是那些掉落悬崖之人,不顾艰险追求心中的路着实可敬,但是因此搭上了性命便有些可惜了。
张常德虽然没有看着李路,却仿佛知道他心中所想一般,“那些掉下悬崖的人并不会死,但是受苦一段时间是必然的。”他顿了一下,“其实,通天生死道并不一定便是悬崖的,它可以是汹涌波涛,也可以是无边花海,更可以是康庄大道,一切,在你怎么看罢了。无量祖师惊才艳艳,他留下的东西,自然会有深意,多走几次,对你会有好处的。”
李路闻言,心中若有所思,他听说的通天生死道是悬崖,当时他回头看到的也的确是悬崖,“莫非他所说的是相由心生么。”
“相由心生,能领悟到这一点,你足以走上第二次了。”张常德陡然停下脚步,“到了。”
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座大宅院,汉白玉雕刻的镇门石狮,漆金的大门,还有气宇轩昂的两位守门人,昭示着这家的主人非富即贵。
还未等两人上前,便见宅院之中,一位身着华丽员外服的人一路小跑而来,在他后面,跟着两位装扮艳丽的妇人,嘴中抱怨个不停,她们不明白在这城镇之中,还有谁值得她家老爷如此大动干戈亲自出门迎接。
“公子!”那员外见到张常德,神情异常激动,双膝一屈,便要跪倒。
张常德踏上一步,将他扶起,看上去便如旧友相会一般,“王叔,你我之间还要这等虚礼么,况且现在你家大业大的,以后可要注意点啊。”
那员外摆了摆手,“我王灿这辈子都是张家的人,这点是永远不会变的,这些家当也不过是这些年误打误撞闯出来的,算不得什么。倒是公子你几年不见,消瘦了不少。”他挥了挥手,让两个妇人前来拜见,笑道:“这几年在山下等公子,没想到却是得了两份姻缘,说来还得感谢公子才是。”
那两妇人不情不愿地行了个礼,根本没有丝毫欢迎地意思。
张常德微微一笑,“此次下山,我要回无量府一趟,特来取回角龙马。”
员外无奈一笑,“我知道公子怕麻烦,因此该准备地东西我时刻准备着,就等公子下山。”他话音落下,已经有府邸的下人,牵出了一匹浑身火红,通体长毛地奇异马匹,它的毛发太长,以至于只能看到露出的两只眼睛。
“有劳了!”张常德微微招手,那马长嘶一声,全身毛发无风自扬,开始纷纷断落,露出精壮的体魄,还有头顶上那根矗立的黝黑独角。
张常德哈哈一笑,平地越起,稳稳落在角龙马上,“好伙伴,几年不见,你也是风采依旧啊。”他看向员外道:“王叔,还要麻烦你给我这位小师弟再备一匹好马,然后找个人陪他到无量府找我。我有要事,就先行一步了。”
他话音落下,角龙马平地生风,呼的一声消失在众人眼前。
“这!”李路不由得目瞪口呆,他没想到张常德来了这么一出,丢下他,自己一个人先行上路了。
那员外见状,笑道:“小兄弟莫要见外,我家公子做事怕麻烦,习惯就好了。况且角龙马脚下生风,一个时辰能行五百里,一般人根本承受不了。他这也是为小兄弟着想。”
李路点头道:“那麻烦王叔给我备一匹好马,无量府的位置,我还是知道了,就不麻烦贵府的人了。”
员外微微点头,让下人从府中牵出一匹相貌丑陋,毛色驳杂的马匹,“此马虽然卖相不佳,但是脚力和耐力都是上上之选,日行千里绝对没有问题。”
李路心中大喜,他能感受到此马的非凡之处,而且他孤身一人上路,这等马才更加安全。他道了声谢,翻身上马,向着张常德的方向疾驰而去。
此时,那两位妇人方才反应过来,她们看着一地的红色毛发,不由得痛心道:“老爷,那长毛怪就是角龙马?那可是世间奇物,可遇不可求啊,上次郡丞大人开出那么丰厚的条件让老爷寻找一匹,你怎么不将它交出去,却交给这么个邋遢汉子。”
员外闻言之下,不由得大笑起来,“要是公子知道夫人喊他邋遢汉子,想必是极为欢喜的。不过,他可不是什么邋遢汉子,他是无量山这一辈的大师兄,无量府张家的嫡长子。郡丞,在他面前,连给他牵马都不够格。所以,你们可要将眼光放远点,莫要以貌取人,莫要舍本求末才是。”他摇了摇头,缓步向着城镇的茶楼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