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虎生正一手抱着小豹子,一手抱着俏俏,站在皮卡车前劝沈曼,“姐,这些你放着,我先回去把这俩小的放下,回来再搬。”
沈曼笑道,“没事儿,这几箱又不重,我自己搬得动!”
隔着玻璃窗的赵飞白只觉得这副“夫贤妻俏儿女双全”的温馨场景十分碍眼;盛怒之下,他完全失去了理智,站起身来就朝沈曼冲了过去!
而沈曼只觉得眼前一花,一个男人突然蹿到了自己面前,跟着,她的胳膊被人紧紧地攥住了,一张只会在她梦里出现的……男人的脸真真切切地出现在她的面前!
沈曼愣了好一会儿,直到手臂处传来了麻木的疼痛感,这才反应过来,惊怒交加地看着眼前这个根本不可能出现的男人,呆了好半天才喊了一声,“……赵飞白?!你,你……你干什么啊,快点放开我,放开我!你,你疯了?”
“我疯了!我就是疯了!”赵飞白两眼通红,咬牙切齿地说道,“我他妈的就是疯了……当初才会放你走!你,你……你已经跟他,有了两个孩子?”
沈曼的脸一下子就涨得通红!
“你胡说八道什么!虎生是我妹夫……小豹子是虎生和阿云的儿子!”她嗔骂道。
说着,她把虎生怀里的俏俏给抱了过来。
赵飞白愣了一下。
他先是仔细地打量起被虎生抱在怀里的那个小男孩。
那小男孩生得虎头虎脑的,皮肤也有些黝黑,个头也比那个粉妆玉琢的小女孩大上许多,看着也有四五岁的样子了,而他和沈曼离婚才三年,沈曼自然不可能有那么大的儿子……
他目光呆滞,好半天才把目光转向了此刻已经被沈曼抱在怀里的那个小女孩。
小女孩也一直在打量着赵飞白。
见这个怪叔叔把目光投向了自己,小女孩被吓得紧紧地搂住了沈曼的脖子,却忍不住窝在妈妈的怀里,继续悄悄地偷看着他。
但就只这一眼,赵飞白已经清楚地看到了小女孩的长相。
——这肤色白晰五官精致的小姑娘,活脱脱就是稚嫩版的沈曼!
赵飞白怔怔地看着这对母女。
见沈曼完全没有想要解释的样子,赵飞白只得艰难地开口问道,“沈曼,那她,她……她也是你妹妹的孩子吗?”
看着赵飞白期盼又隐忍痛苦的表情,沈曼心中五味杂陈。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今生没有自己给他的阻力,为什么他还没有移民?为什么他还会出现在自己面前?
沈曼垂首,沉默不语。
她离开他已经整整三年了,连她都以为自己早已将他遗忘,可直到他真真切切地站在自己面前时,她才知道……过去她所谓的“已经将他尽数相忘”,只不过是她欺骗家人和自己的一个幌子!
看着他憔悴的脸,浓青的黑眼圈,头发长得盖住了耳朵,下巴处那泛着青还差点儿连成了络腮胡子的胡子茬儿;身上虽然是西装笔挺的,但一眼就能看出那已经是几年前的旧款了,还是几年前自己为他选购的……可是,即使是穿着西服,也无法掩盖他那略微发福的身材……
沈曼心中陡然生出些许恨铁不成钢的滋味来。
在没见他之前,她恨过他;恨他前世为什么要收留白安妮,还是说,白安妮肚子里的孩子根本就是他的?除此之外,她还恨他总在自己最需要他的时候,永远都在忙工作……
但是……
当沈曼看到这样潦倒憔悴的赵飞白时,心中却难受之极。
习惯可真是一件可怕的事!
纵然她离开他已经三年,纵然她在这三年里,也在一直刻意地引导着自己一定要将他遗忘;可当活生生的他站在她面前时,她才知道,其实他早已深深地被镌刻在她记忆最深处。
“沈曼,沈曼?她,她……她到底,是不是,是不是我们的女儿……沈曼?”赵飞白耐着性子又换了一种说法。
他的眼神热烈而又期盼,还带着一丝隐藏着的小心翼翼。
沈曼没说话。
要告诉他,俏俏就是他和自己的孩子吗?
——他现在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证明着他并没有跟白安妮在一起;那么她要怎么解释她怀着他的孩子却独自带球跑?可谁又知道将来他会不会再出国?或者又跟白安妮搅和在一起?再说了,前世白安妮的那个孩子也不知到底是不是他的……
沈曼缓慢地摇了摇头。
赵飞白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他真的……已经来晚了么?
“那,她是谁的孩子?”他紧紧地盯着沈曼,继续问道。
沈曼的鼻尖上冒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
她垂下了眼眸。
“刚到L市的时候,我……我心情不好,就,就去酒吧……有天晚上,我,我……喝醉了酒……后来,我,我也不知怎么就……”沈曼慢吞吞地说道。
站在旁边的沈云不同意地喊了一声,“……姐?”
沈曼淡淡地扫了妹妹一眼。
赵飞白半天没说话。
他铁青着脸紧咬了牙关,嘴里泛出了浓重的金属味道;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狠狠地将逼上喉间的那口腥甜给强咽了下去……
“那,那个人……是谁?”他努力压抑住心中的愤怒,一个字一个字地往迸。
沈曼连眼皮子都没抬,“不知道,不认识。”
赵飞白死命地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
——她怎么就这样不自爱!既然已经失身……又为什么这样不会保护自己!
沈曼已经不想再呆在大厅里。
——她本来就没有做好任何面对他的心理准备,再呆下去的话,俏俏的身世一旦曝光,她和赵飞白之前已经结束的关系又将波澜再起……
“你……请自便吧!”沈曼扔了一句话,然后站起身准备转身离去。
下一刻,她的胳膊就被他牢牢地拽住了。
她的手臂依旧纤细温暖仿若柔腻无骨,而他的大手也一如既往的坚硬如铁强劲有力。
两个人像触电似的,都愣住了。
那样尴尬的姿势保持了许久之后,赵飞白用带着哀求的语气低声说道,“沈曼,跟我走……带着她一起,你们俩都跟我回去……我,我以后,会好好照顾你,照顾你们的……”
他的声音嘶哑而又低沉,似乎透着深深的疲惫与无力。
沈曼狠心摔掉了他的手,说了句,“用不着,现在我和俏俏过得挺好的!”说完,她就抱着俏俏匆匆地走了,好像害怕被人发现什么秘密似的。
赵飞白的眼睛痴痴地追随着她的身影,直到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二楼尽头的房间门口为止。
沈云和虎生对视了一眼。
前者去照看另外几个在店里用餐的客人去了;后者则把怀里的小男孩放下,去搬沈曼从城里带回来的那些货品去了。
赵飞白一个人在餐厅里怔怔地,一直从七点多坐到了晚上九点钟。
沈云实在看不过眼,走过去对他说道,“赵先生,现在是旅游淡季,我们餐厅本来是晚上八点半钟打烊的,要不要……我把您把这些饭菜热一热,送到您房间去?”
赵飞白终于回过神来。
他打量了沈云一番,才和声说道,“对不起……这饭钱,麻烦请帮我计到房钱里去吧,你,你是她妹妹吗?”
沈云点了点头,神色有些复杂。
赵飞白道,“虎生……是你丈夫?”
沈云又点了点头。
赵飞白又不死心地问道,“……那,那个小女孩,俏俏……是我的女儿吗?”
沈云下意识地就朝着沈曼房间的方位看了一眼。
默了一默,她违心地说道,“……不是。”
赵飞白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说道,“谢谢你。”
看着他憔悴沮丧又疲倦无力的模样,沈云叹了一口气,说道,“你还是快些回房间去休息吧,现在已经很晚了。”
赵飞白喃喃地又说了一声“谢谢”,这才拖着沉重的脚步,一步一步朝后院挪去。
虎生刚刚才把厨房从里到内洗刷了一遍;这会儿穿了条半短裤,赤*裸着上半身,正在院子里搬花盆,看起来,他正准备用长喉水管冲洗院子的地板。
赵飞白走到虎生的身边,同样诚挚的语气说道,“刚才,真是对不起……吓到你儿子,我,我很抱歉……”
虎生看了赵飞白一眼,没吭声。
他的文化水平不高,但他觉得自己可以理解赵飞白的心情。
俏俏分明就是赵飞白的孩子。
但是大姨姐不认啊,虎生是肯定随着妻子坚定不移地站在大姨姐的这一方的;而沈曼不肯承认俏俏就是赵飞白的孩子这个事实,也一定有她的原因。
男人和女人之间的事情,又怎么讲得清楚呢?
虎生叹了一口气,说道,“没事儿!”
赵飞白朝他点了点头,一边打量着这个院子,一边慢慢地上了楼梯,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四月底的天气,乡间的夜晚月凉如水。
大约是因为旅游淡季的原因,所以入住客栈的住户其实只有赵飞白一个人;可当他走到二楼的时候,看到二楼尽头的那间屋子亮着灯,他脚步一滞,顿时听到了从紧闭着的房门那儿飘出来的轻唱童谣的声音……
他的双脚像被钉子牢牢地钉在地面上似的,再也无法挪动半分!
赵飞白听到了世间最最美妙的歌声。
“……月儿微微笑,风儿轻轻吹,我家的宝宝快睡觉……宝宝的鼻子像爸爸,宝宝的嘴儿像妈妈,宝宝的眼晴……又像爸爸又像妈……”
那是沈曼轻哼摇篮曲的声音。
其实她的声音……平时说起话来还觉得挺自然的,但只要她一开口唱歌,就会觉得鼻音过重,似乎有种故意做作的娇嗲在里头似的。
她曾经为了这个非常苦恼,也私下在家里练唱歌不知练了多久;可一首歌从头唱到尾,即使能在开头的时候稍微掩饰几句,但唱到后来,那矫揉造作的娇嗲原声就会原原本本地暴露出来。
所以她特别不爱唱歌。
但是赵飞白却很喜欢听她这种娇嗲的声音。
为此,他还特别喜欢在床上可着劲儿的折腾她,就喜欢听她用这种娇嗲妩媚的声音频频向自己求饶……
此时赵飞白呆呆地站在二楼的楼梯间,听着沈曼柔情万千地将这单调的曲子哼唱了一遍又一遍……然而他心中却又悔又痛!
如果沈曼仍然还是他的妻子,俏俏是他和沈曼的女儿,那该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