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ABELAEGYPT夜间火车的7号车厢,这是一节精致的移动酒吧,有一位年轻的埃及女服务员正在吧台前面收拾醒酒器。
文森特?杨点了一杯白葡萄酒,现在整个酒吧车厢里只有他一名顾客。还在法学院上学的时候,他就喜欢在深夜享受这种特别的甘醇,后来他转行做了私人侦探,但这个习惯始终没有改变。
埃及的这一周,文森特对这次旅程感到非常满意,过去他通过电脑模拟飞车驾驶,而在开罗,他第一次走进沙漠体验吉普冲沙,他喜欢这种冒险运动,这种“喜欢”在某种角度上甚至超过了他对职业的热衷。
文森特举起酒杯,透过玻璃的反光他看到有个男人正在向他走来,他转头去看,而那个人已经在他旁边的皮椅上坐了下来。
“晚上好。”这个又高又瘦的男人自我介绍:“我叫安德鲁?格林。”
“文森特,文森特?杨。”
“听你的口音,你是英国人?”
“我住在伦敦。”文森特说。
“几年前我去过伦敦,不过我更喜欢巴黎。”
“原来你喜欢浪漫,格林先生。”
“是的,不过我没想到今晚会在火车的酒吧里遇到和我有相同爱好的朋友。”安德鲁微笑着说,“你做什么工作?”
“我是私人侦探。”
“这很酷!”他抬头看着文森特说:“过去我也想做一名侦探,但我的家人更希望我成为一名医生。”
“所以你放弃了成为侦探?”
“是的。我过去在法国攻读医学博士,现在主刀腹部外科手术。”
说完这句话后,安德鲁点了一杯血腥玛丽,这种鸡尾酒的颜色就像他的工作一样血腥,他敞开两颗上衣的纽扣,然后打量着这位新认识的侦探朋友。
文森特喝了一口葡萄酒,他看看旁边的酒柜,说:“开罗很漂亮。”
“你第一次来埃及?”
“是的。我很期待在非洲旅游。”
“有无边的沙漠。”
“没错,还有金字塔。”
“童年对埃及的记忆?”
他点点头,“请问你是拉美人吗?”
“事实上我住在尼亚美。”
“但你看起来有美洲的血统。”
安德鲁耸耸肩,“你计划在非洲待多久?”
“半年。”
“半年?”安德鲁有些惊讶,“我以为侦探是一个忙碌的工作。”
“你说的没错,不过这半年我不想接任何委托。”
“啊哈!所以才躲到非洲?”
文森特忍不住笑了起来,“医生,我发现你是一个很搞笑的人。”
“这取决于遗传基因。”
“你有一个幽默的家庭?”
“不,只是一个普通的家庭。”
“你也是一个人旅行?”他问。
“是的,没错。”
他们都举起酒杯。忽然在列车行驶的反方向那一头,酒吧车厢的门被打开了,发出啪地一声,穿针织连衣裙的胖女人摇晃着身体地走了进来,她的手腕上戴着一个浅绿色的手镯,指甲都染成了深红色,戴在食指上的那枚镶嵌宝石的戒指正在反光。胖女人站在门口,目光朝这列车厢里环绕了一圈,然后摆出一副很不情愿的表情。
“这里是餐车吗?”她问。
“对不起女士,这列火车没有餐车。”酒吧服务员回答,“这里是酒吧。”
“上帝!但你们是不是也应该把送到包厢的餐食做够分量?”
“据我所知,厨房配送到包厢的餐食都是同样的分量。”
“你想嘲笑我?”
“不,你误会了。”
“那么你的意思是我在撒谎?”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这位女服务员面露难色。
“真见鬼!这趟火车真是要命。”
“请你谅解,女士。”
胖女人不满地给了服务员一个白眼,鼻腔里发出“嗤”的一声,她继续站在车厢入口前面,用手拍打粘在衣袖上的灰尘。
“女士?”
这次的声音是从胖女人身后传来的,“对不起女士,能让我过去吗?”
胖女人不屑一顾地转过身,整个过程她始终紧皱着眉头,缓慢地挪动身体让出一点过道,而站在她身后的男人身材魁梧,只能勉强从那女人身边挤进这节车厢。
这个男人穿着一件黑色的薄层外套,看起来三十岁左右,也许是一个意大利人,他的眼睛从侧面看起来显得有些凹陷,脸部棱角分明。他走到吧台旁边,点了一杯吉普森,这是一款非常辛辣的鸡尾酒,他侧着身体对文森特和安德鲁作了一个表示友好的手势。在这个时间来酒吧车厢,文森特猜测他也是单身旅客,或者刚跨越了十几个小时的时差来到开罗。
大概又过了五分钟,胖女人在前台拿了两张餐巾,她“哗”地一声掀开窗帘,把脸贴在车窗上欣赏了一会儿漆黑的“风景”,接着摇摇晃晃地离开了酒吧,随着一声巨响,车厢的门被重重地关上了。
文森特看了看手表,时间刚过零点。
“真是一个粗俗的女人。”
“看起来像一个愚蠢的暴发户。”安德鲁小声地抱怨。
列车开始经过一个弯道,车厢底下发出了轻微的摩擦声。文森特抿着嘴唇,他打了一个寒战,因为酒吧的空调开得很足。现在整节车厢里只剩下三名顾客,刚进来那位高大的男人正坐在旁边的沙发上埋头看他的手机,看起来就好像正在谈什么重要的生意,而且没有一点表明他打算停下来的迹象。
“一个完美的夜晚不是吗?”文森特给他打了一个招呼,但这句话说出口的时候他忽然感觉很别扭。
这时坐在沙发上的男人抬起头,他回答:“噢,对极了!”
“在火车上也有工作要做吗?”文森特问。
“当然没有!我只是在……”他举起手机,“……在看晚间新闻。”几秒钟停顿,他问:“你们是朋友?”
“不,我们是独自旅游。”
“原来我们都是单独旅游。”
安德鲁笑着喝了一大口血腥玛丽,他看着点吉普森酒的男人,“你喜欢烈性的酒?”
“它们能让我保持清醒。”
“在深夜里保持清醒?”
他反问安德鲁:“你不是也在晚上喝酒吗?”
“那是因为酒精有催眠的作用。”
“如果不喝酒会怎样呢?”
“也许什么也不会发生,也许我会因此而精神崩溃。不过我认为至少会出现一些轻微的酒精戒断反应。”
“但你是外科医生!”文森特疑惑地说。
“我只是饮酒,而不是醉酒,况且有谁知道呢?这里是非洲而不是伦敦。”
文森特感觉有股神经颤动了一下,此刻没有人说话,车厢里只能听到钢轮碾压在铁轨上发出的规则响声。
喜好烈酒的男人又开始看手机,他好像发现了什么情况,忽然抬起头说:“嘿!你们还记得刚才那胖女人吗?”
“她怎么了?”
“她的手腕上有一个手镯。”
“手镯?”安德鲁吸了一口气,“我只看到了一枚戒指。”
“没错,她戴了一枚戒指,但也戴了手镯。”
“我不明白它们之间有什么关系。”
“查尔黛娜?安东尼。”那个男人说,“你们听说过这个名字吗?”
文森特摇摇头,他对这个名字毫无印象。谁是查尔黛娜?虽然他不断反复默念着这个名字,希望它能在他脑海里点亮一盏烛火,过去他总是这么做,有些名字可以让他忽然联想到很多东西,但这一次烛火好像都熄灭了,什么也没有。
“谁是查尔黛娜?安东尼?”他问。
点吉普森的男人把手机屏幕换了一个方向,“你们看,这张照片上的女人是她吗?”
几乎一样。文森特想着,虽然照片上的女人显得还要肥胖一点,而且脸上的斑纹看起来也更多一些,但她们确实像同一个人,通过肉眼观察,吻合度至少在百分之八十以上,而百分之八十代表她就是。
“新闻说查尔黛娜是个骗子,她正在利用那手镯威胁它真正的主人。”
“‘利用手镯’是什么意思?”
那男人看着手机屏幕,他喝了一小口吉普森,然后继续说:“如果这新闻的内容是真的,查尔黛娜的手镯其实属于一位叫卡罗琳?巴尔兹的女人。”
“卡罗琳?巴尔兹?”
文森特睁大眼睛,这一次的名字在他的大脑中激起了汹涌的波荡,他想起三周前雷克斯太太在侦探事务所里给他讲的故事,卡罗琳的小儿子十七年在哥伦比亚的毒品战争上走失,她在寻人启事上刊登了一对浅绿色的手镯,其中的一个在她的大儿子手中。文森特想着卡罗琳和她的儿子们,眼前浮现出雷克斯太太给他看过的那张照片。
忽然,一阵短暂的铃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安德鲁拿出手机查看短信,他开始抱怨:“该死,我忘了一件重要的事。”
“什么事?”
“我必须马上去打一个电话。”说完,他又看着旁边的男人,“对不起,失陪了。”
安德鲁把酒杯放在吧台上,他整理了一下衣领,顺便把外套上的皱褶抹平,走到门口的时候他特意转过身对着文森特做了一个鬼脸,然后打开门离开了这节车厢。
紧接而至的是一段可怕的沉寂,文森特把手放在桌面上感受列车的震动,而坐在他旁边的男人又开始看手机。
“嘿!他刚才的表现很奇怪是不是?”文森特的声音打破沉默,“你相信他真的想去打电话吗?”
“你认为他在撒谎?”
“我不确定。”
“但你至少像这样想过。”
文森特捂着下巴,没有说话。
而旁边的男人却一直打量文森特的脸,“他说你是一名侦探?”
“没错,不过我现在正在度假。”
“即使度假也不能让你放松神经吗?”
文森特没有说话,他安静地看着旁边这个人一口喝完了剩下的大半杯吉普森并且露出很享受的表情。
“时间不早了,我想早点回包厢休息。”那男人用一种柔和的语调说,“嘿!你住几号车厢?”
“晚上想找我谈心吗?”
“无所谓。”他笑着站了起来。
文森特注视着这个男人的表情。无所谓?文森特没懂这句话的意思,不过这个男人的观察力很敏锐,他能发现查尔黛娜的手镯,还能迅速联想到新闻上的事情。忽然文森特感觉这个人的眼神里藏着一股诡异的射线,好像比安德鲁的那种还要复杂一些,他说不清楚这是什么,不过他也不想把它弄明白。
几分钟后,这名体魄强健的男人离开了移动酒吧,他关上9号车厢的门,走进旁边8号车厢的过道,他点燃了一根香烟,然后拿出手机开始打电话。
大概等了十秒钟,电话就接通了。
“请讲,罗本。”对方说。
“我偷了一份乘客名单,上面没有艾森的名字。”
“这个女人和我们一样,她肯定也会使用假身份。”
“1号车厢到7号车厢都已经检查完了,暂时还没有发现艾森,现在还剩下8节车厢没有安装监控器。”
“还有八节?”
“因为那些乘客都像吃了兴奋剂一样,在过道里进进出出。”
“尽量快点。”
“卡茨,我刚才在7号车厢遇到了一个侦探。”
“你去喝酒了?”
“一杯可爱的吉普森。”他说。
“罗本,别把事情搞砸了。”
“我们讨论过这件事,也知道这可能是一个圈套。现在有个侦探在这列火车上,而且不仅仅如此,我感觉事情有点奇怪。”
“无论如何都要先确认艾森是否在列车上。”
“这我明白,可是那个侦探……”
“别管那个侦探,你的任务是艾森?格雷!”卡茨打断了罗本,他继续说:“听着,现在商会里……”
卡茨还没有说完,旁边05号包厢的门忽然被推开了。罗本向后退了一步,同时放下手机,他无意识地朝包厢里看了看,里面只开了一盏昏暗的夜灯,下铺上躺着一个消瘦的老女人。罗本抬起头对着走出包厢的女士做了个笑脸,那女士也对他点了点头,然后向洗手间的方向走过去。
“罗本,你还在听吗?”
他再次把手机放到耳朵旁边,“是的,我还在。”
“现在没被中情局探清身份的商会成员已经不多了。这是你的优势,罗本,但一定要小心办事,我不希望听到有侦探死在火车上的新闻。”
“你多虑了,卡茨。”
“结束后来电。”
电话挂断了。
罗本左右活动了一下脖子,他转身沿着列车行驶的方向走过去,在再次来到连接7号车厢的通道里面,停下来侧着身体向酒吧里看了看,英国侦探已经离开了,他又改变方向,来到这节车厢的01号包厢旁边。车厢晃动了一下,罗本没有管它,这里安装监控器的最佳位置。
这时01号包厢的门突然自动弹开了,罗本迅速抓住门板避免被门撞上。一个穿白衬衣的中年男子从包厢里走出来,他的脸色很阴沉,也许还有些愤怒,看到罗本以后他皱起眉头。
“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罗本盯着包厢里面,但他装作一脸无辜地说:“对不起,我走错车厢了。”
中年男子没有说话。很明显,他有什么很着急的事情要做,所以没有时间和陌生人搭话,他用力把门关上,接着把钥匙放进左边的裤兜里。
“先生,我打扰到你了吗?”罗本问。
那个人摆摆手,然后转身快速向车厢的另一头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