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夏和小丁二人立在我们面前五步远的地方,小丁显然认出了程昊霖,那个晚上她一定是目睹了我被他带走,才转而告诉小夏的。
昊霖揽过我的肩,全身都缓和了下来。
“这是我先生,程昊霖。”我把他介绍给他们。
他俩脸上满是惊诧,而后小丁就轻松了许多,小夏一直没能露出释然的表情,却也只能颓丧地说了两句“恭喜”,又寒暄了几句,知道小丁如愿做了女一号,团里没别的人能撼动她的地位、那教导医疗陪护的训练班倒是越办越大、当初那几个被钱老板赶着跑的学生已经成立了反日社团,整日整日在东坡路上讲演,收到了无数的捐款……
小夏怅怅地问了句,“你再也不住在那儿了?”
昊霖抢在我前头,“她在南京已经有家了。”两人倒也不计较先前互抡的拳头。
道过别,昊霖牵了我的手往往前走,头仿佛仰高了些,嘴里还哼起了某支军歌,很是器宇轩昂,“这种毛头小伙子怎么赢得了我!”仿佛还乜了我一眼,“没让人占着便宜吧?”没等我回答,又笃定地说:“哼,跟过我的,再也跟不了别人?”
“你还得意了你?”我拍了他的背两记。
他顺势把我往背上一背,“累了吗?我背你。”路边的行人纷纷看了过来。
我趴在他肩头,“放我下来吧,我不累。”
“这样大家都知道你是我的人了。不肯背?那换抱的?”
到了抱青别墅门口,他才把我放下,门前的侍者早就瞪大了眼,却也什么都不说,只微笑着问了好给我们开门。
杭州几日回去时天色已晚,我和昊霖正坐在餐厅里吃饭,闻莺跑进来,说后门处有个客人要见昊霖。
昊霖站起身,“跟我到后门去一趟。”他的神色异常,紧张里有点欣喜,我的心一下子提起来。他没让闻莺跟着,只和我两人悄声走过去。
初夏的天气,来人穿着件半旧灰色长袖的袍子,一顶发了旧的黑色薄毡帽,略略低头立在后门边,瘦得如同竹竿,风一吹,衣服飘荡得异常宽大。
后门不常开,“吱嘎”一声响了,他走上前一步才抬头,“程将军。”
昊霖将我轻轻推到他跟前。
“哥?”
来人愣了下,脸颊瘦削得颧骨突出,放下手中的箱子,一把抱住我,一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昊霖将后门锁上,拍拍他的肩,替他将箱子拎起,往先前大太太住的偏宅走去。
文竹从里头跑了出来,我正寻思怎么晚饭的时候没看着她,原来她已经来这儿收拾了。见到冷琮,往前迎了好几步,“少爷?”
“你先在这后面委屈几天,过了下个礼拜,你就正式回归了。”
“不委屈,不委屈,多谢。”冷琮同昊霖握手,他的脸绷得紧紧的,“等这一天等了这么几年,终于等到了。”低头看看我,“你把伊儿照顾得也很好?”
昊霖笑了笑,“现在我们是一家人。”
冷琮愣了一愣,却也没见特别吃惊,握了我们俩的手,“怎么我也没觉得特别意外呢?”这么多磨难虽然改了他的样貌,可这无时无刻不在耍嘴皮子的性子却还在,一下子没那么陌生。
冷琮回来休整了三四天,终于不那么瘦骨嶙峋,昊霖帮他挑的一身衣服穿在身上,又拾回往日七八分的潇洒,只还是太瘦。
他参加了几次不公开的庭审,其中牵涉甚广,过了半个多月的功夫,居然就翻案翻得干净,权倾一时的于书记长再出现在诸多报刊中时,居然是个徇私枉法、迫害热血青年的罪人形象,并且随之倒台的又是一众,细细数来,竟没一个是和昊霖这一派亲近的。
考虑到于书记长在位时立了不少的功绩,他也没有沦为阶下囚,只是卸了职罢了,想想那枉死的书店老板,真真可惜。只是他一下台,由他庇佑的一众都散了,南京城里一时热闹非凡,这又是个格局大动的时刻。
昊霖在家里组织了个舞会,算是为冷琮接风。
在家里躲躲闪闪这么多天的虹雨,穿着一袭新纱裙,杏色的长裙,只是我猛然发觉,从前那瓷娃娃般圆润的脸已然瘦削了,配着一头短发与丝巾包头,她已经全然不是从前那个洋娃娃般的女孩儿。
她走到冷琮跟前时,他愣了愣,同她说了好几句话,而后虹雨便笑着转身走开了,冷琮依旧满面带笑地目送他远去,眼里满是柔情的,怎么她反倒带着点凄凉?她贯来最会演戏的,应当不会露出这仓皇的神色。
冷琮还只顾着看她,一旁却有沈慈走到他跟前,伸出右手,他反应过来后急急同她握了手。他因为这案子陡然成了南京城里头的名人,小报记者们庭审进不去,便专门挖些边边角角的消息,例如他是和泰轮上的幸存者;例如当初如何中枪跌入长江中又死里逃生,当然没能挖出昊霖在其中的牵连,只归结为上天宽待正直的人;例如更为久远之前的许多事情,甚至说他当年也是个花边小报的记者,总之他又成了个花边人物。
报上还刊出了早年他还在中央大学时的照片,意气风发,同现在久经波折之后带上的沧桑相比,又有了许多趣味。难怪这屋子里的年轻小姐们也乐意围着他问些许多细枝末节,大概是将他看成了传奇式的人物,平白多了点英雄气概。
看着这满屋子的热闹,想到于书记长留下的许多坑,昊霖这些人大概也有得忙活,又要开始重新布局谋划,正好结婚放的假也用得差不多,往后这些日子的甜蜜少许多也是正常的。
“他们又聊起来什么位置放什么人了?”恰恰昊霖立在我边上正点出了我在想的事情。
“哦?那你肯定也有想法了?”这么些年来,我看着他眼眸越来越深邃,城府越来越深,知晓他有自己的意愿。
他却抿嘴笑笑,只不出声,一时难以捉摸,“我就只想怎么让你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