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5章有美一人
不觉已是夏季了,天气一天热似一天。这倒也好,身上衣服单薄,不怕夜里着凉生病。
这一日,老叫花子单独去要饭去了,留下胡琼坐在一棵老槐树下歇息乘凉,那槐树散发出的清香让人如沐春风。
这时,“得得得……”有马蹄踩在街石上发出的声音,有远而近地传来了。胡琼睁开眼来,望见自东向西,有两个女子骑在驴上,一前一后地走过来了,在这躺着两三个叫花子的长街上,恰如两朵白莲花慢慢飘来。
前面一女子年龄约三十多岁,相貌端庄,双目有神,后面的一个女孩,年约十七八岁,秀雅清丽,清新脱俗,婉如清扬。胡琼怦然心动,不觉站起身来,望着那女孩从左边街道上走来,如一朵水莲花从雾气迷漫的湖面上飘来;走到自己的眼前来,好像是一缕清风拂过了青翠的山岗;走到右边街道去了,却留下一缕花香在空气中缥缈。
胡琼茫然地朝右踏上一步。近二十岁的年龄,多情的少年,做着一个美妙的绮梦,梦里有一位仙女若隐若现,不想今日亲眼遇见。
胡琼不敢向前,呆呆地凝望。那女孩走了很远了,仿佛发现了身后呆望的胡琼似的,她转过身来,望见了胡琼,带着驴复走了回来,走到依然呆着的胡琼面前。
胡琼停止了思索,嘴微张了一下,就呆着不动。那女孩翻身下驴,从袖里掏出三文钱来,递到胡琼眼前,她把胡琼当着真的叫花子了。胡琼下意识地伸出右手掌,那女孩把几文钱递到胡琼手掌里,启樱唇,露玉齿,说出一句来:
“对不起啊,我只有这些。”
虽仅一句话,却如泉水滴落般清脆,如娇莺啼唱般婉转,一直在胡琼耳边回响,经久不绝。
“朵云,还不快走。”前面的女子扭过头来叫道。
这朵云骑上驴,道:“来了。”
朵云骑驴跟上前面的女子,依旧一前一后地朝西走去。胡琼手掌里还托着那几文钱,跟着走了几步,可哪里能够追得上,不一会儿时间,两人的身影就望不见了。
天空中的一片云,偶尔投影在春梦少年的波心,云儿早已飘走,云影却留在心底。胡琼呆站在街道中间,如痴如梦一般。
“胡琼,是你吗?”
仿佛有人在喊,胡琼从迷梦中惊醒过来,大脑还是迷蒙一片。
“胡琼……”声音有气无力。
胡琼听得清楚,赶紧朝四周张望,哪里有个熟人?
“胡琼,真的是你啊。”
胡琼终于发现,墙角躺着一个老年叫花子在喊着自己。忙走了过去,一望,并不认识,那老叫花子道:“你连我也不认得了。”
“请问,您是……”
“我是白光华啊。”
胡琼大惊,把老叫花子上下左右地望了一遍,叫道:“师父,真的是你啊!”
白光华道:“你背起我,赶快朝北城门外跑。”
胡琼疑惑道:“为啥?”
“不用问,赶快。”
胡琼知道师父有危险,忙把三文钱放进衣袖,背起白光华,这白光华如婴儿般轻,遂施展“随风飞”的轻功,一道烟般朝北城门飞跑来。
街道上的人望见小叫花子背着老叫花子飞跑,也不奇怪,叫花子们往往做的事都很奇怪,也就见怪不怪,只是这一对叫花子跑得有些快罢了。
跑出北城门,白光华说道:“继续跑,跑到前面的那座山上去。”
胡琼依言继续飞跑,跑到道路旁的山边,又沿着崎岖的山道一直朝山上跑。跑到半山腰,白光华说道:“放我下来。”
胡琼依言放下。瘦小的白光华走到一棵松树前,靠着树坐下,眼望山下,山下的情况一目了然。白光华脸色惨白,望着胡琼道:“你过来。”
胡琼依言走到白光华的左侧面坐下,嘴里问道:“师父,你怎么了?”
“一言难尽啊。”
原来,白光华听说严嵩倒台,以为五福教失去靠山,必定星散,正好可以去各个击败,以报灭教之仇。因此,他坚决辞了胡琼,昼夜朝东而来。
哪知严嵩虽然倒台,皇帝念他劳苦功高,留他仍住在京城,只是让他的儿子严世蕃回到家乡。那严世蕃归家时,毫无顾忌,耀武扬威,把京城家里的金银珠宝、世上奇珍,装满大船,足足装了四十多艘,沿运河而下,过长江,过鄱阳湖,来到江西老家,一路上,船只连绵二十多里。他还怕有强盗打劫,专门派京城军队保卫,一路南下。
严世蕃回到江西老家,翻屋盖房,那房盖得跟皇帝住的宫殿相似,规模稍小,而雕梁画栋足可与皇宫媲美。
严世蕃早蓄异志,加紧经营五福教,好作为对抗朝廷的一支有生力量。这五福教的势力跟过去比,越发的盛大了。
白光华并不了解这些,一味朝东,恰一头撞在五福教的几大高手跟前。大半年不见,几大高手还认得白光华的模样,把他围在中央,好一阵地厮杀。这白光华纵有通天的本领,可也是七十岁的老人了,几十招过后,自然落败,只得仗着“随风飞”轻功,从刀剑缝里像一阵风般飞了出来,又像一阵风般逃跑了。
这白光华气馁,再也不敢朝东了,只得朝西,去见胡琼。十几天急行,精力耗竭,加上心情沮丧,早已是油尽灯枯了,只是仗着一口气,还活到现在。
在荆州城里,没有遇着胡琼,想想东边不敢去,只得顺着长江,继续朝西边而来,准备进四川,以避五福教。
这一日走到枝江城,已是强弩之末了,白光华也明白,自己大限将至。
不期这一日,白光华躺在街上人家屋檐下等死,已是奄奄一息,仅存一口气了。却望见对面一个小叫花子站了起来,恍惚是胡琼模样,又望见他朝前走了几步,确定是胡琼无疑了。遂呼喊胡琼,把自己背出枝江城,背上小山来。
白光华坐在草地上,对着胡琼,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的话,早已是气喘吁吁,就闭嘴歇息一会儿。胡琼心想,师父这么了不起的大英雄,没想到晚年也是如此凄凉,一时也是百感交集,眼眶里流出泪来。
白光华歇了会儿,回过神来,遂对胡琼道:“我有绝世武功,想要传给后人。胡琼,不是我不传你,你不是学武的料啊。我将不久于人世,我把这秘笈传给你,你代我找一个优秀的年轻人,把秘笈传给他吧。”
胡琼知道他在交待遗言,连忙点头。白光华道:“我知道你是个老实人,把秘笈交给你,我放心。你附耳过来。”
胡琼依言把头凑近白光华头边,白光华低声说出了藏秘笈之处。白光华道:“洞里还有一大包金银,就交给你花吧。”
胡琼点头,坐直了身子。
白光华道:“人死如灯灭,世上的人都去追求那《仙人经》,我也得到过一本,看了看,就把它毁了,尽是骗人之言。”眼望着胡琼道:“钱财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你看那世上人,日聚月积,昼思夜算,从来不花费一分一厘,到头来两手一撒,都便宜了别人。”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其实,人之未死,其言也善。白光华临死时讲的这些道理,世上人,人人会讲,个个都想得明白,可无人真能提得起,放得下,包括这个将死的白光华。
胡琼含泪点头。白光华道:“五福教灭了我否卦教,可我教中聚集的金银财宝堆积如山,他们可没得到半点儿,我都藏在一个隐密的山洞里。我现在也告诉你,你代我找到徒弟后,把洞中所藏都交给他,让他藉此,重整我否卦教。”
白光华说出此句话来,不由想起过去的荣光,如死鱼般的两只眼睛突地放出光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