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柳画屏的话,沈白感觉自己的心一下子被揪住了。
不是都说古代的女子很矜持,很害羞的吗?
但是从尧灵儿到柳画屏,沈白丝毫感觉不到‘害羞’这两个字体现在何处……不过他却能够感觉得到另外一种很让他佩服的品质。
那就是敢作敢当,有什么想法就直接表达出来,丝毫不拖泥带水,一旦认准了某些事,那就是无怨无悔。
沉默了良久之后,却听沈白问她道:“柳姑娘,你是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柳画屏似怨似哀地看着他,问道:“假话是什么?”
“假话是我不甘心。”
柳画屏的表情变得落寞了,一股莫名酸楚泛上了她的心头。
“那真话又是什么?”
“真话就是……我刚才说的假话是真的。”沈白脸上露出了和蔼的微笑。
听了这话,柳画屏愣住了。
过了一会,便见她美丽的眸中重新散发出了炽热,宛如冬季枯萎的花朵在经过了风霜的洗礼之后,又重新绽放,比之原先显得更加的美丽且顽强。
沈白继续道:“姑娘的心意我清楚……但是你要明白,你是七品正知县之女,是官家之后,而我只是一个没有任何背景的捕快,还是戴罪之身……终身不能为官的。”
说到这里的时候,沈白顿了顿,道:“小姐甘心否?”
柳画屏闻言,眼中的泪水滴落在了小巷中的尘土上。
那是高兴的泪水。
“沈白,有生之年,我从来没有做过任何一件违背我父母意愿的事情,但是我知道,如果有一天我真的做了,那件事必然是让我足矣抛弃一切,却绝无悔恨的事情。”
说到这,柳画屏顿了顿,道:“这样的事,我现在好像已经知道是什么了。”
说罢,便见柳画屏冲他笑了笑,她抬手擦干了眼泪,转身离开,只留下沈白在巷子中,静静的看着她的背影发呆。
……
不一会,沈白转身回到了白灵斋内,一进内堂,却发现尧灵儿在里面抹着眼泪,而尧曼曼则是在旁边安慰着她。
杨忠彪在旁边咧着嘴呵呵的干笑。
一看这种情形,沈白不由的有些头大。
哄完一个又一个,这还有没有个头了?
他迈步走过去,小心翼翼的看着尧灵儿,低声道:“灵儿,你这是?”
还没等尧灵儿说话,尧曼曼当先开口了。
“沈白,你这个人真是……”尧曼曼使劲的指着他,表情很是古怪,似乎是想不出用什么词来夸赞沈白。
沈白见状楞了楞,然后转头看向杨忠彪,目光中略带疑惑。
杨忠彪呵呵干笑道:“公子勿怪,我确实是把你卖了,你和柳教头之间的事,某家跟俩表妹说了……”
看着杨忠彪笑呵呵的样子,沈白不由扬天长叹,怒其不争。
当初刚见到他的时候,是挺血性的一个汉子,一个打十个那种,怎么自打到了尧灵儿这儿,这家伙就变成了彻彻底底的叛徒呢?
感觉尧灵儿才是他的救命恩人一样。
丝毫感觉不到他对我的忠心了。
莫非我媳妇身上有某种特殊的王者之气?让姓杨的一见她便浑身颤抖,纳头便拜?
沈白看向尧灵儿,道:“灵儿,其实我跟他……”
尧灵儿却是泪汪汪的看向他,道:“相公,你不必多说什么了,妾身理解你。”
“理解我?”沈白没有想到会得到尧灵儿这样的回答。
你不是应该骂我才符合逻辑吗?理解我算是什么鬼。
尧曼曼在一旁道:“刚才你和姓柳的女子出去谈话,杨忠彪跟我们说了你的事情,我和灵儿想叫你回来,却正好听见了你们的谈话。”
沈白诧异的道:“我们的谈话,怎么会让你们听见的?你们是在哪里听到的?顺风耳吗?”
杨忠彪尴尬的咳嗽了一声,道:“你和柳教头谈话的小巷子,旁边就是咱们白灵斋的二楼的窗户……”
沈白:“……”
太大意了,这防范意识回头还是有待提高,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让人盗取了他们的秘密,实在是有失穿越者的水平。
尧灵儿轻轻的擦了擦眼泪,道:“夫君,妾身也是女子,多少能够懂一些画屏姐姐的心思,一个女人能够跟你说出这样的话,那确是将你真心实意的放在心中了。”
尧曼曼亦是少有的正色道:“就算是我,冲着她的面子,现在想说你也说不出来了……我爹常说,人活一世,一定要对得起自己的心,想要做的事就去做,千万不可以让自己抱有遗憾……”
尧灵儿附和道:“夫君,你要是不想遗恨终身……我们帮你。”
白灵斋内,娘子和大姨子的声音,还有适才柳画屏的话,如同绕梁之音,盘桓在沈白的脑海中,嗡嗡作响。
想了一会,沈白不由苦笑。
怎么自己,突然之间被搞的这么被动呢?
……
过了一会,沈白从白灵斋走出来,和杨忠彪一同回返县衙。
这一路上,柳画屏和尧灵儿的面孔来回在沈白的脑海中翻来覆去,左右腾移。
说起来,自己两世为人,做人一直都是以求利和理智为先,做事的习惯就是三思而后行,从没干过一件有损自己利益的事情。
但是现在的自己,想试一试去做一件费力不讨好的事。
柳画屏对自己的好,对自己的情,还有她适才直言而倔强的表白,深深的震撼着沈白的心。
来到县衙前,沈白突然停住了脚步,转头看向一直跟在自己身后,默默不语的杨忠彪。
“杨大哥,人活一世,是活的明白些好,还是糊涂一些好?”沈白说出了一个自认为高深莫测的问题。
杨忠彪没想到沈白会突然问自己,在认认真真的思考过之后,方才道:“什么明白糊涂的,我不懂,我是觉得,活的乐呵才是最重要的!”
沈白闻言似有所悟。
有的时候,反倒是类似杨忠彪这种粗人,才算是活出了真性情。
自己活了两辈子,很多事情都是只顾着利益,却忘记了真性情。
人生在世,虽然不能太过随意,但偶尔一两次,该疯狂一下也确实是应该疯狂一下的。
难道非要等自己老态龙钟之时,坐在家中,回忆年轻时候往事,在黯然泪下,抱憾终身?
坚决不行!
沈白在心中暗暗下定了决心。
……
吴王张桓居住在城南的泰来阁,这是整个越州城最大且最豪华的一处客栈,每间房的价格几乎是其他客栈房钱的五倍。
但对张桓来说,钱完全不是什么问题!
他缺的是快乐,但却不缺钱。
对于这一点,沈白觉得张桓真是非常的矫情,换成他自己,有了钱就绝对是有了快乐。
只能说张桓实在是太事逼儿了。
吴王在泰来居包了整整一层,用以作为临时行辕。
他这次离开姑苏,本来是游山玩水,准备在江南各地观略风景的,谁知道到了越州之后,因为沈白的关系,就一直常住在此处了。
唐天豪这个落魄书生,眼下也跟着张桓沾了光,离开了他先前在越州城郊外居住的破庙,来了客栈享福,一天天有吃有喝还有人伺候。
靠着一场结拜而改变了人生的轨迹,唐天豪幸福的都要爆炸了。
袁诚见到沈白的时候,并没有阻拦他,只是笑呵呵的冲着他道:“沈君来了?”
沈白有些不太习惯这个称呼,道:“袁护卫不必客气,叫我名字就是了。”
但袁诚为人比较死板,道:“殿下说了,从今往后,您跟他还有唐相公,就是兄弟了,让我们见了您,就得是像见殿下一样的客气。”
沈白尴尬的咧嘴笑笑。
袁诚客气倒是客气了,但自己真的是不习惯别人这叫他。
沈君……听着好像跟叫那些做法的法师一样,有点别扭。
“吴王在忙什么呢?我找他有事。”
袁诚忙道:“殿下和唐相公正在里间斗地主,沈君请随我来。”
沈白听了,很是无奈的长叹口气。
大白天的,就聚众赌博,这个吴王,算不算是被我给带沟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