竺赫愣了愣,太子错认竺碧薇为嫡女,当真是意外之喜,可若要带走竺羽汐……
他一边以严厉的目光压在竺羽汐脸上,示意她绝不可发言,一边又忙不迭地向端木元弘回话:“末将万万不敢!医部专为太子殿下服务,连太子妃都非大病不能劳动神医,这个小小庶女怎么敢。请殿下放心,末将一直在延医诊治,大有起色,而且,瑞王妃完全知情。”
端木元弘盯着竺赫片刻,直到他浑身又开始颤抖,方才说道:“瑞王府是将府长女,又曾是医部翘楚,有她在,我这倒是多此一举了,三弟。”
“太子言重了。”端木沧笙松开竺羽汐,面色清减,施礼回话。
竺羽汐只觉手腕处的痛楚已经痛彻心扉,但瑞王一松手,她还是趁机跪了下来,对着端木元弘说道:“太子殿下,我不要出嫁!求殿下开恩!我宁愿在医部当一个侍女,边治病边学医!”
端木沧笙已经来不及阻止,他虽一脸高傲,却也只好向太子说:“太子,她,她久病失忆,脑子糊涂,您别跟她一般见识。”
竺赫也忙下跪求饶,头叩得鸡啄米一般。
“你可知医部的侍女,都是贱民之身,你是将府庶女,岂能自降身价?”端木元弘凝视着竺羽汐。
“那,那我学医总可以吧?”竺羽汐心道,我哪里知道。不过仗着失忆,说错话,也就不知者无罪了。
“要学医,必得是嫡女身份,还要通过天赋测试,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学的,还不退下,不要耽误太子殿下的时间了。”端木沧笙那无双的容颜已经黑了下来,拦在了竺羽汐面前。
端木元弘却挥挥手,冲瑞王说:“三弟莫急,她既然失忆,自然是不懂我朝规矩,我不会怪罪。”
言毕,他又神色和缓地对竺羽汐说:“医部天赋测试史上,天赋最高的,莫过于令姐瑞王妃。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若有心,将来去了瑞王府,倒可以见识一番。”
竺赫已经是一头冷汗,见太子没有降罪,已经快要瘫软,他正要呵斥竺羽汐,端木元弘却又对他说:“将军也不用怪罪她,今日事,只是家事。”
端木元弘说完,又看了一眼竺碧薇。竺碧薇心如撞鹿,家事之说,不就表明太子对她极为满意吗?甚至因为她,竺羽汐如此犯忌,他都能容忍。
竺碧薇脸上一抹娇羞,轻轻看了一眼端木元弘。
瑞王端木沧笙光风霁月,举止若仙,竺羽汐站在他身边只觉心如撞鹿,自惭形秽,无地自容。而刚才那一握,端木元弘那陡然寒冰般的眼神更让她无端地慌张。
竺羽汐也不知自己是什么了,仿佛大脑一片空白,完全丧失了理智一般,突然又坚定地对端木元弘大声说:“太子殿下,我不要出嫁,求太子给我指一条明路!”
“太子殿下饶命!”竺赫吓得伏在地上剧烈地哆嗦起来。
端木元弘身份尊贵,性情一向极为冷峻,喜怒无常,无法揣度,平日即便高官,都不敢和他说这么多,更何况,此时竺羽汐已经被认为是卑微的庶女了。
连端木沧笙都神色阴沉,心中不安起来。
端木元弘果然脸色沉了下来,盯着竺羽汐片刻,才对竺赫说:“将军,虽为家事,亦有国法。你这个女儿失忆又不受教,瑞王侧妃之位,是担当不起的。”
端木沧笙那一双浓黑的细眉微微蹙起,嘴角微微动了动,向端木元弘行了大礼,求道:
“太子殿下,她不懂礼数,全是因为失忆,求殿下不要见怪!我担保,一定让王妃好好教导,绝不再犯!”
端木元弘神色缓了缓,向竺羽汐说道:“你犯了大忌,姑且念你病中无知,我不怪罪。你便尽快去瑞王府吧,瑞王侧妃之位尊贵显赫,要好好跟着王妃学习礼数!”
端木沧笙的声音如和风拂过,在竺羽汐心头留下阵阵悦耳的回音,这样完美无瑕有如仙乐般的声音,却让她更加不敢接近。
反而端木元弘,虽然面色阴沉,威严有加,却无端地让她觉得心安,她宁可跟在他身边,任由他处置。
竺羽汐几乎是下意识地坚定地求道:“太子殿下,我绝非有意冒犯,只是我真的不愿出嫁,求殿下成全!只要殿下答应,我愿意任由殿下处置!”
“如果我要处死你呢?”
“那我宁愿一死!”
端木元弘反而笑了:“三弟,她宁死也不肯跟你的,你说该如何?”
端木沧笙见太子似未发怒,却也不愿多说,眼角余光瞥了眼对自己万般局促的竺羽汐,轻轻叹了口气,无奈道:“既如此,我无话可说。但求太子绕她一命。”
“那么将军呢?”端木元弘锋利的目光转向了竺赫。
竺赫胆都快吓破了,哪敢乱说,一样说:“此女愚钝顽劣,如此冒犯殿下,末将只当没有这个女儿,听凭太子殿下处置!”
端木元弘点点头,声音里是不带任何色彩的威严:“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闯。今日起,你不再是将府之女,划出名册。念在将府功勋,我不会让你成为贱民流落街头。你便去我府上做个末等丫髻吧。”
竺羽汐毫不在意,不用嫁给瑞王,心中松了一口气,反而面露喜色,向端木元弘叩头谢恩。
“带她走。”端木元弘转身离去。
竺羽汐正要起身,却已被两个丫鬟架起,脚不着地地跟着端木元弘出了碧云苑的大门。
那两个女子身姿轻盈,却力道极大,紧紧禁锢住竺羽汐,勒得她生疼。
见太子要走,竺赫他们已经跪地,包括瑞王,也单膝下跪,深埋着头,无一人敢抬头看。
一路向将府大门行走,府中仆妇下人已经悉数回避,大门处的家丁匍匐在地上,头也是深深埋着,纹丝不动。
出门的瞬间,竺羽汐只觉端木元弘身后陡然一片热浪袭来,只一个瞬间,自己湿淋淋的头发和衣衫已经完全干透。
正惊讶时,又见门外已经是两队人马,恭敬整齐地单膝下跪,恭迎太子,空气中静得仿佛能听到心跳声。
竺羽汐从没见过这么肃穆威势的场景,自己前路如何竟然是一无所知。但终于可以离开这个没给她一丝温暖的将府,心中反而无所畏惧了。
竺羽汐被架上了一辆轿子,那两个丫髻却没有跟着上来。轿内宽敞华贵,有种淡淡的说不明的清香,颇不寻常。
竺羽汐完全不解,太子不是说地狱无门她偏闯,怎么一个末等丫髻,都能乘坐这么华贵的轿子。
她向外望去,只见两骑人马威武雄壮地在前方开路,却并不见太子的踪影。自己这辆轿子,是紧跟在护卫之后的。
抬轿之人极为稳当,轿子也没有多少颠簸,反而竺羽汐的心中,一路上一直忐忑起伏。轿夫步法很快,一直紧紧跟着护卫队。走了不久,只见已到了一处雄壮的府门口。护卫们身形矫捷地下马,分列两侧。
却无人叫她下轿。轿子精致抬进了大门。这院落极阔朗,如此八抬大轿畅行无阻,竺羽汐只觉轿子穿来穿去,她依旧完全不辨方向。
在彻底迷失方向的时候,轿子终于落了下来。竺羽汐下了轿,一回头,那轿子却也像风一样快速闪退,她连轿夫的模样都未曾看清。
置身处,一座静谧清幽的精致小院,花草茂盛,她几乎都叫不上名来,只觉得气味清新芬芳,沁人心脾。整个院落被大树掩映,院内阳光洒落,但院墙外的世界,却被郁郁葱葱的树木遮蔽。
“这院子如何?”
竺羽汐的心猛地一惊,回头,却是太子端木元弘。
他蹙了蹙眉,倒是很随和地问:“这么容易受惊?完全感知不到我来?”
竺羽汐猛吸两口气,解释道:“你悄无声息,太吓人了。”
端木元弘微微有些笑意,全无在将府时那摄人心魄的恐怖和威严:“瑞王绝世美男,倾倒众生,举国上下无人能及,你看到他都痴了,怎么就不肯嫁呢?”
竺羽汐勉强一笑,想了想:“世上好东西太多,但有太多,只可远观。”
“你是将府嫡女,原本要嫁给我做侧妃的,你是因为这个,不愿意嫁给瑞王?”
竺羽汐坦然道:“将府嫡女,是太子您看了一眼又一眼的那位美丽女子。而我如今,只是太子您的一个丫髻,恳请您不要再提及之前的事。”
端木元弘想到刚才的事,又露出好笑的神色:“你在吃醋?没想到你还会打架。”
竺羽汐没好气地说:“殿下,我有自知之明,也有一颗真心,我的人生价值不是嫁给什么样的男人。至于打架,也不经常的,只是为了不要出嫁。”
端木元弘又笑了两声才正色说道:“今日事出有因,不过,离开将府对你绝无坏处。”
竺羽汐无所谓地摇摇头,又问:“殿下取了我一滴血,不知道可验出了什么?”
端木元弘注视着竺羽汐,心想倒是小看了这丫头,他有些惊讶地问:“你知道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