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筝的脸色变得很难看,方才已经到了嘴边的话也硬生生吞了回去,好半天才开口反驳:“你在胡说什么?”
“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取这么个名字,但‘许安然’这三个字,的确是你取的。如果我想得没错的,她的真名应该是叫‘宁多乐’。”寒霜渐渐蔓延了眼底,“也就是说,当年,是你一手谋划,断了宁家的后人,毁了宋家的声誉,而你偏偏只是利用了这一个孩子而已。”
“宁家是罪有应得,不是吗?”金筝有些被律凌辰的气场压制了,但依旧理直气壮,“当年律家上下那么多条人命全部断送,宁家活该断子绝孙!”
“但,那个孩子,是无辜的。”律凌辰低低地说,“律家灭门的时候,她甚至都没在母体中形成。”
“但她确确实实是宁长渊的孩子!”金筝怒喝,“当年律门的事情,全都是律柏一手促成的,你父亲那时也只是个孩子!我那时也只是个孩子!但我们扣上了‘律’这个姓氏,就注定了逃脱不了!况且,律家灭门的时候你不也是个孩子吗?她身上流着宁长渊的血!就该来还宁长渊欠下的债!”
顷刻之间,如冰雪漫天。
律凌辰伸手狠狠钳住了金筝的双肩,女人的骨架本就小,他轻而易举地桎梏了她,双目隐着怒火,恨不得将金筝捏碎一般咬牙切齿:“但她腹中的孩子,是姓律!”
金筝脸色大变,连着一边的kervin也愣住了,一时之间忘了阻止律凌辰的动作。
“她有孩子了?”
看着律凌辰强压怒火的神情,kervin忽而感觉有不好的预感蔓上了背脊。
许安然有了孩子,却意外被尹思初注射了可卡因。那么,这个孩子一定留不得,且不说留不留得住,因它会通过胎盘汲取母体的毒素,然后一生下来就会染上毒瘾!
难道,那个孩子,已经没了吗?
许安然,她流掉了她的孩子,而后心里承受不住这个打击,会不会……
越想越觉得事不宜迟,kervin一把拉开了律凌辰,颤着声音道:“我们都没有时间耗下去了律!你知道aro为什么会流产吗?她……她被注射了可卡因!”
*
是谁曾说,若你离开了我,那么我翻遍整个地球,也要把你寻到。
又是谁曾说,如果一个人真正想要离开你,她会有意躲着你,那么你不会轻易寻到她。
*
聂湃入狱之后,尹思初也莫名其妙失踪了,在录完了关于聂湃罪行的口供之后。
这个女人留不得,因她被太多人利用过,知道了太多的秘密,利用过她的人,无一不想要杀人灭口。
但,有个人,却不想让她这么快死。
那个人是,律凌辰。
……
暗黑潮湿的房间里,空无一物,唯有两根又粗又长的铁链,如深海的猛兽一般狰狞可怖,似要将人吞噬了一般。
尹思初被铁链束着双手,跪在地上,头朝着一边侧着,长发凌乱地贴在脸上,狼狈不堪。
忽而,一桶冰凉从头而淋下,她挣扎着睁开了眼,凉意遍布了全身,她哆嗦着,更冷的却是心底。
江心将桶子扔到了一边,冷冷地说:“真是个该死的祸害!”
尹思初看清了江心的轮廓之后,觉得有些熟悉。细思过后她才想起,这个女人似乎是许安然的朋友。她们见过,在聂彻的家中。
“要杀的话,就快点动手。”尹思初一副壮士断腕的模样,闭了眼静候裁决,红唇却微微扬起。
“杀你?”江心嗤笑一声,似是听到了这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似的,“king现在还不想让你死,不过,估摸着你也活不长了。”
见尹思初的脸上竟然没有过多害怕的表情,江心微微挑眉:“你不会以为会有人来救你吧?我可提醒你了,这世上还没有人能从king的眼皮子底下救走人。”
尹思初不语。
思忖了片刻后,江心讥笑:“哦,你不会以为聂彻会来救你吧?虽说他是特警,嗯……说不定还真有这个本事。又或者,你觉得警察会来救你?哦,忘了说,乔存是我们的人,所以啊,那天你白费了那么多脑子。”
尹思初愕然,“你、你说什么?乔警官……是你们的人?”
那日录口供时,乔存亲自提的问题,大多一针见血直入重点,字字都要置聂湃于死地,让他无法翻身。这当然也是她所希望的,但同时,她也旁敲侧击地提及了律祯和顾弦这两个名字。
这两个人,也曾提出要求她配合,因他俩都不好直接露面,又想着尹思初只是个弱女子而已,不会对许安然构成太大的威胁,便要求她绑了许安然,并以此来要挟律凌辰。然而,他们都低估了这个女人。他们只是想着要利用尹思初的怨,却不曾想,尹思初对许安然竟然已经到了恨的地步。
她对许安然做出了令人发指的事情,这违背了律祯和顾弦本身的意愿。她心知他们也许不会放过她,便想着借警察来牵制他们。
岂料,乔存竟然……是kd-l组织的人?
“可怜的女人,聪明反被聪明误啊。”江心摇头叹气,伸手一把拽住尹思初的长发,似乎要将她的头皮都拽下来,“现在先留你一条贱命!等aro回来,再送你去地狱!”
*
在知晓了许安然被注射了可卡因,kd-l组织的搜寻范围便集中于上海市的戒毒所、药房以及黑道上走私一些药物的团伙。本来以组织的能力,在范围圈定了的情况下,要找一个人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却不想,有人暗中阻断了他们的搜寻。
……
沈东驰来找律凌辰的时候,简诺本是拒绝的,然而,他一句话却让他拿不定注意了,便只得请示了律凌辰。
他说,律凌辰可以不见任何人,但绝不能不见我。
能说出这般自信的话,可见沈东驰手中一定握有令他可以如此的资本,律凌辰沉思了片刻后,同意了。
地点却不在律氏。
沈东驰见到律凌辰之后,一言不发地上了车开走,律凌辰眉心微微一觑,心中似是明白了几分之后便狂跳不止,连拉开车门的手都微微颤了起来。
他上了车,跟在沈东驰的车之后。
沈东驰不是闲来无事的人,许安然失踪之后也不见他有所动作,他是清楚沈东驰的心思的,却不曾考究过许安然对沈东驰究竟是什么感情。想到这里,律凌辰的心泛起了苦涩。
原来,全世界都不知道她身在何处的时候,她却把信任,交给了另一人么?
……
两个多小时后,车子已经开出了上海市区,驶入了苏州市,没过多久,便到达了目的地。
是一处幽静,但交通位置尚算不错的别墅,只是别墅周围有不少黑衣保镖,可见戒备有多么森严,眉心便觑起,看向沈东驰的眼神变得极为严苛。
沈东驰似乎没有急于解释什么,直接走了进去,却是坐在了客厅的沙发上点了根烟。
律凌辰的耐心似乎磨光了,开口:“她在哪里?”
“急什么?”沈东驰吐了口烟,又弹了弹烟灰,薄烟之下,他刚毅的棱角被虚化,却是有了几分的无奈,似是屈从,又似是妥协,“找了她这么久,也不差等着一时半会了。”
律凌辰虽急,但知道沈东驰八成是有话想跟他说,于是他也不得不压下了心头的急躁与烦闷,沉默了半晌后,问:“她情况怎么样了?”
“很不好。”
律凌辰心里便咯噔,倏地一下站起,眼神锋利,“带我去找她!”
相比之下,沈东驰显得格外淡定,微微抬头看了律凌辰片刻之后,将烟摁灭,唇畔扬起了一抹讥讽,又有几分自嘲地道:“有时候,我真的不知道,我到底哪里不如你?”
理了理思绪之后,沈东驰轻叹:“律凌辰,事实上你压根就没资格爱她。你想报复的人太多了,想保护的人也太多了。她夹在中间,你却保护不了她。”
律凌辰心口蓦地一痛,似被人戳中了一般鲜血淋漓。
沈东驰继续说:“她离开的那一天就给我打了电话。律凌辰,你知道她说什么吗?她说她不能毁了你!她说她已经帮不了你了,就不能继续呆在你身边拖累你!所以她拜托我把她藏起来。但事实上,她每天都在默默地关注你的消息。我真的搞不懂,既然你保护不了她,为什么还要把她留在你身边受罪!”
“够了!”律凌辰只觉沈东驰的每一个字都似针一般刺入了心口,疼得他喘不过气来。
而沈东驰,在说那一番话的时候眼底也有痛楚蔓延开来。
他也许,再也忘不了那一日,他突然接到了一串陌生的电话号码,是用公用电话亭打来的。本来,他遇到这种情况都会直接挂断,但偏偏那一天,似是心里有什么预想似的鬼使神差地接了电话,便听到那边许安然无助地说,东驰,对不起。但是现在只有你能帮我了。
许安然从来没有用这样的语气跟他说过话。
一时之间,他竟有些手足无措了起来。当时他正进行着简短的会议,听到了她的那句话后他二话没说就问她,在哪里?
然后,他便拿了外套,火急火燎地开车去找到她。
电话亭里,她无助地蹲着,似乎守着怕有人打进来。那时已经是黄昏,天有些黑了,她那单薄的身影着实地令人心疼,至少,他心疼了,但他同时也清楚地意识到,许安然从来不是个会委屈自己的人,能让她这般的,只有律凌辰了。
她看到他来,便终于站起。隔着电话亭他看到了她消瘦的脸颊,他错愕,同时愤怒,律凌辰,难道就是这么照顾心上人的么?
可是,她什么解释的话也没有说,只是将电话亭的门推开之后那么倔强又坚定地抬头看着他,说,沈东驰,我们是很好很好的朋友,所以这一次你一定要帮我!
……
监视屏上显示了这么多天以来她的状况。
沈东驰知道许安然染上了可卡因是在那天晚上,她突然发作,紧紧抓住了他的胳膊,脸色煞白似乎在隐忍着什么,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可许是毒瘾太深,她根本忍不住,不出几分钟她难受得乱动,从牙缝中挤出了几个字:快!把我捆起来!
一向镇定的他那一刻竟然慌了,以他的能力,怎会看不出来她是在隐忍什么?也就在那一刻,他知道了她为什么要他把她藏起来。
慌乱地将她四肢捆起后,他把她放在床上,她便因难受而各种翻滚,不停地用头部重击着床面,幸好床是软的,但那一声声的闷响也听得他心惊,仿佛每一下都砸在了他的心口。
他急忙拨打了医生的电话,并将她的浑身都钳制住,让她无法伤害自己,她却在毒瘾的折磨下渐渐模糊了意识,轻声喃喃着,不要……不要告诉他……
律凌辰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如有千万支利箭同时刺穿他一般。
他自然听不清沈东驰俯身在她身边时她对他说了什么,但,这一幕,就像是在凌迟他!
“让我去见她。”律凌辰哑着嗓子第三次开了口,与前两次不同的是,他的语气里竟有了请求的成分。这让沈东驰又是觉得讶异,又是觉得似乎是情理之中,只是他并没有想那么快让律凌辰见到她,便说:“但她不想见你。”
“让我去见她!”律凌辰低吼,“我要见她!”
沈东驰的眸沉静极了,盯了律凌辰半晌之后,问他:“若是她不在想留在你身边了呢?”
律凌辰的脸色倏地变得很难看。
“你还想要强留她吗?”沈东驰问,“如果她不爱你了,你还要强留她在你身边吗?”
“……是。”律凌辰回答,“我会把她留在我身边。因为,我不会放心把她交给任何一个人,包括你!”
空气倏然凝固,继而缓缓下沉,两个男人之间的气氛变得有些僵硬了。
情敌之间,本就是话不投机的,更何况两个同样骄傲的男人。但,这两个男人,却又同时为了一个女人做出了妥协。
……
走到一间房间的门口时,律凌辰已经快要压抑不住自己了,偏生门是密码锁。
继而,他听到了门内竟然有砸东西的声音,心即刻便悬了起来,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看了密码锁上的数字,“嘀嘀”两声过后,门便开了。
房间里有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好几个,将正在抓狂的许安然按在床上强行注射镇定剂,他见状后心如刀割,厉吼:“住手!”
不知是被声音吓住了还是被来人的气场震慑了,医生愣了好半天后,略微犹豫地解释道:“她现在不能脱离药物!否则她根本承受不了毒瘾的折磨!”
“放开我!放开我,唔——”
“啊!”
一名钳制住她的医生被冷不丁咬了一口,倒抽了一口冷气后,手上的力道便松了些许,许安然便趁机挣脱了他,又趁着另外几个医生在同律凌辰讲话而分心,双腿用力一蹲,用头狠狠地砸向了床头的木柜。
律凌辰呼吸一滞,近乎发疯地冲了过去用胳膊护住了她的头,瞬间觉得骨头都要碎裂了。他将她的身子紧紧抱在了怀里,还有些后怕,不停地轻拍着她的身子低声说:“然然,然然,我来了,然然,然然……”因心里太过焦急,半晌他都不知该说什么,只不停地唤着她的名字。
奈何,许安然的精神却处于涣散状态,近乎六亲不认,依旧死命挣扎捶打着抱住她的律凌辰,张口狠狠咬住了他的手臂。
“呀!快拿药箱!出血了!出血了!”
医生慌乱地叫到,又赶紧拿来了木片想给许安然咬着,却被律凌辰锋利的眼神吓退了。只有主治医生壮着胆子说:“先生,必须给她注射药物,现在她的身体很难受!”
律凌辰的胳膊被许安然咬破,有血渗出,但他的心更痛。
他又何尝不知道她的难受?但长期依赖于药物,也不过只能短暂地缓解她的痛苦而已。他太了解她了,医生自然也清楚这一点。只是如果不用这个方法,他们根本无法阻止毒瘾发作的许安然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情。
毒瘾发作,令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往往就在这个时候,病人极容易窜出轻生的念头!
腥甜的味道蔓延了舌尖,许安然渐渐松了口,人也渐渐昏死了过去。她的唇上沾了他的血,如花一般殷红刺目,却也衬得她的皮肤愈发地苍白骇人!
律凌辰抬起胳膊,轻轻替她擦拭了唇角的血,更紧地拥着她,将脸贴在了她的额头。
一旁的医生就算再笨也看出了什么,但出于对病人的身体考虑,他们不得不提醒:“先生,我们得给许小姐测一下心率和血压状况。”
这是第一次,许安然没有借助药物在毒瘾发作的情况下昏死了过去。毒瘾深重的人在这种状况下极容易发生猝死的可能,主治医生是沈东驰找来的,沈东驰勒令要求:若是这女子出了任何意外,他随时准备着给他们验尸!
“先生,麻烦您暂时放开许小姐,我们得给她检查一下。还有先生,您的伤口流血很严重,需要赶紧处理。”
确定了怀中的人儿进入了昏睡状态后,律凌辰眷念不舍地放开了她,将她的头轻轻放在了床上,又视若无人地低声在她耳边说:“然然,我暂时出去一下。你放心,找到了你,我就不会再放开你了。”
……
门外。
沈东驰见律凌辰从里面出来,手臂的衣衫上有一片猩红,神色复杂,问:“没有注射药物?”
“没有。”律凌辰的眼底如凝了一层霜,“我个人认为,长期依赖于药物并没有什么好处。”
“但是她很痛苦。”
“长痛不如短痛。”律凌辰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有些涩,默了片刻之后他说:“这是必经的过程。”
沈东驰叹了口气,“你还蛮‘狠心’的。”
“一味的纵容反而会害了她,不是吗?”律凌辰话中有话。
闻言,沈东驰的脸上浮现了一抹尴尬,觉得自己竟有些百口莫辩了。半晌之后他才无奈开口:“别误会,我先前没有通知你,是因为她的情况没有稳定,我抽不开身。”
他说:“当然,如果不是有这个状况,我也不会违背她的意思告诉你,我想她应该极不愿你看到她这个样子的。”
“状况?”律凌辰的眉心拧成了“川”字。
“除了身体之外,她的心理状况也不是很乐观。”沈东驰说,“解铃还须系铃人,所以……”他隐去了眼底的不甘与痛楚,“我不是什么圣人孔子,如果她以后又因为类似的情况找到我,我一定会把她藏得好好的。”
“我不会再让你有机可乘的。”意外的,律凌辰微微松了棱角,由衷地拍了下沈东驰的肩膀,“谢了。”
沈东驰惊了一下,许是没有想到律凌辰竟然也会说“谢”这个字。片刻后,他耸耸肩,故作轻松地说:“其实,我也不算违背了她的意思。”
律凌辰不解。
他苦笑:“你会知道的。”
-本章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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