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洲看着身子孱弱,此刻却健步如飞。
怀里揣着自己这些年苦苦攒下的几两银子,也不知道够不够买那方子上的药材。
心想杜老板人很好,如果不够就先求他赊着,自己做工慢慢还。毕竟,人命关天。
少年走进药铺,“老板,我想抓几副药。”顾长洲将怀里的银子摊开,往对方跟前推了推。
“也不知道够不够,不够的话从我工钱里扣成吗?”顾长洲挠头,青涩的笑道。
杜老板偏过头一看,“长洲,这可是你全部家底儿,染上什么疑难杂症了?”
“老板,不是我……。是一位姑娘伤得特别重……赶着这药救命呢!”顾长洲紧张道。
“够了,够了!你自个儿捡药去,方子给我看看。”杜老板当下手中的书。
顾长洲从怀里掏出一张黄纸递了过去,上面的药材他已经熟记,有几味药材孤僻自己都从未见老板用过。
杜老板接过那张黄纸药方,眼皮抽搐,暗骂到:“老道儿,你个孙贼儿,会玩。”
顾长洲很快拣好药,鞠躬致谢,“谢谢老板!”他心里猜自己的银子肯定不够,老板人善只是未伸张罢了,等日后自己发财了再好生孝敬他老人家。如果发不了财,等能够活下去就给他做一辈工。
“去吧!去吧!”杜老板摆摆手。
顾长洲提着药径直回家。
顾长洲很早便一个人开始生活,劈柴生火、洗衣做饭,信手拈来。别的同龄孩子还在懵懂嬉戏,他已经需要自己操持生活。不是所有人,生来都有别人负重前行的福气。
奇寒的夜里,少年搓着小手,精心控制着火候煎药。天空阴沉的乌云渐渐布满,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
片片雪花落在少年的脸上,他想起已是十月中旬。“雨下而为寒气所薄,故凝而为雪。”顾长洲蹲着身子,伸手接了几片白雪,口中念道。
瞅着差不多,连忙盛了药进屋。
木床上的女子仍旧昏迷,顾长洲精心喂了药之后,又替她右臂重新换了药。
顾长洲看着昏迷的少女一点儿动静没有,不经皱起眉头。倒不是心疼自己那件从未舍得穿的新衣,而且狐疑那老道儿的方子究竟有没有用。这世上最蛋疼的事,莫过于钱花了事儿没成。
夜深天寒,顾长洲担心少女夜里受凉将仅有的薄被给了她。自己在一角就着稻草铺在火堆旁边,躺了下去。
顾长洲心里想着,“这位姑娘气宇不凡,即便重伤昏迷,眉宇之间依然神采四溢,一定不是凡夫俗子。这么重的伤换作同自己一般的普通人,早已死的硬邦邦。”
正在出神之际,少女忽然重重的咳了起来。顾长洲急忙起身照看,她大口大口的咳血;待止住咳血之后才松了口气,胸中淤血祛除后好生修养就好了。
顾长洲取木盆打了热水,为她擦拭之后便没有在躺下。担心她又有什么状况,自己睡太沉顾不上,便一直坐在木床边缘。
三尺青锋在一旁,顾长洲出于好奇伸手取剑。
剑身巨震不已,惊得顾长洲一把将其放下。
“勿怪,勿怪!我只是好奇。”顾长洲连忙双手合十,此剑有灵未敢再动。
“难道这位姑娘是一位修行者,一定是,不然这么重伤……,看来是遇见仇家了。”顾长洲胡思乱想直到天明。
看着少女渐渐有了气色,顾长洲想着去抓两条鱼给她补补。
于是,喂了一挤药之后便出门。
雪停之后大地一片湿漉漉,顾长洲上了街道,拐进乌衣巷。
看见一个蓬头垢面的落魄老者,拉着徐庆口中念念有词,“少年,看你骨骼惊奇,异于常人,是万中无一的武道奇才,我这儿有半本秘籍,与你有缘,就收你十文钱如何?”
徐庆一脸嫌弃,挣脱纠缠,“谁要你那破玩意儿,给我滚!”
谁曾想那老头就死活扭着他。
徐庆是大晋一州知府之子,母亲生他时难产而死,徐父再娶遭后娘排挤,因其与元藏机有些因果故寄养于藏真岛。从来都是一个不缺钱的主儿,生得相貌极好、仪表非凡,心心念念等着父亲接自己回家,一等就是几年。
“打住!打住!本大爷怕了你了,十文是吧。”徐庆恼火又无奈地掏出十文钱给他。
那蓬头男子高兴得不得了,还将手中的半本破烂古籍擦了擦递给徐庆,然后溜得不知所踪。
徐庆常言自己见过无数奇珍异宝,三教圣物;说那九龙山上有一卷天书,无字无图亦非白,而是象成,森罗万象。
很多人都觉得他在吹牛,甚至觉得他患了心病,不过顾长洲相信徐庆说的是真的。
徐庆手里捏着半本古籍,正眼都未瞧一下就冲顾长洲扔了过去。“破烂货还花了我十文钱,我家的富贵门槛有它太掉价了。送你了……”
顾长洲接住半本破烂古籍,泛黄纸业上流淌着岁月的斑驳痕迹,翻开一看,果真是个招摇撞骗的江湖混子,纸业上空空如也。
顾长洲没舍得扔,想着徐庆花了十文钱,好歹生火时可以用来引火,勉强算物尽其用。便往怀里揣起,向海边走去。
捉鱼这件事对于生活在海岛的人来说,就同吃饭穿衣一般。少年挽起裤腿很快便抓了两条又大又肥的鱼儿,一脸笑容的顾长洲笑了起来,拎着鱼就往回跑。
回到自家老宅的顾长洲,推门却发现少女已不在木床之上。心中正心急如焚,忽然三尺青锋悬空于眉心三寸,惊得顾长洲瞠目结舌,“等……等一下,姑娘我不是坏人。”
简陋房屋一角,一位长衫少女,长发自然披散,脸色苍白,因强行运起飞剑原本苍白的脸更失了几分血色。
少女闻声方才收了三尺青锋,忍不住咳嗽起来。
“你现在还不宜下床走动,伤了肺腑需要好生静养。”顾长洲一边关门,一边说道。
少女摇摇晃晃的走向床边,顾长洲将刚捉的鱼放在一旁便去扶她。小心翼翼,直到少女坐到木床上,又担心她冷扯了薄被给她披上。
少女的星眼投向顾长洲,充满一种审视意味。少年突兀的呼吸有些急促,后背一股寒意直逼脖颈,有些心虚。
“姑娘……我……我叫顾长洲,当时你命悬一线,纯属无奈之举,那老道儿又是修道之人……不过你放心我全程都是闭着眼睛,更没有胡乱手脚。如果你不信,我发誓,我顾长洲如果有半分假话或是道貌岸然,就遭天打雷劈!”顾长洲顶着发麻的头皮说着。“如果姑娘心中恼怒,待你痊愈之后大不了揍我一顿成不?不过我不经打,你到时候给我留口气吊命,我还不能死。”
少女直直看着顾长洲,并没有恼羞成怒,反而诚心诚意的说了一句:“大恩不言谢!”
顾长洲笑了起来,“你快好生躺下,别再乱动,我原以为起码要好几天你才能下床活动,没想到恢复的这么快。”
顾长洲一边帮她盖好被子,一边道:“我下海捉了两条鱼,待会给你熬汤补补。”
“对了,你晚上觉得冷的话,我待会去王守一那里借一床被褥过来。”
“不用了,挺好!”少女环视四周,看着一旁铺陈的稻草。“你夜里就睡哪里?”
顾长洲点点头,“不过昨夜你咳血,我担心你有什么动静,就在木床上坐了一夜,你不会介意吧!”
少女摇摇头,满不在乎。
“你肯定饿了吧!等一会就有吃的了。”顾长洲架锅生活,手法熟练。
没过一会一碗热腾腾的鲜鱼汤便盛了起来。顾长洲端起来,吹了好半晌,没那么烫才送了过去。
少女看着少年忙忙碌碌一刻不停,心里忽然觉得有些歉意。“顾长洲,等我回到家乡之后让人给你送一笔钱过来,重新修缮修缮这宅子吧。”
顾长洲扶起并将烫碗给了她,“不用,我自己存了不少银子,很快就能重新修缮这宅子。”
顾长洲自己也盛了一碗,端在手中。“对了,还不知道姑娘叫什么名字?”
少女浅浅的尝着鱼汤,这是她喝过最好喝的鱼汤,一碗满满的心意,让人如沐春风。“余北城。”
“北城寒食烟火微,落花蝴蝶作团飞。好名字!”顾长洲低着头喝汤,嘴里念道。
“你上过学?这个解释我喜欢。”余北城问道。
“应该算上过吧!没去过私塾,但是先生教了我不少学问。”顾长洲说道。
“我的家乡在云门山,很远很远。那里有十二城楼,十二城楼十二层,一城一楼,其中一城名北城。”余北城怅然道。
“余姑娘的家乡一定很漂亮,我以后有机会也想去瞧瞧。”顾长洲笑道。
“你呀!这辈子只怕也没机会了。”余北城无奈摇头。
“我会活下去的。”顾长洲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这样一句话。
余北城看着顾长洲,少年没有失落,反而十分决然。
“我说的不是那个意思,你可知道云门山十二城楼是一处什么地方?”
顾长洲茫然的摇了摇头。
“峰顶中裂,豁为关崖,空悬一楼,十二城。横在三座天下当中,一楼剑气,傲立世间,温养世间剑修。”
“那里无数剑修,英姿勃发,意气非常。”
“曾有人,把酒执剑,竦身入云,一剑合道。”
“曾有人,胸怀意气,腾云驾雾,剑动龙吟。”
“曾有人,千秋一念,一剑穿云,力破万军。”
“曾有人,孤身举剑,逍遥苍穹,踏破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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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里是天下剑修的向往之地,而你连成为普通炼气士的可能都没有。”余北城放下手中的碗。
顾长洲听得如梦似幻,如痴如醉,那一幅幅画面如在眼前。
余北城原以为少年会失落,谁知他却说了一句。“办法总比困难多,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对了,余姑娘究竟什么是炼气士十二重楼?”顾长洲问道。
“你道基已毁,根本无法修炼,问这个干什么?”余北城忽然说道。
因为先前的那句话,余北城再看了一眼顾长洲。
火光映照的少年,脸上两道碳痕,洋洋洒洒的冲她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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