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0一颗心
逍遥王府。
武念亭的眼睛红红的,不时的擦着眼泪。
武晟已经能走路了,虽然不稳,但走起来还是有模有样的。
如果说武晟看谁都是一副冰山眼神,但看武念亭的时候那还算带了点感情。这份感情顶多也只停留在眼光会在她身上多呆一会子,然后眼中会有‘为什么哭’的好奇。
武念亭是为了东方一一和龙世怀哭,相比起来,她觉得她比龙世怀、东方一一幸福了不知多少倍。
眼见他娘的眼泪不停的落,顶着一头紫发的小武晟的小眉毛皱起,薄薄的唇紧抿着。接着,他走到一旁抓了条干毛巾,又走到他娘身边,将毛巾递到他娘手中。
见状,武念亭一把抱起武晟,亲个不停,道:“晟儿,你知不知你有多幸福,比你的龙儿哥哥幸福多了。龙儿哥哥不像你,可以永远生活在娘的身边。”
呃,龙儿哥哥为什么要生活在娘的身边?小武晟的眉毛又皱了起来,很是冰凉凉的看着武念亭。
因了武晟的凉意袭人,武念亭想伤怀的人也伤怀不起来了。道:“晟儿,你怎么还是不笑啊?别是哪里有问题连你爹都没看出来吧。”说话间,她不顾武晟小手乱摇的掰着武晟的脑袋开始
检查,着重检查他的牙齿、下颌骨。
“放……放……放……”力气没有他娘的大,武晟急了,只好开口说话。
“啊,晟儿,你说话了。来,喊声娘。”
武晟又冷冷的瞪着她,不作声。
一时间,武念亭恼了,佯装要打他屁股。武晟还是不作声的瞪着她。
好吧,武念亭觉得很气馁。将打改成了摸,道:“你这一不笑、二不喊娘、三不喊爹、四不喊哥的可如何是好。”
“急什么?”说话间,龙世怀迈着欢快的步子进来,然后一把将武晟抱了起来举过头顶转圈,一边转他一边道:“晟儿又不是不会说话,他只是不说而已。有的孩子三岁才开口呢,开口后
你想让他闭嘴都闭不上。”
“你像很有育儿经啊。”
“那是当然。”感觉武晟被转迷了小眼,龙世怀知道应该到武晟极限了,急忙停下,看着晕头晕脑的武晟道:“来,叫声舅舅。”
“舅……舅……”武晟被龙世怀转得眼珠都还没回位,懵了的、无意识的学。
“啊,天珠,你瞧,你瞧,晟儿和我亲。”说话间,龙世怀喜爱的亲了晟儿的小脸颊一口,又抚着小晟儿的一头紫发道:“啧啧啧,紫气东来啊,真是好兆头。”
“我不依,我不依。”武念亭走到武晟面前,看着武晟道:“晟儿,你偏心,叫舅舅不叫娘。快,叫娘。”
武晟早从晕头晕脑中回过了神,冰凉凉的看着龙世怀,连他娘的话都没听到。
呜,武念亭想捂脸:真的生了个怪胎啊啊啊。
“说吧,今天找我来什么事?”
“很长时间没有和你坐着聊一聊了。我们兄妹来个青梅煮茶,如何?”
龙世怀嘴角微扬,道:“好啊。”
梅院。
春寒料峭,梅花已谢,只有少许残梅在枝头挺立,犹自散发着淡淡轻香。
青梅茶早已煮好,武念亭亲自为龙世怀斟上一杯,道:“尝尝。”
龙世怀一饮而尽,舔着唇道:“还是阿澜懂享受。躲在一边享清福。”
“哥,累了,是不?”
三国一统,官员分派、地方律法的实施等等,每天都有不同的状况发生,每天也有批不完的奏折,工作量是以往的三倍有多,能不累?念及此,龙世怀笑道:“所以,我羡慕阿澜啊。”
“如果说,现在要你将江山让予我师傅,你愿意吗?”
“不会。”龙世怀肯定道。
“那你不是捡了便宜还卖乖?”
“这是我的责任。我是龙氏后裔,有守土护疆的责任。父皇将江山交到我手上,我必须将江山完整的交到我儿子手上。即是对先祖的交代,也是对自己的交代,更是对子孙后代的交代。天
珠,哪怕当初阿澜不让天下,总有一天,为了这份责任,我一样会和阿澜大战一场,因为我是龙氏后裔。就算我和阿澜和平共处下去,裂土而治。但总有一天,不是我的儿子和阿澜的儿子打,
就是我的孙子和阿澜的孙子打。这是迟早的事。”
是啊,为了皇权,子杀父、父杀子,兄杀弟、弟杀兄的事多了去了。她和龙世怀虽有兄妹之亲,但后辈又能亲到哪里去?若三国鼎立,一切尚好牵制。若只剩两国,想要和平共存,那只是
个美好的笑话而已。总有一天,不是你灭我就是我灭了你,时间迟早而已。
轻叹一声,武念亭道:“所幸师傅眼中并无江山,否则眼见着后代有可能自相残杀,你说我们这些躺在黄土中的人该有多么的心痛。”
“所以,我即佩服着阿澜,也羡慕着阿澜。佩服他弃江山如弃屐履。也羡慕他,羡慕他可以惬意悠闲的伴在爱人的身边。”
“爱人?啧啧啧……”武念亭眨了眨她大大的眼睛,一副揶揄的神情看着他,道:“难以相信哈,我那凡心不动、视女人如无物的皇帝哥哥也能口出‘爱人’二字。”
龙世怀好笑的捡起桌上的残梅砸向武念亭的额头,道:“我的心也是肉长的,凭什么就不能说‘爱人’二字。”
“别说大话。你仔细想想,父皇第一次要我做梅花宴的那一年,在这梅林中,你说过什么?”
那一年,靖安帝得知武念亭有一手梅花宴的烹饪手艺,于是要武念亭露一手。武念亭嫌武府的梅花品种不多,于是拾掇着龙世怀将她带往了梅院。就在这片梅林中,她和他上树摘梅、摇雪
品梅、畅迎梅花雨……
种种过往如飞絮略过眼前。
时光如梭,当年那个如画中走出来的胖乎乎的女孩子,如今已是艳色浓丽的妇人,更是三个孩子的母亲,也是他龙世怀的亲妹子。
知道她说的是什么,龙世怀‘哧’声道:“想当初,某人还大言不惭的要当我的皇后呢?”
“谁要当你的皇后?我才不当你的皇后。”
“呀呀呀,恼了,恼了。明明问过好不好?是我不愿意你当我的皇后而已。”
“为什么不愿意?”
“因为……”语及此,龙世怀突地住口,定定的看着武念亭,道:“是她要你来的,是不?”
“哥。”
“我知道,你和她有一番长谈。是她要你来向我求情,然后放她归大业,是不?”
“我若求了,你会同意吗?”
“不会。”
武念亭笑嘻嘻的看着他,道:“明知你不会,我为什么要来求?”
“天珠,你确实不会求,但你会劝。”
她的哥哥从来不笨,她还没开口,他就已经知道她要说什么了。看着落寞的龙世怀,武念亭轻叹了一口气,心也纠结着。
轻轻的把玩着茶盏,龙世怀目不转睛的看着她,道:“天珠,你想劝我成全她,是不?”
“劝不劝是我的事,听不听是你的事。最终的抉择不过你的一颗心而已。”
一颗心……
龙世怀的神情黯淡下来,低下了头。道:“当年,我在这里说:若我以后真的一不小心爱上一个人。别说立她为皇后,便是皇宫,我也不会让她进……因为皇宫中的爱注定会成为一场悲剧。一如我的父皇、母后。与其一生痛苦,莫若早些放手,彼此成全。”
感到深深的内疚,武念亭垂下眼眸。颤抖的眸若蝴蝶的翅膀般扑腾着,也说明她内心的纠结,“哥,对不起。”
“别说对不起,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我也知道,现在放手,我和她之间的伤害会降到最低。但……我不舍。我现在甚至于觉得,当初那什么‘早些放手、彼此成全’都是未经历真爱、真情
的幼稚言论。”
“哥,知道父皇临终前和我说过什么吗?”
龙世怀这才抬眼看着她,只听她道:“父皇说当年他以江山社稷之重放手成全母后,是因为他清楚的知道有些路只能一个人走,有些路很远,走下去会很累,但也一定要走下去,一定不能
停。路上的艰辛会很痛很痛,但值得为之追寻的就一定不要放弃。追寻的过程也许会很难过,等待也许会很难过,但不去做到时候就会后悔,就会更难过。”
不知不觉,龙世怀的眼便湿了。如果说原来他只知道他父皇的痛,只想着以后必不成为他父皇一般的情痴,必不领会那份痛外。如今他真真实实的领会到了。初时,他排斥。后来,他忐忑
不安的接受。最后他决定大度的学他父皇般放手。可现在,他宁肯入地狱也不想放手。
“因了父皇的成全,父皇和母后最美丽的爱情才没有被时光磨得渣滓不剩,而且随着时光的流逝,似美酒越陈越香。所以,哥,如果你真对一一有爱,你舍得将这人世间最美的爱磨得渣滓
不剩,然后彼此成为仇人分开,从此成为陌路人?”
“哥。没有了一一,也许你会觉得你的人生路好远、很累,可能还会哭。但,你有责任啊,这万顷江山、天下子民就是你的责任。为了这份责任,独守江山、独守社稷的路可能很痛、很痛
,但这不正是你一直不想放弃并且持之以恒的守护着的吗?为了这份责任,你方才说有可能会和我师傅割袍断义。那为了这份责任,你为什么不能放手一个东方一一?”
“东方一一如果想留在你身边,当然是皆大欢喜。但她受伤了,她想走,想去散心。你何不成全?哥,你说不舍,我能体谅,那是因为你爱她,所以不舍。可是如果说仅仅只是为了爱而不
舍的话,初时你为什么又同意了她回大业的想法呢?既然同意了,为什么后来因为一个蔡少冲的原因就不允许她回大业而且想将她终生囚禁于东傲了呢?哥,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你不是不舍,
而是不甘。”
闻言,龙世怀震惊的看着她。只见她手指着一棵梅树,道:“如果我没记错,当初,你就是站在那棵梅树之下说‘与其一生痛苦,莫若早些放手,彼此成全’的话。那个时候,我们多纯粹
、纯真。可随着我们长大,在分析一些事情的时候,难免多多少少带着或这般、或那样的感情色彩。如今再回头想想,其实唯有少时的言行仍旧是最纯粹、纯真的……”
初时,得知她要归大业,他心痛之余同意了,唯愿她能养好身心的伤,他知道那是因为他爱她。
后来,得知她要和蔡少冲一起归大业,他暴怒之余不同意了,唯愿她和他一起坠入地狱,哪怕是两败俱伤他也要留下她。他知道那也是他爱她。但在爱她的同时,也恨她心中还有别的男人
……
他这才真正体会到了情爱是毒药,一旦饮了便会上瘾。一旦沾染了不是你想放手就能放手的。他甚至于对那些什么‘早些放手,彼此成全’的幼稚言论哧之以鼻。
如今,听着武念亭说‘你舍得将这人世间最美的爱磨得渣滓不剩,然后彼此成为仇人分开,从此成为陌路人’之话,听着武念亭说‘也许你不是不舍,而是不甘’的话,似句句谶言直击他
的心扉,几要将他的心击碎。
是啊,他不是一直爱着她的吗?这才短短多长时间,如今心中已有恨、已有不甘,再持续下去……
龙世怀不停的把玩着茶盏,沉思。
“哥。”
摆手示意她不要再说,龙世怀苦涩一笑,道:“天珠,我知道我的心该如何抉择了。”
闻言,武念亭的眼中泛起水雾:哥,对不起。我不能让你知道,她走,不是因为她不爱你,而是因为她曾经受过伤的一颗心。
“难得来一趟,我想去看看煜儿。”
自从在引凤山庄发生柳生惟花入侵事件,虽然肉圆子及时的救出上官煜。但因了淋雨、着凉的原因,煜儿严重病倒,至今没有踏出玻璃屋一步。
在上官澜的全力救护下,煜儿的病时好时坏。坏的时候只能躺着,连话都说不清楚。好的时候,就像和谁赌气似的,他不听上官澜的劝告,偏要管理逍遥王府的事务,偏要动脑筋,偏要劳
累,似乎偏要一力的拖垮自己的身体。
上官澜的话,煜儿偶尔还听一点。但武念亭的话,煜儿已经是彻底的不听了。不但不听,而且煜儿一见武念亭就烦燥,就会恨声要她走,不要出现在他眼前。知道煜儿是在玻璃屋中呆厌烦了,武念亭除了心痛还是心痛,她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别说玻璃屋了,煜儿视线所及之地她都不敢涉足。生怕她的出现又引得煜儿烦躁徒增病情。
本来,眼见着煜儿已过十年命劫之期,所有的人都长吁了一口气,偏偏此时情势急转。
如今煜儿给人的感觉已到了多活一天就是多赚一天的感觉。
即使如此,上官澜仍旧没有放弃。
他在一本古书中发现一个药方,他揣摩了许久,觉得这个药方应该可以缓解煜儿的病情,只是其中有一味药名唤瑞青鸾的特别的难得,它长在雪山之巅,人迹罕至的地方。不说能不能找到
它,最难的是那瑞青鸾必须以花入药才有用。
根据古书记载,那瑞青鸾六十年一开花,且花期短,不过一个时辰。然后六十年一结果,果实一成熟便会被护着它的灵兽吞噬。
自从看到这个药方后,上官澜便动了心思,决定好歹要试上一试。然后带着天鹰等人前往雪山,只留天猛、天平等人护院,又留了天医在王府仔细照顾上官煜的病情。
这段时日,上官澜不时有飞鸽传书回来。说是老天垂怜,终于教他找到了两株瑞青鸾。只不过有一株明显不到花期,另外一株看情形花期就在眼前,所以上官澜亲自守护在瑞青鸾旁。
至于曜儿、晔儿、龙儿三个,只当是凑热闹的吵着、闹着一同去了。三个小家伙的安全就都交予天鹰等人负责了。
一边往煜儿的主寝方向走,龙世怀一边问:“阿澜他们今天有消息回没?”
“没有。”
“也不知阿澜他们怎么处理那护着瑞青鸾的灵兽?”
“师傅说暂时不能惊动。瑞青鸾的开花、结果离不开灵兽。真先对付了它们,那两株就白废了。所以,师傅他们现在一方面不能惊动灵兽,一方面还得守着花开。”
“天珠,你有没有觉得,我们兄妹三个让阿澜操碎了心?”
龙世怀,得上官澜承让一分土地。武念亭,是上官澜亲手带大、教大。上官煜,能活十年,多亏了上官澜医术之精……
可以说,他们三兄妹确实让上官澜操碎了心。
“所以,我要对师傅好。要越来越爱他。等他回来,我还要告诉他一个好消息。”说话间,武念亭抓住龙世怀的手摸向她的肚子。
龙世怀先不明白,接着似有所悟,欣喜道:“天珠,你又有了?”
武念亭很是骄傲的点头,“嗯。不过,师傅不知道。是今天一大早,我觉得不舒服,天医替我拿脉拿出来的。还不到一个月呢。”
“恭喜你,天珠。”说话间,龙世怀眼中又漫上了痛色,如果……
“哥。别难过。以后,你还会有孩子的。”
他有再多的孩子,都不抵东方一一予他的一个孩子。
而且,那个失去了的孩子,是他龙世怀永远的痛了,再也平抚不了。不但是为孩子,更是为了她。
知道他眼中的痛色代表什么。武念亭轻摇着他的手,轻柔的安慰:“当年,缘缘也被断定难以怀孕,现在不也怀上了。所以,哥,这世上没有绝对的事。”
他当然希望她能好,这样的话,他的内疚也许会好一点。
但她好了,她的孩子……
心中酸涩,龙世怀仍旧一笑,拍着武念亭的脑袋,道:“嗯。好。要借你这个孕妇的吉言。”
眼见着到了上官煜的主寝,武念亭止了脚步,道:“你去吧。”
“怎么,煜儿还是不愿意见你?”
武念亭轻叹一声,摇了摇头。
“看我进去打懵这小子的脑袋。”龙世怀懊恼间扬起手。
武念亭急忙握住龙世怀的手,道:“别,别。你在他面前也不要提我。”
“为什么?”
武念亭的眼睛黯然,无了往日的神采,道:“我怕他激动,一激动也许就又晕过去了。”
见不得武念亭伤心,龙世怀伸手摸着她的头,道:“别担心。煜儿一定会好的。对你的感观一定也会转变的。当初他为你做那么多,甚至于连命都不要。不可能一下子就厌弃了你。”
强颜一笑,武念亭道:“我知道,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也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当初,煜儿拼却性命救我,不可能不喜欢我这个姐姐。如今他这般厌恶我,我觉得是有原因的。”
“什么原因?”
“我想,煜儿是为我好。”
“好?”龙世怀‘哧’了一声,道:“他为你好还一天到晚的惹你伤心?我看他这是到了叛逆期,于是就柿子捡着软的捏。典型的皮痒了找抽。”
“哥,别这样说煜儿。”
“你啊。越是护着他,他就越发的蹬鼻子上脸。听我的,什么时候也吼他两句,他自然就乖乖的了。”
“成了。哥,你快去,陪他说会子话。记住,千万不要说我的事,千万、千万。如果煜儿问起来,你就说我去未央城了,暂时不在王府中。”
龙世怀叹了口气,道:“好,我知道了。”
武念亭看着龙世怀进了主寝,她才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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