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人炽见着巨佛“重生”,心头惊骇之余,同时也有几分喜意。那时张昌宗怀疑宁枫便是控制巨佛之人,他其实也有几分存疑,这少年得妙应仙人真传,又对武皇、望月神宗报有深仇,又曾到过峨眉山,处心积虑之下造了这一尊巨佛来袭击武皇,虽听起来匪夷所思,但也绝非没有可能。
但此刻见到宁枫被困在天网之中,突破不出,其心神又被侵扰,神智失去了大半。这巨佛既已恢复,肯定不是他在控制。
羽人炽眉头皱起,暗想:“究竟是谁这般胆大妄为,竟然以法阵控制佛像,破坏大典?难道真的是鄂国公薛怀义?”心念一起,便连连摇头,那面首不似这个,作威作福,趋炎附势,没有半点修为,哪里能够设下这等奇谋?
思虑之余,却已见巨佛山岳一般的身躯踏地而来,那高大数丈的大足每一次落地,都是乱石升空迸裂,火焰四散,周围的宫殿残垣更是轰隆崩塌。远远几乎可以听到仍有不少侍卫、蛮夷使臣的惊呼哀嚎。
他心下焦急,便朝莲花六郎、青叶道人叫道:“冰门主,仙道,此时紧要之事,是一起击败这佛像,宁小子待会儿再说!”
张昌宗此时伤势已经恢复大半,但见到青叶道人的种种手段,心有畏惧,不敢与之抢夺,便也说道:“羽门主所说甚是,仙道,挡住佛像要紧!”
轮番催促,却不见有人跃身而出,去与佛像交锋。羽人炽自是担忧宁枫,生怕青叶道人突下狠手,莲花六郎却是心中忌惮,一方面不敢直掠佛像之威,一面更想浑水摸鱼,夺得宁枫的身上至宝。
青叶道人自是知晓两人想法,哈哈一笑:“两位果然是久居高位,只会下令,不知冲锋么?可惜贫道要为武皇拿下这小子,没有余力去顾忌那什么佛像,这保卫皇城的事情,自当由望月神宗代劳了!”
羽人炽大怒:“无耻妖道!”大骂不止,但相比宁枫之命,他更担忧皇城安危,若是让这巨佛突破城门外的金吾卫队,冲入寻常街道,后果不堪设想。
他内心纠结,终于忍耐不住,红袍鼓舞,化作一道烈焰向佛像冲去。尚未及靠近百丈,便觉一股汹汹之力扑面而来,隐隐有血腥之气,骇人无比。他知晓其中定然是吞噬了不少活人的精血,更是狂怒不已,挥起雀翎刀便是一记“烈火燎原”,滔天火浪震荡鼓舞,向佛首攻击而去。
佛像庞大身躯坚硬无比,横在天地之间,被羽人炽一刀击来,竟只是微微一滞,落下几块碎裂玉石,便又大踏步地向外轰隆走来。反而是羽人炽被巨力反震于自身,连翻数个跟头,堪堪稳住身形。
巨佛身形高大,每踏出一步,便是十丈之远,不过片刻,已然是靠近四人所站立之位。它被人控制,遇神杀神,遇佛**,看到与自己一般高的白色丝网,便一拳轰击而出。
刹那间银光迸散,虹彩摇曳突出,宁枫奋力劈砍了有数分钟,终于破出了斫之不尽,复生如故,不断生长的拂尘丝网,但也被那山岳一般的石佛手掌推出的飓风所掀起,踉跄朝后飞去,下意识地御使九宫洞天步,在空中划过数道诡异的弧线,才停下来。
青叶道人见到手的猎物逃走,面色不悦,反笑道:“两位身为神宗门主,护卫不力,竟让一块石头在这里跑来跑去,若是传了出去,岂不是让佛宗、其他玄门耻笑么?”
莲花六郎殊无不愉之色,嘿嘿笑道:“佛像终究是死物,待太平公主、上官婉儿和青玉女护送武皇和番邦使臣回到偏宫,众人联手,这区区石佛又何足道哉?为今之计,是赶紧捉住这僵鬼小子!”
说罢不顾羽人炽怒目相视,坐于莲花之上,催动莲花莲子同时飞出。此时他欲一击得中,生怕重蹈覆辙,便笑道:“宁小子,你刚才施奸计逃出了莲花封印,不知此次还能成功么?”
他知晓宁枫此刻怒火冲脑,失去了理智,是以估计以言语激之,暗中却御使粉莲干扰其心神,又催动金黄莲子在空中来回飞射,带起一阵金色涡旋,吞噬一切。
哪知宁枫对他理也不理,只在原地停留片刻,便又如赤龙一般咆哮飞跃,运转云歌神剑,朝青叶道人疾速刺去。
莲花六郎又惊又怒,大为光火,自己竟然这小子给忽视了?他手中珠玉莲花虽为无上法宝,但其体内有伤,实力大打折扣,而宁枫速度却快逾闪电,御风而行,几乎看不清身形,只留下道道红色残影,煞气逼人,以其莲花封印之势,竟一时追之不及。
青叶道人拂尘挥舞,绿光迸发,一记“木秀于林”朝佛像巨手击去,拦住其攻势,同时借反震之力飘然飞去。他目视宁枫,已然收起轻视之心,这小子得鬼魂相助,灵力暴涨,偏偏似又神识清明,奇招妙术接连用出,浑不像一个失魂僵鬼。
当是时,天空突然传来一阵尖锐嘶鸣,众人骇然望去,却见是一群黑羽龙鹰列队飞过,当是那飞禽猛兽法阵中的幸存者。不过它们飞过此处,被空中激荡的灵力和火焰扫中,又是吱呀怪叫,黑羽接连落下,隐隐有焦臭之味传来。
一只龙鹰猝不及防,左翼被火舌舔中,烧得通红,不得展翅,竟惨叫坠落。
青叶道人被佛像巨力所击,喉头微甜,又见宁枫身形如鬼魅,难以捕捉。他心头不耐,呵道:“哪里来的畜生!”一缕银丝激射飞出,直朝其身体刺去,那龙鹰虽已受伤,但也是猛禽之类,余威尚在,嘶号振翅,堪堪躲过,不过右翼却被刺中,鲜血纷扬洒落。
宁枫闻得飞鸟嘶鸣之声,抬头望去,却见那黑羽龙鹰疾速下落,墨玉一般的瞳孔之中满是绝望哀伤。他混沌的胸膛之中突然猛跳,心头异样,只觉这情景似曾相识。勉力想了片刻,便觉脑中疼痛炸裂,忽地惊醒:“想起来了,当年白绝山谷之中,父老乡亲们,便也是这样被厉魂抛在空中,跌在地面上,生生摔死!”
他念及此,心头沉痛之极,竟猛地恢复了几分神智。
宁枫不顾这龙鹰乃是凶禽,只觉心中涌起几分恻隐之心,便踏足跃起,一举将其抓在手中,同时手中云歌剑回身横扫,将木拂尘的攻击挡了下来。
“一头鸟都不放过,幽木魔君可真是深得魔门真传啊!”
青叶道人不顾其讥讽之言,面目惊骇,看向宁枫的眼神满是不可思议。这小子体内的鬼魂之力明明被自己唤醒,除了妙应仙人,再没有人能够将其震服,怎么他突然之间竟似摆脱了阴珠的戾气控制一般?
他惊怒之余,怪笑道:“这些凶禽四处作恶,贫道不过是替天行道而已,你一个僵鬼,又知道什么?”青叶道人言语之中,又想将其激怒,趁机拿下。
果然,宁枫又是怒从胸中猛地涌起,凶性大发。青叶道人微微一笑,运起磅礴真气轰然如潮流般将其吞没。
另一侧的羽人炽正欲佛像搏斗,火光跳跃,红袍翻飞,数次都堪堪从重击下逃脱,险象环生。他见青叶道人、莲花六郎、冰镜三人仍是对宁枫围追堵截,若不是这小子脚下步法神奇,又得鬼魅之力,怕是早已被捉住封印了。
他知晓此刻最好的办法便是宁枫凭借其疾速身法,趁机逃走,那样莲花六郎三人追之不及,定然会与自己一道将佛像压制,令其不再肆虐。但宁枫与青叶道人之间有血海深仇,他又怎可能甘心放弃?
虽如此想,羽人炽仍是喊道:“宁小子,报仇一事来日方长。今日你若一味逞勇,不幸被抓住,岂不是永远都不能报灭族之仇了么?”
青叶道人听其竟然劝宁枫逃跑,怒极反笑,说道:“羽门主所说甚是,只可惜这小子不会听你的!”
便在这叫喊之际,佛像又是朝羽人炽当头一拳,惊天裂地,他挥舞雀翎刀横向格挡,只觉虎口剧裂,周身一麻,身形朝外飞去。沉痛之余,长刀已然脱手,待又看去,却见那雀翎刀竟是被生生震碎,赤色刀片向下激射,刺入地面、落石之中。
“啊!”羽人炽见之肝胆决裂,伤心之极,这雀翎刀当年是他传与高光启,不想多年后竟成了徒儿的唯一遗物。但此时此刻,这柄联系着师徒情谊的宝刀,竟是被佛像毁去了!
羽人炽心中怒极,竟赤手空拳的向佛像冲过去,周身大火升腾,宛若烈日流星一般壮烈。
这一处,宁枫在三大绝世高手的围追堵截之下,险象环生,虽靠着强沛灵力和鬼魅身法支撑到现在,但浑身已是血流如注,被拂尘的银丝贯体而过,又被冰镜的月华之箭刺中了肩膀,若不是青叶道人和莲花六郎互相争抢,怕早就被莲花封印入日中。
宁枫心中悲怒交集,面对生死之仇却无能为力,心中那般无奈、伤痛、懊恼、惶恐……诸多情绪如潮水一般将其淹没,那坠落的龙鹰似也是感受到他的悲伤,尖声嘶鸣,受伤的翅膀不停地拍打着宁枫的后背,似是在抚慰一般。
宁枫见龙鹰如此,心中没来由地生出一丝暖意,苦笑道:“鹰兄,你快走吧,再待下去,怕是要被我牵累了!”说着念起木灵法术“春叶诀”愈合其翅膀上的伤口,他灵力浑厚,又学了妙应仙人的医术,片刻之间,这头黑羽龙鹰已经是伤势尽复,扑棱着翅膀盘旋上空,却不忍离去。
当是时,羽人炽已是与佛像短兵相接,忽然火焰飞舞,忽而又水灵漫天,两种绝不相容的灵力互相激发迸爆,竟将巨大石佛生生击退,那坚硬的青山玉石甚至被击出无数大坑,乱石纷飞。只可惜佛像凝聚血阵之力,不是一人可以抵挡,过不多时,又是重新占得上风,将羽人炽打得口吐鲜血,那山岳一般的身躯掀起的飓风,甚至将莲花六郎、青叶道人、冰镜也笼罩其中。
宁枫默念凝心定气术法,暗暗压制那汹涌的鬼魂之力,又见得羽人炽陷入绝境,心中担忧。他深呼一口气,知晓今日报仇已然无望,其自小孤苦之身,最重恩德,暗想:“羽人炽乃是高兄的师父,又为了我不惜与张昌宗和青叶道人撕破脸面,我又怎能见死不救?”
忽的想到:“控制血阵之人,一定就在佛像之中。只需将其佛顶处的凝血霜池毁去,那巨佛便不攻自破了。”想罢再不迟疑,趁着莲花六郎三人被巨佛的攻势逼的防御之时,猛地召出巽风之鼎,乘风直上,其身形在空中划过几道精妙的圆弧,闪电般朝佛顶突击而去。
莲花六郎见自己合青叶、冰镜三人竟然还拿不下这小子,不禁又惊又怒,冷道:“仙道,我们再这般互相争夺,怕真的要被这小子逃了,不如暂且抛下成见,将其捉住,一起献给武皇如何?”冰镜也出言称是。
青叶道人微微一笑,他自负阴珠乃是其所炼,又献上了不死药方,到时论功行赏来自己也必然是首功,便道:“便依冰门主所言。”
三人各运神功,莲花六郎和青叶道人并肩在前,冰镜尾随在后,将宁枫牢牢锁定,只等越过佛像的攻击间隙,将其一举擒住。
宁枫也不理会身后三人,只是朝着羽人炽大叫:“羽门主,这佛像的死穴在其头顶,你再坚持一会儿,待我将其击碎!”
羽人炽闻言微微诧异,不知宁小子如何知晓佛像的秘密,而且即使知道,又如何能将这坚硬之极的玉石击破?不过他听宁枫说的如此斩钉截铁,当下也不怀疑,便又暴风骤雨般地朝佛像猛攻,吸引其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