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这四人心里,对于这位先天高手是谁,其实大多都有猜测。
最先提出猜测,恰是那位平日少言寡语的巴士,只听他侃侃而谈道:
“余一日细思下来,几将所有人排除,觉得这位先天高手,应该不在我等这群熟识之人中间,而是在那隐世的世家或者宗门大派中的武学奇才!”
一旁觉铭花闻言,只见其轻摇折扇,正一副风流倜傥的款儿点头赞同,哪怕此时正值隆冬时节,仍难掩其过人风采,只听他语带幽然道:
“不错,习武三载,回过头来想想,大家的见识仍是太少,常困居于一隅,坐井观天,自以为高人一等。
其实江湖如此之大,奇功秘技层出不穷,觅地潜修不在江湖走动的武学疯子,绝对不在少数。
专修一道从不出世者亦不乏其人,或者有人机缘天赋过人,先走一步,甚至几步,也是毫不出奇。
我辈武道同仁,自当奋勇向前,力争上游,早日臻达先天之境,方是正理!”
宣间美剑眉轻蹙,略带不满的扫了一眼,这位风采不疏于己的觉铭花,也不知是否故意与之抬扛,先是摇头示意自己并不认同,随即转向巴士问道:
“老巴,不知你所想到之人当中,是否包括已经消失大半年的‘疯子’呢?”
听他提到‘疯子’此人,连一直表现的极为平静的雍百甲,都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只听巴士毫不意外的坦然道:
“嗯,的确未曾想到,不过‘疯子’此人,在座谁人不知,一直为武痴狂。
大半年前突然宣布闭关,曾言道‘不破宗师不复返,不入先天不举兵!’
若是真的成就先天,那早在破入宗师境时,为何能忍住不来寻人晦气,或是邀人印证武学?几位认为可能吗?”
宣间美不确定的回道:
“距离成就先天也才一日光景,或许他在此之前,有了某种奇遇,有望连续越阶呢?
此人既然为武成痴,定然忍不住这等诱惑,直到成就先天方才出关,此时或正忙于巩固境界,不克复出吧?”
此时,一直不曾说话的雍百甲陡然插话道:
“老美,这个可能性不大……”
宣间美突然不忿打断道:
“雍军哥,我都提过几回了,能不能不要喊我老美?那会令小弟想起白皮肤的西方人,浑身不舒服!”
雍百甲被他毫不客气对方打断,也不置气,只是不动声色的反问道:
“成,不过我也说过,叫我百甲哥,雍哥都可以,为何偏要在这中间添个‘军’字?这又是何道理?”
宣某人忙做举手投降状,笑嘻嘻道:
“好好好,百甲哥,有何赐教,旦说无妨!请……”
雍百甲满意的点头道:
“老宣……”
“停!”
宣某人再度出声打断道:
“能不能不要加个‘老’字,拜托,小弟年方二九,尚还年青,不想立即归入老一辈,成不成?”
对于此人在称呼上偏要锱铢必较,他只能无语的翻个白眼。
如此神情出现在,向来一脸严肃的雍百甲身上,显得颇为有趣,加上他满身披甲的威严模样,更显一丝俏皮味道,可见这两人是如何贯熟。
只听他没好气的叹道:
“好吧!‘小’宣,我与疯子此人交手不下百次,深知此人为了武道追求任何都可以放弃牺牲……”
宣间美面露不解之色,不待他说完便摊手反问道:
“这不正好说明,此人为了连续越阶,并不急于一时出关吗?”
雍百甲摇头叹息道:
“不!你不明白,此人追求的,从来不是所谓的武学境界高低,而只是为了追逐武道中的理解顿悟!”
此时另外二人,亦同露不解之色,同时愕然反问道:
“这其中,有何区别吗?”
雍百甲露出缅怀之色,感触颇深的叹道:
“这么说,三位可能不理解,但是我只要举一件具体的例子,各位自能分辨其中区别!”
三人同时露出兴致盎然,洗耳恭听之色。
雍某人平日并不擅长卖关子,不过此时却不得不先将话题岔开,先述其人道:
“各位可知,‘疯子’原名并不是如此叫法?”
觉铭花‘刷’的一声收回折扇答道:
“这点小弟倒是听说过,也不知对也不对,正好雍大哥与之相熟,也好给小弟评判一二!”
雍百甲不置可否道:
“也好,由你小子来介绍,可能会更有趣些!”
觉铭花洒然一笑,重又展开折扇,摆出一副煮酒论英雄的款儿,自得道:
“铭花不才,曾听人言道‘疯子’本名叫做锋争,意为锋锐无争,天下无出其右之意。
或许人如其名,一直痴迷练武,常常不顾时间地点,拉着好友便一同切磋技艺。
一开始受益于此,二人进步神速,很快便将门中多数人甩在身后,因此不免惹来宵小嫉妒,凭添许多非议。
谣传他二人受门中特殊照顾,是门中哪位长辈私生子云云。
当然事实证明,这是嫉人者造谣之说,无根乱语,站不住脚。
但是在这之后,或许是他与好友二人,彼此悟性根骨有所差距,渐渐的他二人武功,亦开始分出高下,其好友渐渐难以承受其放手施为的切磋。
不过念着彼此交情,除了偶尔数落几句,仍算勉强可以应付。
可是‘疯子’此人,也许天生一根筋,一旦动上手便状似疯魔,根本不知收手为何物。
终于在有一次,与好友切磋动手中,且是好友心上人面前,忘了答应要佯作不敌落败,反将其好友狠挫当场,令好友在心上人面前几乎颜面尽失,险些因此关系告吹。
旁人因为此事,自此以‘疯子’怪称冠之头上。
事后尽管‘疯子’诚心道歉,尽力弥补,但仍不免与好友,彼此渐行渐远,再不往来,终是发展成分道扬镖!
而锋争也因此,独自一人闷闷不乐,终日只以苦炼武功为伴,甚至最后叛出师门,渐渐演变成为真正的武学‘疯子’,而且从来只以‘疯子’二字自称。
与所有外来者,皆有约定俗成的习惯自称不同!”
巴士以带着三分怀疑的口气问道:
“我倒是听说过另一个类似版本的故事,不过其中略有不同。”
觉铭花丝毫不觉意外,淡淡道:
“哦!有何不同?”
巴士道:
“少林俗家弟子文山莱,曾提起自己有过一位好友,却因为暗恋他娘子巫云陌,在他正要与娘子定下情约,突然约其比斗于巫云陌当面,并且诈技重伤自己。
险些令他痛失所爱,故从此与之形同路人,老死不相往来。
最后此人还因偷窥女子沐浴,被人发现而大打出手,甚至因此叛出少林!”
觉铭花讥讽一笑,淡淡问道:
“你相信哪个?”
巴士无所谓一笑,概然道:
“不管哪个,与我无关!”
见此,雍百甲对着觉铭花轻笑一声,插言道:
“听你小子说故事,果然有趣多了,好了,言归正传!”
顿了顿才道:
“大半年前,我与‘疯子’相约半月之久,才有了最后一次交手,那时我刚攀上一流顶峰未多久,而他已经早我半月之前便已达到,硬是等我稳固境界之后,方才邀我再次交手。
此次交手,大家都是境界相同,并无新的趁手招式,许多原有招式施展开,便感觉有些不太得力。
但是就在交战尾声,却在我灵机一动,突然使出‘百原一击’的新生变化时,他却因此突然陷入顿悟,而罢手不动。
那一击临到最后,我才发觉不对劲,‘疯子’凝立不动,并非另出奇招应对,而是真的对自己命悬一线而不知。
而当时我出招已老,若非招生新变尚有差池,差点便要了他的命。
事后问他,他却放声大笑道‘相比解开武道之迷,体会更多武道至理,生命之火熄灭一次,转转轮回殿又有何妨’!
我能听的出,那是发自内头的畅快笑声,他在交手时定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明白了什么,才能如此无所顾及。
而且自那以后,他便消失不见,从此闭关不出!”
觉铭花不由叹道:
“当真不愧是‘疯子’,哪怕我等都可重入轮回,但是如此不惜命之人,还是少之又少啊。”
巴士附和一声,问道:
“那他最后想到了什么,可曾告知于你?”
雍百甲望着他,眼中略有深意的淡淡道:
“这是武道中,各自追求之路的发现,纯属于个人自悟,我从来不会问,他也从来不会说,彼此武学印证而已,何必说的太多?”
最后一句似乎意有所指,顿了顿方道:
“而且,我该已摸到宗师的门槛,近几日当会有所突破!”
宣间美立即面露喜色,不耻下问道:
“哦,雍军哥,如此你可该好好讲讲,最好能令小弟茅塞顿开,跟着你也再进一步!”
对于这小子言语间的故态复萌,雍某人不好多作计较,况且生性极为豁达,毫不藏私的颔首应允道:
“这是当难,能够大家共同进步,正是美事一桩,也是一件江湖美谈。
只不过限于言词拙劣,你们能够明白多少,纯看各位造化了!”
三人不由同露专致聆听之意,且一言不发。
只听他款款道来:
“晋阶一流,各位皆知乃是可以做到真气外放,延伸伤敌,此乃明显标志。但是宗师之能,当然不会是仅伤敌更远而已,而是大幅强化自保之力才对。
故要堪破宗师之秘,便应在此点上下文章。
真气为何只能在筋脉内运转自如,尚需遵行各自独特的行气路线,一旦外放则渐行散失,且无力束之,其中情形千变万化,各有不同。
然一切行当是有为法,据其脉络而无为法迹,且万变不离其宗,何谓宗,万法可依是矣!”
三人听得似懂非懂,又似若有所思。
每个人限于武道理解与基础的不同,选择方向与境遇的差异,对于同一个问题的理解,自然会产生千差万别的结果。
正如同一千个不同的人,去看哈姆雷特,便会理解成一千个不同的哈姆雷特。
所谓世界因你而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