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墓派的规矩,似乎陆续开始有些破裂。
龙蛇混杂的牛鬼蛇神渐次摸到了终南山。虽不知古墓派这个门派,但有无数金银财宝和武功秘籍的诱惑,即使难以确定真假,但又有几人会放弃这个可能性呢?更何况,还有个传说中的掌门人可以迎娶,即便这个掌门人丑若无盐女,或者白鬓苍苍那又何妨。最重要的,是得了那些宝贝。倘若不幸并没有什么宝贝,最不济也不过是把这掌门娶回来再休掉便是。休妻还不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因此,来古墓派的大多不是什么善类,多是些籍籍无名的江湖匪类,抱着不劳而获的心思又渴望一夜成名的牛鬼蛇神,开始陆陆续续来捣乱。所幸古墓派素来几无名声,江湖中人多不知竟有这么一个门派,但看其位于终南山下,以为是在武林正宗大派重阳宫的庇佑之下,众人也不敢小觑。
想要等的人却迟迟不来。来的人又如讨厌的蚊虫,嗡嗡的闹腾。龙熵脸色一日比一日冷。
不过前来之人,连孙婆婆都斗不过,均止步于活死人墓前的密林之外,有黯然离去之辈便谣传这里并无什么传说中的奇珍财宝和无上的功夫,不过是一个老婆婆在骗人罢了。这话无人知真假。但却渐渐有识货之人陆续败在孙婆婆之手,略知孙婆婆武功之精妙。又闻孙婆婆总是说,“连老奴这关都过不了,还妄想见到我家姑娘”之言,众人便推测这古墓派的掌门人应是位年轻女子。年轻总是份莫大的诱惑,于是愈发让人趋之若鹜。时日已久,来到迷踪林外的人,层次渐渐高起来,可惜多半仍旧非善类。良善之辈,只会专心修习本家功夫,一般只是单纯来切磋,也抱着能一睹古墓派掌门风姿的念头,但不会下狠手,比武切磋也是点到为止。对于这类人,孙婆婆也会以礼相待,送与其人些古墓派特有的伤药,有奇效,古墓派渐渐在江湖中开始为人所知。不过到底不是什么名门大派,江湖中人多不以为然。
直到远在江南的陆展元辗转听得此消息,大为震惊。来往商贾都是消息来源和传播最广之人,与江南颇有名声的陆家少庄主结交之下,无意中将此件小事当做奇闻说给陆展元听,陆展元当即惊讶的目瞪口呆。因结交之人中,有商贾子嗣如同陆展元一样也算半个江湖中人,陆展元不免担心,“诸位同好,古墓派可万万惹不得!”
众人见陆展元一脸严肃郑重,不由奇道,“哦?此话怎讲?难不成少庄主最近也曾去过?”
另一人接口,“少庄主这一年来一直在陆家休养,可不曾见少庄主离开过嘉兴城。”
“唉,”陆展元沉沉叹气,“众位有所不知。两年前,我奉家父之名前去樊川境内做茶叶生意,不料旅途多舛,阴差阳错下遭了那欧阳锋毒手,险些丧命。后来不知怎的被古墓派大弟子相救,才侥幸得以保住性命。”
“噢!”在座商贾惊叹,“欧阳锋手段狠辣,且武功奇高,少庄主竟然能在被他重伤之后存活,实是陆家祖宗保佑!”
“不错,”一人接道,“不过按少庄主这么一说,想必那古墓派应是医家妙手才是?”
“古墓派是不是医家妙手,陆某不知,”陆展元一脸凝重,“但那古墓派武功之精妙却是令人前所未闻。之所以一直在江湖上籍籍无名,想必是因那古墓派有门规,不许弟子与江湖中人打交道。”
“不过,陆某却是有幸亲见古墓派令人骇然的高超武艺,”陆展元露出了回忆的神情,“不知道几位有没有听说过两年前完颜聪手下五虎将被人孤身一招毙命的传闻?”
“这个自然有所耳闻。”
“诸位可知,诛杀那为虎作伥的五虎将之人是谁?”
“……”众人左右相视,有人迟疑道,“莫不是正是那古墓派掌门人?”
“是古墓派人,倒不是掌门,”陆展元呷了口茶,“那是古墓派的大弟子,李莫愁。”
“大弟子?”
“不错,李姑娘为了救在下,违背了古墓派的门规‘不许与外人结交’一条,”陆展元沉吟着,暗自望一望身后的屏风,轻咳一声,隐下了不该说的东西,“竟被古墓派掌门人逐出师门。”
“啊!”在座众人无不惊叹,“这么说来,那古墓派怕不是某个隐世的门派吧?只是何故……如今竟有‘若娶掌门人,便可得古墓中无上武功和金银钱财’这番言论?”
“这点,陆某不是很清楚,”陆展元摇摇头,“只是,怕这世上难有人可以与那古墓派掌门人匹配。”
“陆兄此话怎讲?”众人愈发好奇。
“那李莫愁身为大弟子,本是古墓派指定的继承人,却被逐出师门,那么现在所谓的掌门人定然不是她,”陆展元眼前赫然划过一抹飘逸如仙的白色人影,忍不住有些屏住呼吸,当初离开之时难得有一面之缘,虽然隔着面纱未能得见她容颜,但只是通身的气质已让人沉醉不可自拔,让他不由神魂俱飞,一时陷入回忆中沉沦,直到身后传来一声刻意粗着嗓子的轻咳声,陆展元才面色一红回过神来,继续道,“那李莫愁还有个小师妹,听老顽童周伯通前辈唤她‘小龙女’,此女……”陆展元迟疑了下,摇了摇头,“陆某实在词穷,无法用言语形容其美貌,不过若是在座中有人曾在湖北见过李姑娘的容貌,就知道她那小师妹是如何的美丽,”陆展元轻声道,“小龙女比李姑娘还要美上三分。古墓派的女子,绝非胭脂俗粉,单是那李莫愁,若她当真在江湖中行走,诸位有幸见了,怕即便是为她倾尽家财也甘愿!”
陆展元此话倒是真心话,他曾经也冒死跟李莫愁提过,只是被李莫愁打击的体无完肤。
“少庄主既然如此盛赞于那李莫愁,又有幸得蒙李莫愁相救,说不定那李姑娘对少庄主你有意,如此岂不成就一桩美事?”
众人言笑中,忽听陆展元身后的屏风一声怒哼,接着便再无人影,不由面面相觑。当中一人问道,“听说一年前虽庄主回到陆家庄的,还有一位年轻女子,莫不是……”
陆展元面色一红,连忙拱手道,“沅君乃是大理段皇爷高徒武三通之女,得蒙姑娘侠义,一路护送陆某前来,陆某心中甚是感激,便……便留她小住了些日子……”一住就是一年多……
“原来如此!”众人嬉笑,挤眉弄眼,“怪道那李莫愁入不得少庄主的眼。”
陆展元苦笑着摇摇头,“此言差矣。”见何沅君当真已经离去,陆展元面对这些好友们也无所顾忌起来,“诸位不知,陆某当真倾心于她,只是李姑娘根本看不上在下……唉,不说也罢!”
“如此说来,”其中一人道,“那婆婆所言非虚,古墓之中确有上等功夫和奇珍异宝?”
“还有绝世美人儿。”其中一人眉头一挑,接着补充。
一众人陷入了沉默。
陆展元也慨然不已。那段短暂的经历已经成了他此生最惊艳的回忆。
“完颜聪的五虎将负有盛名已久,竟然那么轻易的就被李莫愁杀死,看来,这古墓派……十分的不好惹。”
“我上次听在湖北走生意的叔父说,他曾在湖北见过一个一力单挑五虎将的奇女子,不为名利,率性洒脱,虽手段狠辣了些,但容貌极美,让人不忍责怪,莫不是说的正是那李莫愁?”
陆展元一顿,颔首道,“必是她了。”
“呼——”说话那人轻吐一口气,“叔父自湖北归来,就一直对那奇女子不住夸口,说那侠女实在是世外高人,不仅武功快狠准,而且极识时务,我辈听来一直以为是叔父夸大其词,不料竟真有此人。若当真如此,便是真的为她倾尽家财也甘愿了。”
“不过……”另一人又道,“为何这两年竟不见其踪迹?莫不是被那完颜聪捉了去?”那人惊叹,“若当真如此,可就遭了!完颜聪那等劣徒,李莫愁若是落入他手中……”那人一脸沉痛的惋惜。
陆展元沉吟道,“倒是没有。”
“哦?那她去了何处?”
“她……”陆展元心中有愧,这一两年来,第一年在何沅君的保护下赶回家来,第二年便在家中好生休养,虽心中不时牵挂李莫愁,但奈何有何沅君这温柔体贴的江湖女子相伴,与那动辄对他冷眼相待一脸嫌弃的李莫愁大有不同,相比只能让自己仰望的李莫愁,何沅君更具有江湖儿女的柔情和侠义,让陆展元对她渐渐好感愈盛,但又如何敢对她开口去看一下李莫愁!他自己虽私下多有打探,但财物花了不少,经由两地商人得来的消息,也不过是李莫愁被札木合的二女儿纱罗公主请了去,住在扎伊部落,听说对她甚好,倒是并无性命之虞。陆展元便也不再很是担心,只是心中难免愧疚,“她虽出来闯荡江湖,但按着古墓派的规矩,想必李姑娘不喜闹市,去了哪里游玩也说不定。”
“嗯,此言有理,”有人赞同道,“到底是这世间的风景美丽些,那李莫愁初来此处,不定是醉心于哪处风景,流连忘返,女儿家家的,恐怕都忘了自己要闯荡江湖了吧?”
陆展元笑笑不语。他知道,李莫愁绝不是个流连风景不知返的人,再美的风景,能美得过活死人墓那里的景致么?
但愿她安好才好。
陆展元心中叹息不已。
他无意中说了这些话,却不料正是这番话,将李莫愁渐渐推入了人们视野。李莫愁尚且身在扎伊部落,想着法子脱身,哪里料得到,她的大名已经借由这些四处游走行商的商人之口,遍传大江南北。更不知道,因为有她这个活生生的例子在前,愈发给活死人墓带去了前所未有的麻烦和盛名。
龙熵身居活死人墓,每日只听孙婆婆对她报告外面情况,并未亲自接触,但是打量着孙婆婆越来越精湛的对敌招数和难免疲累的神情,龙熵知道,活死人墓,已经越来越不安宁了。
那么,师姐,你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什么时候,才会来解决这些人。
难道,连自己要嫁人的消息,都不能将你拉回来么?
龙熵拨弄着无弦琴,说是无弦倒有弦,无弦有心,琴音悠悠,似流水缓缓流淌,水流中却仿佛包裹着无数石块冲击,一路跌跌撞撞前行。
琴声如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