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始皇帝焚书坑儒之始,到现如今为止,江湖已经沉寂了数百年,江湖中人人都期盼着这个寂静到寡淡的江湖有朝一日能够再次沸腾。
以人力逆天道,往往下场凄凉,而如今江湖池塘宽广,却因为养分不足而不能沉淀出大鱼,在没人能搅浑池塘的同时也会催生出小鱼之间的相互吞食,壮大自身的同时也使得这汪池水愈加贫瘠,养分也全都沉淀在了淤泥中。
黄万清作为大理江湖屈指可数的几人之一,他的一次摆尾恰巧能够扬起部分掩埋水中的养分,至少足够让数百尾小鱼消化很长一段时间,所以不管境界如何,这些家伙都被黄莺这一剑吸引了全部眼球,都睁眼望着这一剑能够为他们带来多大的利益。
剑气依旧一往直前,房屋依旧在不可阻拦的坍塌,街道依旧在被肆无忌惮的摧毁,但一些耐性不怎么好想要火中取栗的家伙早已经跃上了他们自认为安全的屋顶。
陈铜雀目瞪口呆的盯着那一剑之威,于城外释放的贪剑远远达不到类似于此的视觉效果,如同一只巨大野兽蛮横的冲撞向山巅,嗔剑所表现出的破坏力与层层递进的持续力几乎完全颠覆了他的感官,轰隆声不绝,惨叫声不止,那些太过贪婪想要吸收更多养分的可怜虫就如同被人挥镰割穗,倒下一波又一波。
融天岭最上方,那株云台树下,仅着寸缕的女子双手结印,由慢至快,到后来几乎只能看见她双手的残影,随着她双手近乎拼尽全力的拉扯,一道巨大的苍龙残影如同挣脱锁链桎梏一般跌跌撞撞冲向前方,张口垂涎,哪里有一点四大神兽之一的影子。
伴随着苍龙挣脱束缚,女子似乎在一瞬间被抽掉了所有精气,无力的跌坐在地上,喃喃说道:“等了你七百年,总算等到了,这一次,咱们新仇旧恨一起算。”
那株云台树伴随着女子的跌倒,开始散发出幽幽绿光,将她整个身子尽皆包裹其中。
剑气与苍龙甫一接触,便发出一阵声嘶力竭的哀鸣,之后转为怒吼,直接扭头一口咬住无形的剑气,哪怕是居高临下,也被剑气直接冲退了二十余丈。哪怕有云台树的保护,女子依旧被这股无形的力量冲翻了两个跟头,面色虚弱的趴在地上,哇的一声喷出一大口淡金色血液,声嘶力竭的轻喝道:“黄万清,该杀。”
恶龙仰天嘶吼,想要将那道足够让它形神俱灭的剑气扔向空中,但剑气无形,却似重逾千斤,常人只能看见恶龙的身体被无形的剑气从头割裂到尾,最终化为幻象消失不见。
虽然斩杀了恶龙,一路摧枯拉朽的剑气却也被消磨殆尽,终究还是止步于云台树下,已经没有余力去斩杀树下女子。
黄莺的身子重重摔落下来,好在陈铜雀接的及时,不然仅仅是摔伤估计都能让身体素质并不出众的黄莺躺在床上半个月。
陈铜雀将黄莺搂在怀中,只觉入手滚烫,她的身体里面犹如有一条方才那般凶猛的恶龙在肆意奔行,气海中掀起了轩然大波,天空异象陡生,一些不明就里的武林人士还以为黄莺正在酝酿下一剑。
嗡。
似乎引起了天地共鸣,黄莺的身上爆发出一股巨大的能量,将陈铜雀紧抱的双手直接炸开,黄莺浅躺半空,如同置身于一个巨大的漩涡中心,天地之地如同怒龙吸水一般冲入她的眉心,在她浑身筋脉中肆意流转,最终融入气海,已经没了知觉的黄莺身上的气势却从此时开始节节攀升,不惑境、天命境、花甲境,天地之力仿佛没有尽头一般汹涌澎湃的冲击着黄莺的七筋八脉,攀升到了花甲境却依旧不曾停歇。
黄莺的耳口鼻开始渗出鲜血,陡然间响起一声爆喝:“再来,信不信我斩断你们的因缘?”
天地之间回荡着一个模糊的声音,似乎怒极,但那没有尽头的天地之力终究开始逐渐衰弱,黄莺的境界也停止在了花甲境巅峰,单论境界,足矣与被栖古楼带走的木嘎香媲美。
伴随着天地之力的消失,那一声爆喝的主人也化为一道流光,一头扎入东北方向的天空。从头到尾,没有一人看清那道声音的主人到底是谁。
丁甲乙端着杯子的手不断颤抖,饶是以他的境界,也没有看清那道流光的主人到底是谁,他开始在心中计算着,下一次遇到陈铜雀几人是不是得客气一些,甚至于连吞下黄莺依旧捏在手中的痴剑的打算都想要放弃。
栖古楼眉头紧皱,默不作声,手指不断掐诀,最终还是摇头不语。
山巅之上寂静无声。从醉仙居中走出一个老头,是那个不爱说话的掌柜,双眼有些无神的看着那一道触目惊心的剑痕,似乎有些左右为难,最终,他的脚下还是浮起一柄古朴大剑,托着他飞向高空。
这一剑,意味着陈铜雀一行四人已经向山顶之人宣了战,那么接下来,他们有没有能耐接受这一波又一波如同潮水般的攻势,只有天晓得。
老掌柜刚刚踏上巨剑,下一刻便出现在了小院上方,二话不说当空一剑便朝依旧处于昏睡状态的黄莺斩去,以他的修为,莫说仅仅是不惑境初期的陈铜雀,就是他们三人联手恐怕也全然不是对手。
陈铜雀见着老人不由分说的一剑,怒喝道:“老贼找死。”手指连续轻点翠绿葫芦,一张巨大的电网直接出现在老人的头顶,朝着他的脑袋笼罩而去。
百里云汉轻叹一声,无奈道:“崔老儿,你当真是一点情面都不给老夫留啊。”他手指一弹,崔定潮高高举起准备劈下的巨剑出现了巨大的颤鸣声,哪怕他如同剑仙浮游空中也被这一指牵的一个趔趄,但那一剑始终是一往无前的劈了下去。
那张雷网如同附骨之蛆,将崔定潮的脑袋包裹了个严严实实,陈铜雀拳头紧握,若是寻常武夫,这一捏之下早已是脑浆迸裂而亡了。
崔定潮却如同伸手抚蛛丝一般直接扔掉了雷网,冷笑道:“别以为仗着法宝便可以肆无忌惮,你区区不惑境修为,在我面前不过蝼蚁而已,与其只会放大话让女人为你出头,不如像个男人一样再入虚境看看对付木嘎香那小丫头的一套是不是对老头子我依然有效。”
百里云汉冷哼一声说道:“要收拾你这老匹夫还用不着殿下出马,老头子我便能让你知道什么是云泥之别。”
一剑之威何等恐怖,然而与崔定潮所预料的不同,陷入沉睡状态的黄莺浑身犹如裹在一道极光之中,自己势大力沉的一剑竟如同刀砍柳絮无功而返,他根本没有想到这几个年轻人竟然人人都有法宝傍身。
曲功成反应要慢上半拍,怒喝一声:“老贼受死。”竟是直接将手中剑扔向空中,崔定潮以为这又是什么攻击型法宝,侧身避开,没成想飞到一半的宝剑竟然打了个弯又掉落了下去,这不免让他大为光火,冷哼道:“老夫倒要看看你们几个年轻小子有多大的金刚钻,非要揽下这个瓷器活。”话音未落,他便感觉到后背传来一股凉意,巨剑顿时朝后背一靠,叮铛一声脆响,竟然将他震得虎口发麻,仔细看去,却是一个如同发簪的东西一击不中便绕开后再次朝他袭击而来。
陈铜雀心念一起,手指在翠绿葫芦上轻轻一扣,手中剑朝天高高举起,直指崔定潮,吼道:“老贼吃我一剑。”
崔定潮冷哼道:“黄口小儿,老夫今日便教教你什么叫尊重。”手指掐诀,正欲秋风扫落叶一般将下方几个如同跳蚤一般聒噪不堪的后辈来个一勺烩。突然感觉身子一沉,脚底传来一阵酥麻,竟然被硬生生的拖下了几尺。
百里云汉哪里会给他再次动手的机会,轻轻一跃便是一丈多高,不由分说直接一记手刀斩在他的后脖上,崔定潮闷哼一声,双拳终究难敌四手,被百里云汉一脚踹落地面,百里云汉冷哼道:“最讨厌你们这些所谓的剑仙装神弄鬼,非要高高在上的当自己是神仙,老子今天就是要把你这个神仙打回原型,让你看看自己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崔定潮扭了扭脖子,冷笑道:“百里老儿,胆儿够肥啊?怎么,来了几个黄毛小子就觉得有人撑腰了?你今天敢动我一根毫毛试试,看你到时候能不能在仙子那里讨得半点好处,我以前是真没看出来,你居然是个吃里爬外的白眼狼。”
百里云汉嗤笑道:“你也配跟老夫说吃里爬外?我百里云汉虽然是巴蜀谍子,但上不愧天下不愧地,在这接天城可以说是坦坦荡荡,做的每一件事都无愧两苗百姓,你看看你做了些什么肮脏事?那个女人一来了就像狗见到屎一样成天往上凑,你真觉得人家拿你当人看了?”
崔定潮手指在剑身上轻轻一划,看上去大巧不工的重剑没成想却如此锋利,他的手指瞬间被割出一条深深的伤口,那一柄古剑与此同时也泛出璀璨的光泽,他双手不断结印,重剑被他驾驭着如同乳燕归巢一般在他身边盘旋,他冷哼一声道:“老夫今日便让你知晓天有多宽地有多广,让你这个老癞蛤蟆死的体面点。”
重剑盘旋速度愈来愈快,形成的残影犹如分裂成了八柄姊妹剑,在崔定潮的印诀变幻下朝着不同的方向窜了出去,剑仙手段,犹比在马耳镇差点丧命在栖古楼手下的郑长歌更加高明。
陈铜雀面色一变,闪身挡在曲功成身前,宝剑一挥将刺向他的剑影弹开,沉声道:“你没有法宝傍身,小心一点。”
曲功成被那一剑吓的面色煞白,心道这老家伙什么境界,一道剑影便能有如此威力,若是让他如黄莺那般随心所欲的蓄力,恐怕也能将这接天城翻个底朝天了。但他随即调整过来,说道:“你护好黄姑娘便是,我与凤来能够自保。”
曲凤来却与他的想法截然不同,她此时才知晓这一场仗有多硬,她在崔定潮的剑下已经开始疲于奔命,看看此时安静躺在光盾之中的黄莺,再看看一人几乎承受了大部分剑影却依旧留有余力的陈铜雀,她才明白到底谁才是四人之中拖后腿的。
这个全世界唯一身具蜀王血脉的年轻人,究竟为何要在武学之上如此拼命?
她想不明白,那个陪着曲功成坏事做尽的陈铜雀,到底经历了什么,才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但她明白的是,这个年轻人一旦接过蜀王的衣钵,那么曲功成就只能一辈子做巴蜀西大门的守门人。不过,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