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雾回到宫里的时候,霍云霭尚在早朝。
于公公得了吩咐,没有随他进殿伺候,而是等在了宁馨阁外,专门候着清雾。
远远地看到清雾的身影在路口出现,于公公便小跑着迎了过去。边落后半步紧跟而上,边好声好气地说道:“陛下这两日太忙了些。昨儿将事情处理妥当,便过了掌灯时分。听闻姑娘睡下了,便没再出去。今儿一早又不得闲……”
话语间满是为难和局促不安。
清雾没料到于公公专程过来就是为了这几句话,笑道:“无妨。”
于公公唠叨了半天听她只有两个字的话,想起主子先前的吩咐,心又提了起来。瞅瞅四周除了窦妈妈挨得近了些,再无旁人,忙小心翼翼道:“姑娘,主子这些天可是一直念叨着您的。”
清雾听出他的紧张,暗叹口气,道:“我若真介意,今日何苦一早就过来了?”
霍云霭身为帝王,即便再有心,也无法时常出来寻她。
昨日里她方才回到柳府。因着连日的奔波,已然累极。后来和家人相聚又哭又笑的,匆匆吃了点东西便睡下了。直到今早鸡鸣方才醒来。
原本霍云霭没说她何日进宫当值。她还是今日一早就过来了。
只是她没料到这个时候霍云霭早朝还没结束。想来,是有了棘手之事,方才脱不开身。
思及此,清雾脚步微顿。
也不知那郑天安又有了甚么动作。
于公公听了清雾先前那句话,再一细想,陛下当真没让人去柳家说要姑娘今日进宫一事。不过是在今日早朝前,心情甚好地说了句“想必她今日会来”,然后如此这般地安排了许久。
他这才放松了许多。
想到这些天陛下的辛苦,暗道一声姑娘回来就好了,脸色就也去了刚刚的忐忑不安,稍微露出了点笑容。
说话间,已经到了宁馨阁院门处。
于公公看宁馨阁里伺候的人都在这里候着,再多说怕是要引了有心人注意,这便朝清雾行了礼后躬身退下了。
清雾刚刚迈步入院,就发现了不对劲。
她不在的这些日子里,很显然,宁馨阁有了不小的改动。
原先的游廊和亭子新近修葺过。水中养了许多锦鲤,半边种了荷,半边栽了莲。清风吹动,池边垂柳低至水面的枝条微微拂着,带出屡屡凉意。
再往前行,便见原先的浴房隔壁又加盖了一间屋子。屋后是一片竹林,隐隐可见有竹管从屋后而出。
有个宫人见清雾的视线停留在了那屋子上,忙上前来行礼说道:“陛下知晓姑娘要日日沐浴,便让人盖了这一间。比起原先的来,更为方便。”
原来新盖的那一间,是直接砌了新的浴池。有两个管子连接,一个可向外排水,直接穿竹林而出。另一个,则是可从屋外直接往池中注水。
“原先那一间呢?”清雾说着,朝之前霍云霭为她准备了大浴桶的浴房行去。
那宫人刚要答话,另外一个宫女急急地上前来,说道;“那间已经收拾起来做了休憩之所。”
浴桶已然撤去,但其中挂着的纱帐和珠帘都还在。
屋内置了贵妃榻,还有两排书架。平日里不想在书房里规规矩矩端坐着看书,倒是可以在此处悠闲地翻阅书籍。累了便可直接倒在榻上小憩。
清雾很是喜悦,也很是惊讶。
她没料到,不过三个月罢了,他竟还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将她的住处修整得这般舒适。
再看放置衣物的那一间。早已多了许多夏日里的轻薄衣衫,有些样式和绣纹她都未曾见过,想来是霍云霭特意让人置备的。
这里的改变太多。清雾大为惊奇,来来回回地在各个屋里转了几圈,在各处细看。
只是,窦妈妈在看了那新砌的沐浴水池后,仔细思量了下,脸色微微一变。
她是宫里的老人了。即便主子们均未大婚,很多事情她们这些年长嬷嬷也是知晓的。
那水池这样宽大,分明、分明不是一个人单用的样子,而是两人同浴也可。
那陛下的用意究竟是何……
窦妈妈越想越不对劲,看着清雾欲言又止。思量许久后,看着清雾瞧着那浴池惊喜的模样,她终是甚么也没说。
罢了。
陛下,应当是个正人君子……
或许是她多心了。
修得宽大,许是让姑娘用起来更方便罢。
清雾在这边细看的时候,又有两名宫人凑了过来,不住地往清雾的身边凑。
一个说,这个当时修的时候耗费了多少材料,用的东西有多么名贵。光那汉白玉就拉了好几车来。
一个说,陛下对这里有多么用心。李公公于公公镇日里往这边跑,为的就是监督着这里、让人用上十万分的心去做。
窦妈妈顿时冷了脸,呵斥着两人让她们赶紧退下。
她在这宁馨阁素来威严,宫人们俱都怕她几分。如今瞧她这模样,两名宫女便有些瑟缩,眼含期盼地去看清雾。
哪知清雾根本没搭理她们,而是笑着问窦妈妈:“我想在这里搁个屏风。你瞧着放哪一扇合适?”
两个宫女这才晓得自己先前的殷勤是白费的,就讪讪地退了出去。
她们刚一消失,清雾脸上的笑容也淡了许多。
窦妈妈气道:“有些人当真是耳目通天。不过是有点影儿的事情罢了,她们竟然也能知道。”
清雾先前只是个小小女官。宫人们即便知晓了她要帮忙管制后宫,但因柳方毅的官阶不算高,故而那些人只是恭敬些对待她。毕竟清雾再厉害,也不过是个女官罢了。没有强硬后台,在这宫里,着实没什么大的前途。
今日这般上赶着献殷勤的状况,却是没怎么有的。
清雾原先还以为是霍云霭在宁馨阁的连番布置让那些人开始改了态度,让她们开始不住地巴结她。听了窦妈妈这话,方才知晓是她自己的身份变化惹得那些人动了心思。
所以说,宫里头的人各个都是人精。
清雾不过是去了趟西南镇远侯府,她是文家子孙的事情还未公开,宫里头好些人已经得了消息蠢蠢欲动了。
虽然心中还是因了霍云霭的用心而欢喜着,但自己院子里的人突然出了这样的状况,任谁都没法继续高兴下去了。
清雾暗暗思量着要不要将人换去。毕竟这里是她平日劳累后的休憩之处。往后事务更加繁忙,若回来后还要处处提防,着实太心累了些。
窦妈妈已然看出了她的想法,低声劝清雾:“倒不必急着换人。有老奴在,姑娘屋里头,她们是插不进去手的。倒不如趁着这个机会,看看有哪些是心思不正的。到时候分派到各处去的时候,也好有个参照。”
清雾离京前,对于六局的分派已经有了大致的想法。离京后,她也曾和窦妈妈商议过此事。如今思量过后,微微颔首,应了窦妈妈这话。
两人正悄声说着此事,屋门口响起了杜鹃的轻声询问:“姑娘,邓公公好像是有事寻您。”
方才将人都尽数遣了出去后,杜鹃就将屋门关上,一直守在门外。如今远远地看到邓不问在院子里转悠,不时地往屋子这边看,她方才确定了,将这话说了出来。
清雾没料到邓不问一早就来寻她。便将杜鹃唤了进来,问道:“他来了多久了?”
“有一盏茶时间了。一直不曾离去,都绕了七八圈了。”
邓不问一直都是极其规矩的。若清雾不寻他,他便不来打扰她。这种做派,有种讨好的极致的小心在里面。
依着邓不问的行事方式,断不会在清雾刚刚回到宫中还未将事情安排妥当的时候,就来打扰。想必他这样犹豫着想要过来,硬是有急需想要和她说起的事情。
思及此,清雾便与杜鹃道:“将他唤进来罢。”
三个月不见,邓不问倒没多少变化。只是他的气质更加沉静,让人愈发看不懂了。
窦妈妈甚是提防地往清雾身边挪了下身子。
邓不问向清雾行礼之后,瞥了窦妈妈一眼,唇线绷紧,似木头人一般杵在那里,不说也不动。
清雾朝窦妈妈示意了下,让她先出屋回避一下。
窦妈妈怎不知邓不问之前的意思?只是担忧清雾,故而未曾离开。如今见清雾竟是答应了邓不问的要求,窦妈妈急道:“姑娘,您……”
“妈妈不是说要亲手给我做点心吃么?”清雾笑道:“我可是等不及了。”
窦妈妈这才一步三回头地出去了。
邓不问没料到清雾竟然真的放心和他单独待一个屋子,还将窦妈妈也遣了出去。
他目光黝黯了几分,暗叹口气,上前恭敬地朝清雾行了个礼。而后道了句“对不住逾越了”,凑到清雾的耳边,轻轻说了句话。
“当年你爹娘的死因,怕是有些蹊跷。”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