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琳摇摇头,“听说那日夫人发配了韩半月,随后韩先生也求了夫人,要和韩半月一起去北地”。
回想那日韩先生跪在母亲面前,替他求情的情景,知他去意已决。三两下收拾好,赶去私塾送他。
几日大雪过后,天气越发的冷了,在这个初春的早晨,竟没有一丝转暖的迹象。将身上的披风紧了紧,小琳扶着我,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出去。
近日府里事多,因此早就停了学,前往私塾的路上铺着厚厚的雪。当我们到目的地时,硬是走出一身的汗来。
私塾的小院子已打扫的干干净净,心中感慨,高先生一介书生,性情温和,只不知这一去北地苦寒,他可受得了?
推门进去,看见韩先生一袭青色长衫,站在窗边,望着湖心,连我们进来也没听见。小琳要叫他,被我止住。我们二人站在门口,等先生自己回过神来。
屋子内侧摆着一张木床,此时已经空空如也。临窗的位置是张书桌,棱角已经磨的光滑,再往过去是张书架,书已然被悉数取下,放进先生身旁的箱子里。除此之外,再无其它东西。
先生看了足有一回,转过头来,看见我和小琳,愣了下"四小姐,外面那么大的雪,你怎么过来了"?
"不碍事,雪已经停了"。
"小姐这是"?韩先生看着我额头上的疤,问着。
"不小心磕的,已经快好了"。
韩先生摇摇头,没再追问。
"小姐,韩某有负夫人重托,没有照顾好小姐,如今更是要离你而去,韩某惭愧啊"!
"先生,我在这里很好,先生不必自责"不忍韩先生自责,赶紧打断他。
"小姐啊"韩先生叹了口气,没再说下去。弯腰从箱子里拿出一个卷轴,放在我手里"夫人容貌尽毁之时,小姐尚且年幼,赎韩某无状,私画夫人肖像,留给小姐做个念想吧"。
默默地将卷轴拿在手中,古来男女终有大防,韩先生将娘亲画像交给我,只是心中这份坦荡,就足以令人敬佩,谢字于他而言,已然微不足道。
"小姐,新皇初登记,许多事情尚不明朗,小姐要多加小心才是"。
“小姐……”。
……
悲莫悲兮生别离。
大雪过后的天空,并未如想像中晴朗,云层低低的压下来,令人窒息。风在园中肆意呼啸,卷起树上的碎雪打在脸上,吹的人生生的疼。
"君子无罪,怀壁其罪"韩先生的话再次在耳边响起。
怀壁其罪吗?心里一片悲凉。
"小姐"小琳突然拉了我一下,我才看清,前面走过几个人来,下意识想转头离开,但是已经来不及。
"大清早出门就碰见这个灾星,真是倒霉"二姐尖刻的声音传来。
"二小姐生性跋扈,偏又得夫人喜爱,小姐要留心此人"。韩先生如此叮嘱。
"二妹"大姐出声制止。
"怎么?我有说错吗?上次就是她连累的逊宁受了那么重的伤。这次去了黑山猎场,更是连圣上都崩了,如今还有脸出来晃"!
我站在那里,没有啃声。
"怎么着,还哑巴了不成"?二姐更生气了。
我淡淡的看着她。
"收起你那幅狐媚子样!你迷惑了逊宁也就罢了,以为我也会被你糊弄不成"?
这么说就是没有意思了,难为自己还是世家小姐,恶语伤人,我侧过身,想要离开。
"站住,谁让你走了?还真当自己是这个家里的小姐不成"?
我停了下来。
"啪"一声清亮的声音响起,二姐再也不掩饰,举起手,抽在我的脸上。
"小姐"小琳惊呼!
"没规矩的奴才,谁是小姐?给我跪下"二姐呵斥小琳。
小琳规规矩矩的跪在我身边。
"二妹,适可而止"大姐有些看不下去。
"怕什么,谅她也不敢说出去,你看看她来的地方是哪里?哼,和她那娘一样不守本份"!
这完全就不是一个有教养的小姐该说的了。
"哼,看她还怎么出去狐媚别人"!二姐这一巴掌打下去,很是解气,说着话和大姐离开了。
"小姐,你没事吧"待她二人走远,小琳爬起来问我。
我看着小琳,眼中透出关切。这孩子,自己在这冰天雪地里跪了一回,也不说冷,反而先关心起我来。只不过我这个小姐太无能,没有保护她的能力。
"不碍事,外面风大,我们回去吧"。叹了口气。
君子无罪,怀壁其罪。君子无罪,怀壁其罪。默念着韩先生的话,心里不觉生出一丝厌烦来。
"你好大的胆子"!
"封淑妃衔,领云秀宫"。
"萧云晓你欠我一条命"!。
"看见了什么"?
"不过是个汉人生的,真当自己是小姐了"?
……
别说了,都别说了!我只想安静的活下去,都别说了!不觉间步子有些乱,小步跑了起来,当我跌跌撞撞推开院门,竟然看见院中站着一个人。
此人正背对着院门,似是在打量这个小院子。听见推门的声音,转过身来。
"冒昧了"刚说了几个字,笑容便停在了脸上。
"这是怎么了"?逊宁走过来,盯着我肿起的半边脸。
……
我没有说话,逊宁神色复杂,"过几日我就要走了,临行前来看看你"。
“嗯”。依然闷闷的。
"这是我行军中常用的药,去腐生肌,效果不错,拿来给你用"。
逊宁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递到我跟前。
"自己的伤要紧,这呕的是什么气"?逊宁见我不肯接,叹了口气,将我的手拉起来,把药硬塞进了手里。
这才注意到,他的十个手指居然都是红肿的,我盯着他的手指看。
"没事,过几日就好"逊宁不着痕迹的收回手。
"嗯"。
“天气寒冷,你出门要多穿些衣服”。
“嗯”。
“云晓”?
不知过了多久,小琳使劲的将我摇醒。“小姐莫不是做噩梦了”,她递给我一方热毛巾,让我擦汗。
一边说着“小姐收拾好就去私塾看看吧”。我随便的答应了一声,也没多想。小琳看我这么随意,随后又说了句“韩先生今日要走了”。
“走”?反应慢半拍。
“为什么”?
“嗯”?抬起头看逊宁。
他轻轻抚摸着我额头上的疤,再看看我脸上的红肿,“你……”
……什么?
“算了,你先养好伤……”。
云晓,你可愿让我给你一个家,护你周全,没有尔虞我诈,没有委屈求全。
当时没有说出的这句话,谁曾想,再也没机会说起。
"我回来再来看你"。
我看着他的背影,一直消失在门外头,一如往常,却不知,这次离别后的相逢,一切都变了模样。
回到屋子,小琳将火盆端到脚下,让我取暖。见我还捏着那个瓶子不放,也不说什么,便出去了。一回从门外进来,手里多了个布包,"小姐,奴婢拿雪给你敷下,就不会那么肿了"说完作势就将东西贴到我脸上,冰的我直吸了口气。
"有现成的药,拿这做什么"这孩子真是实心眼。
小琳手脚麻利的打开瓶盖,用竹签将药挑出少许,先在手心匀开,再轻轻敷在我脸上。
这几日,我都将自己关在屋子里。小琳看在眼里,心下着急。几天后我脸上的肿全消了,小琳便撺掇着我出去溜达。我知道她是看我闷在家里,想让我出去透气,也没拒绝她的好意。
府里恐怕遇见二姐,于是我们决定去外面走走。当我二人行至门口,正巧遇见一个人来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