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以,唐淮墨真想把穆梵的嘴给缝起来。
“你莫要胡说。”
他沉下了脸道,“这种事情传出去对女子的名声总是不好的。还有,莫要再叫我那个名字。”
只是他这么说着,却让原本就咳嗽着的穆梵咳得更厉害了。
他原本说的那句话不过是三分玩笑,现在唐淮墨的回答却让他觉得整个世界都玄幻了起来。
自从被逐出琳琅天上,更名为唐淮墨,他最厌恶的就是别人叫回他原本的名字。然而他现在却将自己小徒弟的名声放在首位……
他才不信唐淮墨这只是普通的师徒情深。
自他从穆长风变成唐淮墨后,身上有还剩下多少能够令他挥霍的分给别人的情感?
别人也便罢了,他当初可是看着他将所有的爱恨或怨怼都在日与夜的更替中一寸一寸地磨平,直到现在的无欲无求、无悲无喜——一副要成仙的模样。
他问他信吗?
他当然不信。
甚至,“你说,这话你说出来信吗?”
唐淮墨有些头疼。
他这好友或许什么什么都好,唯一一点就是太倔,认定了什么便是什么,从以前开始起就一直是这样。纵使他有心为自己开解怕也是毫无用处,便干脆一言不发。
只是穆梵却不让他如愿,眯着眼不知道想了一会儿什么,就执着酒杯笑嘻嘻地凑到了他身边,道:“我说——唐大公子。”
他戏谑地说道,“你究竟看上了你家宝儿哪一点?”
他现在倒是想起来了,当年那个被唐淮墨抱回去的娇娇软软的小团子的昵称就是宝儿。
她一个人倒在雪地中,醒来后记忆全散,只记得自己叫做宝儿。唐淮墨将她收在膝下作为弟子,以迟为姓,又取了自己名字中的一个字作为她的名。
唐淮墨鲜少谈论谷中之事,此时又距离迟墨被收养时隔了十多年,他一时没能记起来也是人之常情。
作为被调侃的对象的唐淮墨将眉蹙起,“你若再胡说八道——”
穆梵马上截住了他的话,“那你说你来我这里讨佳娘的食谱做什么?”
唐淮墨看了他一眼,慢条斯理的回道:“宝儿体弱又挑食,自是要配以药膳好好调理。”
“那你问我哪些是京中最时潮、最受女子喜爱的服饰和头饰呢?”
“宝儿虽不在乎表象声色,但是身为师父,我却仍有义务予她寻常女子该有的一切。”
那些衣服和发饰零零总总加起来怎么看都不算是寻常女子该有的一切吧……
穆梵暗自腹诽着,面上却依旧继续问道:“那你问我如何讨女子欢心,女子喜爱何物讨厌何物……这些皆都只是尽师徒之情咯?”
唐淮墨不假思索地点头。
他的表情从始至终都未曾有过变化,一贯来云淡风轻的眸底平静无波。
穆梵一瞬不瞬地看着他,而后默默转过头,想着莫非真是自己察觉错了,唐淮墨明明还是一副下一秒就可以成仙的虚无缥缈的模样。再说了他和那小丫头之间可是差了十多岁呢……
他正这样想着,就听见了脚步声传来。
不陌生,是跟着唐淮墨的一个随从。
于是穆梵没去管,夹了一筷子水煮鱼就送进嘴里。
下一秒,房门被推开,一身白衣的随从道:“谷主,少谷主自昨日进鹿吴山,至今未归。”
唐淮墨目光一紧,“让七溯派人去找卿儿,七衍待命谷中处理日常事务,七辞备药。”
“是。”
对方应下,而后又显得有几分迟疑,吞吐了半天才说道,“谷主,大、大小姐也……不见了。”
“咔擦”一声,穆梵抬头,就看见唐淮墨捏碎了手中的酒杯。
他并没有包裹内力,碎片将他的指腹划开,鲜血顺着掌纹在手掌的边缘摇摇欲坠。
唐淮墨起身,说道:“我们回去。”然后就真的走了。
大堂里一时间只剩下了嘴里叼着鱼尾的穆梵一人。
他傻眼了许久才反应过来,“穆长风你不是说不喜欢她吗!”
然而回应他的却只有唐淮墨片刻不停的脚步。
头顶雨水淅淅沥沥,渐停渐缓。
迟墨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抱着南久卿睡着的,只是等她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彻底地沉了下来。
怀里南久卿的体温依旧冰冷,即便是被火烘烤着也毫无用处。
他倒是不再喊热,只是蜷在她的怀里发出几声似是而非的梦呓。
迟墨摸了摸他的额头,又看了看他右手上的伤口,确认无大碍后她拿起手边的树枝勾挑了一下面前的火焰。
原本有几分熄燃的火焰瞬间又明亮了起来。
怀里的南久卿像是被骤然燃起来的火焰所惊扰,额头上渗出冷汗,清俊的容色因痛苦而微微扭曲在一起。
“不准碰我娘亲……”
他的手指死死地揪着她的衣角,指尖被掐的泛白,口中却还是不停地重复着这样的话。
“不准碰我娘亲……”
迟墨神色复杂的看了他一眼,而后伸手将他抱在怀里,“娘亲在这里,卿儿莫怕。”
她伸手顺着他的脊椎一下一下的轻轻地抚拍着,“娘亲在这儿呢。”
相互依偎着过了一晚,等到早上迟墨醒来时南久卿身上的体温已经恢复正常了,只是依旧昏沉着。
雨后的清晨温度骤降,料峭的冷风混杂着泥土的腥味。
迟墨扶着南久卿起身,却不想一个晕眩,险些两个人一起摔下去。
她打了几个喷嚏,心中突然有了不太好的预感。
……该不会是发烧了吧?
她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果然烫得很。
估计就是昨天淋了雨穿着湿衣服睡了一晚上的缘故。
无奈地叹了口气,迟墨无可奈何地将南久卿撑在自己的肩上,向着洞穴外走去。
现在外面已经不下雨了,只是路上还有些泥泞,踩下去深一脚浅一脚的。
他们不能在洞穴里多呆,只有走在外面才有更大的可能性遇到七溯他们。
迟墨这么想着,只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她一阵一阵的犯晕,眼前的一切都仿佛被感官所模糊化,耳边只能听到沉重的呼吸声。
迟墨正想停下来休息一会儿,却没想到脚下一滑,不知道又是踩到了什么,直接拽着南久卿一起滑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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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梵跟着唐淮墨一起匆匆地离开。
走之前他好像没吃饱的似的伸手抓了几个馒头,一个塞进了嘴里,剩下的都揣进了怀里。
原本一个半时辰的路程生生是被缩短到了半个时辰。
穆梵被这速度差点吓得没噎过去。
“唐淮墨——”
他勒住缰绳,咳了两声,用手锤了锤自己的胸口,才把噎在喉咙里的馒头给吞了下去。
“你跑这么快做个辣子啊!”
差点没噎死面若冠玉、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他!
唐淮墨下马,将缰绳交给侯在谷口的侍从后便走了进去,仿佛没有听见穆梵说了什么。
穆梵也忙下马追了过去,“诶,唐大公子啊,我说你是不是重女轻男厚此薄彼啊。刚听见你大徒弟出事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这么着急啊?”
他承认,他就是恶趣味。
唐淮墨这个人,以前还有点人味,现在就跟无情无欲的真仙似的,怪没趣的。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了什么能够调侃他,这大好机会可是非常难得啊。
“卿儿是男儿身,自然不必太过忧虑。”
言下之意就是迟墨是女儿身。自古女子柔弱,理当更被呵护。
穆梵却不以为然,死活非要凑到他身边,挑着一双比女子更加妩媚的凤眼问道:“唐大公子,这真是你的心里话?”
“自然。”
“就不是为了什么别的?”
唐淮墨停下脚步,清冷的眉宇因他带着几分调笑的话语而锁着,“你究竟想说什么?”
“没啊。”
他摸着下巴笑的像只狐狸,“我就是好奇嘛。”
好奇那小丫头究竟是怎么把眼前的人从不食人间烟火拉到了这红尘劫难中。
至于唐淮墨对那小丫头的——想也知道不可能是男女之情。这不过是他那以调侃他的罢了。他若要喜欢她,早喜欢上了,何必等到现在。
话说,他现在倒是对那个能让唐淮墨紧张成这样的小丫头好奇起来了。也不知道那丫头要有多么奇特才能让唐淮墨都如珠如宝的疼着。
这么想着,穆梵唇角的笑意越发的深了起来。
迟墨自然是不知自己已被某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人惦记上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发烧的缘故,她做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
很奇幻也很陌生的梦,在关键时刻戛然而止。
她醒了过来,睫羽如被水汽打湿的蝶翅,尝试了好几次才将眼睛睁开。
她的头顶是格外简陋的房梁,身上盖着的是打着补丁的被褥。
我这是……在哪里?
迟墨费力的起身,扶了扶额头。
没等她想明白,一道身影便像只兔子一样扑进她的怀里。
“娘亲,你醒了!”
迟墨的动作一顿,唇角使劲一抽这才低头看去。
然而令她没想到的是,扑入她怀里的是南久卿。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