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 求婚(1 / 1)

按照寒崖老人的吩咐,奚玉棠第二日便决定一探崖间山洞。

彼时那师兄弟俩还在跪着受罚,眼睁睁看着奚小教主绑好佩剑,面不改色地从崖上跳下,明知她不会有事,却还是看得心惊胆战,总觉得她那跳崖的神情……好像很兴奋。

而奚玉棠的心情也的确如此。

跳崖这种事,放在前世的各种情景中都是悲情的结束或金手指的开始,而她从开始混江湖到现在这么多年还从来没跳过,如今站在崖前还没跳就已经先脑补了几十万字的故事,跳下去的一瞬间甚至有一种自己即将开始人生新篇章的错觉。

事实证明,的确是错觉。

寒崖老人所说的山洞在半山腰的绝壁上,绝壁陡峭而光滑,别说落脚之处,就连系在腰间的绳索都不够用,奚玉棠第一次毫无经验地纵身一跃,直接导致她被吊在了半空,罡风一过,整个人便像无根浮萍般在山崖间荡了起来。

……然后她掉到了崖底。

若非奚小教主内功深厚轻功了得兼命大,恐怕现在别说修炼闭关,就连再见一次兄长和越肃兮都成了虚妄。

不过,虽然没死,她却也受了不轻的内伤,崴了脚,且被风吹得险些找不着北。

既来之则安之,既然先到了崖底,奚玉棠便决定先寻那一汪泉。

一丈峰极高,站在崖底向上看,几乎望不到山顶,绝壁与绝壁之间相隔不大,可崖底却别有洞天。这里白雾弥漫,荒草丛生,随处可见森森白骨,也不知有多少人曾从这崖下摔落。明明是七月天,却终日不见阳光,白日里还能称一句凉爽,到了夜里却冷得人浑身起鸡皮疙瘩,再伴之时而有野兽出没,各种毒虫毒草横生,所谓地狱也不过如此。

奚玉棠整整在崖底待了十日。

头两日,她寻了个相对安全之处调息养伤,等身体恢复得差不多才开始寻找,紧接着和各种野兽毒虫搏斗,风餐露宿,总算皇天不负苦心人,让她在距离落地处的五里之外找到了目的地。

见到那汪泉水时,奚玉棠便知道自己这一遭罪受得值了。

那无名泉,竟然是一池天然温泉水!

已经十日没有沐浴过的奚小教主开心极了。她谨慎地先清空了周围可能会造成威胁的野兽,接着拿沈七为她准备的东西试了泉水的毒性,确定无毒后,开开心心脱了衣服跳了进去。

上次泡温泉,还是她在京城的时候。相比越家那个逆天的温泉,这一汪泉一开始并未表现出多少特殊之处,仿佛就是个普普通通的温泉水。然而当奚玉棠不小心在泉水中睡过一夜,醒来时发现整个人精气神都恢复到了鼎盛,就连心境都平实了许多后,她才意识到寒崖老人一定要让她找到这里的原因。

——这里的泉水,竟然能在某种程度上压制她真气中的暴虐!

真不是巧合么?

奚玉棠呆呆地泡在水里,内视着自己的丹田经脉和真气,良久才长长呼了口气,明白了寒崖老人的苦心。

恐怕奚玉岚和越清风已经将她的情况告知了那位前辈,所以才有了这一崖底之行。

“真是……”她低低笑了出来,眼眶有些发酸,胸腔内溢满的感激之情几乎要破体而出。

“看到你如此感动,也不枉师兄与我连跪三日了。”

一个耳熟的声音忽然在不远处响起,奚玉棠猛然抬头,恰好对上了不远处一身天青色广袖长袍的青年那双带笑的眼睛。

她怔了怔,有些反应不过来。

“怎么,几日不见,已不识得我了?”越家少主信步而来,随意在温泉池边席地而坐,支手笑看着她,“棠棠,有没有想我?”

奚玉棠眼睁睁地看着他走近,张了张嘴,良久才有些不敢置信地开了口,“……你怎么会在这里?”

“来寻你。”越清风笑着对她伸出手,后者呆呆地将*的手放进他手心里,“见你久不归来,我与师兄不放心,已在崖底寻了你两日。”

他用力一扯,将人拉到温泉池边,俯下身来准确地一口叼住了奚玉棠的双唇。后者还没从震惊里回过神,陡然迎接了一个吻,想也不想便抬手环住了他的脖颈,毫不示弱地反吻了回去。

两人交换了一个漫长而激烈的吻后,奚玉棠已经大半个身子趴在了越清风怀里,身上未干的水湿了他一身。青年的手臂有力地环着女子劲瘦而纤细的腰肢,几乎要将她嵌进自己身体里。就算是光风霁月的越少主,当怀里半躺着身无寸缕的心上人,也不可能再保持镇定,心跳声擂鼓般在两人耳边响起,声音都暗哑了下来。

“你就这样泡了一夜,也不怕有危险?”他的呼吸炽热而激烈,嗓音里压抑着致命的性感和欲,微凉的掌心无意识地抚过眼前人光.裸的后背,带起一缕颤栗和酥麻。

“你看了我一夜?”奚玉棠眯着眼望他,柔软的舌头舔了舔殷红的唇,看起来危险又肆意。

越清风不置可否,“你睡着了。”

“那还要感谢你咯?”

“唔,不用,嫁我就好。”

“……”

忍不住嗤笑了一声,奚玉棠推开面前人,重新滑回了池中,乌黑的长发一半漂浮在水面之上,一半掩在胸前,将该挡的地方都挡在他视线之外,这才扬起下巴,“越少主,你求婚的水平真是烂透了。滚蛋,别妨碍本座更衣。”

……求婚失败的越少主无语凝噎,泄气般整个人躺了下去,手背覆在眼上,另一手伸过去盖住她的视线,声音依然哑得人全身酥软,“等会再穿,我冷静一下。”

奚玉棠:“……”

饶是奚小教主脸皮再厚,这会脸颊也烧了起来。热气袅袅的温泉池中,她忽然整个人埋在了水下,长长一口气化成一堆泡泡吐在水中,屏息了好半晌才哗啦一声从水里出来。

彼时,越家那位少主已经翻了个身背对她盘膝坐起,“我数到十。”

话音刚落,只听哗啦啦的出水声,奚玉棠以最快速度穿好了里衣,并用内力蒸干了衣裳和头发。

十声落地,越清风回过头,随手将她已经破烂的外衫扔到一边,脱下自己的青色外袍来到她面前站定。

“穿你的?”奚玉棠仰起头挑眉望他。

“不然?”越清风笑。

穿就穿。

奚玉棠懒洋洋地抬起胳膊任他帮自己穿衣,一边看着他细致地系着衣带,一边道,“我哥呢?”

“不太幸运,师兄选了另一个方向。”

越清风低着头,长长的眼睫在他眼底投下一小片阴影,看得奚玉棠心痒痒。她耐心地等着眼前人慢吞吞地给自己收拾好,而后捧起对方的脸,踮起脚尖吻了上去。

心上人主动投怀送抱,越清风自然来者不拒,伸手揽住她的腰贴上,一手扣着她的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吻。

好半晌,两人气息不稳地分开,奚玉棠定定望着眼前人殷红的脸颊和通红的耳尖,忍不住挑眉,“你私下练过?”

“食髓知味。”越清风毫不知羞地坦白,“每天都在心里想。”

……你赢了。

奚玉棠推开他,先一步往前走去。越清风紧跟而来,上前握住她的手并肩而行,“所以,你打算什么时候嫁我?”

“不是说好的你嫁到雪山?”奚玉棠扫他一眼。

“可以。”越少主已经丢掉了节操,“何时?”

“……”

狐疑地扫了一眼身边人,奚小教主眯起眼,“你想做什么?突然说起这件事。”

越清风挑眉,“早日说定,早日心安。”

“真的?没有别的深意?”

“天地可鉴。”

信你才怪。

奚玉棠深深打量他一眼,松开他的手,拿着九幽剑鞘拨着眼前半腿高的杂草,“你定是有事瞒我,说吧,给你一次机会。”

身后人沉默了片刻,叹息,“你什么时候才能不想这么多。”

……那样我不知死多少次了。

奚玉棠淡淡道,“论起心思重,你没资格说我。”

两人一前一后行了一段路,越清风突然开口,“你闭关要多久?”

“说不准,三个月,半年,一年,都可能。”奚玉棠随口接。

“闭关之前不能先成亲么?”

奚玉棠拨剑的手微微一顿,凉凉笑道,“怎么,怕我死在你前面?”

“嗯。”对方出乎意料地承认。

停下脚步回头,奚玉棠半提着衣角望他。越清风的外衫穿在她身上有些垮大,此时看起来更显她瘦得过分,“幼稚。”

顿了顿,她继续往前走,“成了亲,不代表我就不会死,这有何意义?”

“对我来说意义非凡。”越清风口吻平静。

“可对我来说没有意义。”她淡淡道,“昙花一现的东西非我所愿,你师父不看好我练成太初,是吗?”

身后人没有应答。

奚玉棠也没在意,径直道,“越清风,做人要懂得变通。若我闭关失败,你还可以娶旁人,若有另一个女子进门,至少不会逢年过节去你家祠堂给我磕头不是吗?”

“我不想……”

“但若是我活下来了,”她毫不留情地打断他,“我奚玉棠并非一般女子,你急匆匆定下亲事,是对我的不公和蔑视。”

“……”

“此事莫要再提了。”一句话,拍板结束了这番无疾而终的讨论。

郁郁葱葱的林里,天光暗淡,两人之间无形的剑拔弩张据理力争仿佛在这一刻化为虚无。越清风深深吸了口气,明明是被拒绝,却不知为何又忍不住有些想笑。

他的心上人强势而独立,有着世间女子所没有的坚韧、勇气、执拗和底线,可正是这样的奚玉棠,才是他心心念念想要得到的人。

是他太过心急,想岔了。

她说的没错,师父的确不看好她的闭关成果,但别人不看好她,他却不能。那么多风浪都闯过来,那么多苦难都已生生受过,没道理在最后一步停下来。

大不了……

“我闭关之后,有些事还需要你帮忙。”走在前面的奚玉棠突然出声打断了他的思绪,“闭关前,我会和兄长再谈谈司离的事,欧阳玄和紫薇楼是我的你们别插手,雪山那边我会交代好,至于千彤,交给你可好?”

她回头看他。

越清风抿了抿唇,“容我提醒一句,半年之期已到。”

奚玉棠微怔,“是吗?这么快?……那便再宽限到我出关吧。”

轻而易举便心软下来。

越清风面无表情,“若她对雪山出手呢?”

“随她。”奚玉棠笑。

两人一路行至越清风与奚玉岚约定的会合之处,等了大约一炷香时间,奚玉岚出现。仔细查探了自家妹妹的情况,发现她并无不妥后,三人绕路回到山顶。

……

休整一日,奚玉棠再次跳崖下山,这次,她成功地找到了那个山洞。费了番力气赶走了里面栖息的蝙蝠和毒虫后,她一路往里而行,终于在山洞的尽头处发现了一张寒冰玉床。

至此,奚玉棠完全明白了寒崖老人的苦心。

修炼太初心法需要极寒之地,她既舍弃了玄冰坑,已然做好了要长期闭关的准备。然而寒冰玉床的出现让她看到了事情的转机,那么按照寒崖老人的要求,白日里在寒冰玉床上修炼,夜晚去泡温泉,虽麻烦,却不会对身体造成负担,至少寒气入体的隐患被消除,那么剩下的便只有太初心法本身所自带的危险性了。

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决定了闭关日子后,奚玉棠回到一丈峰顶,诚心诚意地给寒崖老人磕头道谢。虽知前辈如此对她都是看在两个徒弟的份上,但奚玉棠依然心怀感恩。她无以为报,只能将这份恩情记在心底,来日方长,总能让她有机会报答。如果她成功地活下来,那么她不介意接下来的下半生尽心尽力侍奉这位前辈。

结草衔环,不过如是。

接下来,奚玉棠开始打点一切。她先是征得了寒崖老人的同意后给沈七争取到了上山的许可,接着给雪山那边的迎秋邹青飞鸽传信,而后和奚玉岚恳谈了一番,说清了自己扶持司离的打算,两人交换了一些看法后,奚玉棠将自己这段时日又写好的许多来自前世的乱七八糟的想法交给了兄长。

至于司离、江千彤等人,她并不打算告知他们。

安安心心陪着兄长和越清风又过了三日,将桃花阵所有树苗种完,奚玉棠带着干粮和换洗衣物再次跳下了一丈峰。

在她闭关后的第二日,奚玉岚回了杭州青山谷。十日后,越清风确定寒冰玉床和温泉可以令奚玉棠事半功倍后,也下山回到姑苏。至此,一丈峰再次恢复了平静。

而随着奚玉棠闭关,江湖的纷乱进一步升级。

药王谷的权力更迭在越家少主强势插手后,以最快速度宣告结束。沈落被迫交出了家主和谷主之位后下落不明,沈寰上位,对外宣布药王谷脱离武林盟,并与断岳门正式撕破脸皮,与此同时撤销对玄天教的禁令,整个天下所有沈家的医馆药房从此对玄天全部开放,并承认神医沈七的沈家地位,以长老之位待之。

沈楹不出所料地去了太子司离身边,但不出一个月便死在了自己的府邸。据传出手的是听雨阁杀手,而买|凶|杀|人的则是太子殿下门下一位客卿。事后,这位客卿被查出出身三皇子府,其父是三皇子府的管家,夺嫡之战进入白热化,所有皇子都再次站在了风口浪尖。

同时,西南烈焰帮帮主烈傲天与血杀殿殿主血杀约战神女峰,激战三天三夜后,烈傲天取血杀首级,血杀殿势力大减,汉中地盘全数归于烈焰帮。

一个月后,玄天堂主秦轩杀血玉于血杀殿内,兼并血杀殿为玄天堂口,至此,血杀殿正式退出江湖。

十月,离雪宫江宫主嫁断岳门林渊,迎亲队伍在途中遭遇埋伏,宫主江千彤杀秋雨山庄长老三名,并与少主墨锦激战岭南,双双负伤。

同月,锦衣司在佥事卫寒带领下携圣旨逼上武山,欧阳玄在大弟子林渊护持下逃之夭夭,断岳门与离雪宫婚事作罢。

十一月,太子司离遭遇暗杀,重伤垂死,越家少主带药王谷谷主沈寰进京。沈寰救太子有功,延平帝封赏沈寰为护国医者,兼领太医院所有事宜。

腊月,雪山玄天教遭遇围攻,玄天教左护法以自断左臂的代价格杀听雨阁长老霍十五和十八水寨下一任接班人杨朝。

是年除夕,听雨阁大洗牌,越家参战,五位长老当场身死,三位逃离,景阁主杀神之名彻响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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