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管家有些不好意思:“其实老奴说句实话,确实这几年有过捉襟见肘的时候,夫人若是不回来,老奴年后打算裁人了。”
“不用裁人,都是用惯了的老人了,老夫人回来若是见不着那些熟面孔,会不高兴的,去吧,去库房拿了钱。”
“是,夫人。”
管家恭敬的双手接过钥匙,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出去了一次再回来的孟白云身上有些东西变了。
好像变得温柔和煦,平易近人。
或者更确切一点讲,终于让人敢于直视,说的话也终于不再冷冰冰了。
那句谢谢,真的很暖心,仿佛这些年的辛苦,都能在那句感谢之中烟消云散。
这个家,一直冷冷清清,夫人回来了,一下就觉得院子里的花都开的艳了一些。
想到花,管家看向那颗窗口的梅花。
不知道是不是感应到了夫人要回来,今年开的格外的灿烂。
听到管家的脚步声远去,孟白云起身走到窗边,两个枕头,他用过的那个,自他失踪后她也不许别人换,总觉得上面有他的味道。
这两年,枕头洗的有一点点褪色了,不过依旧还是那个。
管家应该叮嘱过,她不准别人换这个枕头。
她是手指,轻轻抚摸过那个枕头,冰凉的,没有什么温度。
还有什么残余的味道,不过是心里作用而已。
现在,这心理作用也早就没了。
一场梦,醒来的刹那或许还有些怅然若失,到今日,已经什么感觉都没了。
就和以前做过的任何一个梦一样,渐渐的就忘了。
这张床,以后都是她一个人的了。
一个枕头,足矣。
她拿走了另一个枕头,放到了衣柜里。
他的衣服,整齐的罗列在那,她从来不让丫鬟动手整理,每次都是亲力亲为,那些衣服,折好了又摊开,摊开了又折好,无数个失眠的夜里,重复着这样枯燥乏味的动作,将所有的感情都寄托在上面,祈求着他还活着,祈求着还能见一面。
现在,他还活着,也见到了,所以的,可以收起来了。
于是,把衣服连同那只枕头叠放到了床上,打开了一只雕花木箱,箱子半空着,他的衣服不多,放进去,加上那只枕头,刚刚好。
衣柜中间两层都空了,只剩下她一个人的衣服,她的衣服也不多,许多都是怀孕时候穿过的,现在已经瘦了很多的她,怕是穿不了那些衣服了,得空要做几件新的了。
床上,柜子上,清空了回忆,清空了关于他的点滴。
她走到书柜边上。
齐齐整整的,都是带兵之道,兵家,兵法。
她看了看周围,看到了桌布,走过去拿走了上面的茶盏,然后把那一摞摞的书都放在里面,摆放的齐齐整整,最后,桌布对角系了结,打包好了。
书架空了。
明天,拜访完巫寻和翁君生,就去街上买点医术,再买点中药回来,她其实更喜欢看那些。
如果还有时间多,再去买些小玩意,装点下书柜。
书桌的抽屉里,都是他的的信,书桌边上几个大瓷瓶子里,都是他收藏的名家画卷,也有他自己画的。
他很珍惜,只是画卷不放出来有什么意思,挑一些挂到客厅吧。
她把抽屉里的信件,书记都收拾了出来,抽屉空了。
把瓷瓶里的画卷都抽了出来,瓷瓶空了。
他还喜欢收集文房四宝,她条件了一套好看的留下,这套是她买来送给他的,他没舍得用,放着也是放着,买来就是要用的吗。
余下的,就收起来。
文房四宝的箱子,空了。
另一个小侧间里,有几把宝剑,他却其实是不用武器的人,她修炼的是内功心法,也不用武器,留着也是浪费,收起来吧。
侧间,空了。
收拾收拾,竟到了半夜,把用不着的东西都摞了起来,等到收拾完,房子空了。
空了的房子,只剩下她一个人和桌子上硕大一堆东西。
她洗干净了手,回到床上。
脱衣躺下。
干完活,很累。
几乎是倒头就睡,房子空了,心其实也是空的,只是房子的空是今天晚上收拾出来的,心却是早就空了太久太久,在下一个房客到来之前,不知还要空多久。
其实,也早就空习惯了。
她,要吃好,喝好,睡好,好好过日子。
*
早上,整个桐院闹哄哄的就跟菜市口一样。
搬东西的搬东西,打扫的打扫,种树的种树。
春天要来,梅花快开败了,孟白云出门前叮嘱了管家把所有梅花都移植走,栽种一些玉兰花来。
她还特地叮嘱了,一色的玉兰,不要白玉兰夹着紫玉兰,要不全部都是白玉兰,要不全部都是紫玉兰。
同时,给管家甩了一张清单。
是她要购置的东西。
想了想,房子太空了,自己一件件的置办要花费的时间太多,交给下人去办吧。
她的吩咐,胡管家就算是一万个不理解,也还是照办,而且办的麻溜。
所以他虽然不解夫人怎么把将军的东西都搬去了库房,还是按着夫人的吩咐做,将军的东西,一箱子衣服,一堆琴棋书画,还有一堆武器,都被陆陆续续送去了库房。
院子里将军特地为夫人栽种的梅花,他本来还考虑夫人的意思是不是要留下这一颗,其他的换成玉兰,毕竟虽然春天快来了,可是现在还是冬天,这颗梅花这时节开的最好了。
可是一想到夫人连将军的东西都送出去了,又特地说了要全部种称玉兰,还不让种斑斓花色的,应该是这颗格格不入的梅花也不要了。
于是,一肚子的疑惑,却还是让人把梅花树都给移走了。
丫鬟们私底下的议论胡管家都听到,说夫人是想通了,不再念着将军了。
可是,人死了还要留个物件做念想呢,何况将军生死未卜,夫人也不是无情之人,怎么就把人的东西都给弄走了,好像是要和这个人彻底的说再见一样。
无论如何,夫人的命令,胡管家不敢不从,也不敢自作主张的留下什么。
于是,整个桐院,如火如荼。
*
巫府。
饭厅。
孟白云蹭了一顿早饭。
亦或者说,她就是来蹭早饭的。
她回来的事情,谁都不曾提前知晓,这些年她在外面流浪,谁都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回来。
大家甚至都做好了她这辈子都不回来的心里准备。
是都以为,她找不到龙傲寒是不可能回来的。
可她就顶着稀薄的晨露,在元月十七的早晨,在巫寻刚下朝回来的时候,笑吟吟的出现在了巫府门口,点名就要吃百里千星做的早膳。
百里千星几乎是哭着做完这顿早饭了。
太开心,也太激动了。
大姐回来了。
一顿早饭,大约也只有孟白云吃饱了。
其他两人,就光顾着看她吃了。
等到她放下筷子,两人四只眼睛都还盯着她,看的她好不自在:“咳咳,我脸上有花?”
“恩。”
她失笑,差点忘记了,脸上是长了一朵花,额间的三叶牡丹,是退不下去了。
不过也挺好的,红花绿叶,脸上都生机勃勃的,多好。
“你的脸……”巫寻看着那朵花,开口问道。
“南楚地区流行的装束,在眉宇刺青上一朵小花,我觉得好看,也刺了一朵。”
巫寻似乎很诧异,没想到孟白云是会做这种事的人。
百里千星则是兴奋坏了:“好漂亮啊,我素来见到的刺青都特别丑,这花就跟从皮肤里生出来一样,大姐,哪个地方,我也要去刺一朵,大姐你不知道,你笑的时候,那朵花都像是在笑,明艳动人,我是个女人我都要被你迷倒了。”
“迷你个头啊。”
百里千星一怔,大姐,大姐居然又会和他们说这种粗鲁话了。
几年前的大姐,因为龙傲寒离开,整个人都像是从冰窖子里挖出来一样,冷的人都不敢靠近,那时候百里千星就特别怕和她说话,更怕惹她不高兴,每一句话都要斟酌再三,小心翼翼,但是现在,呜呜,那个平易近人的大姐,好像又回来了。
她也不由的放肆俏皮起来:“迷的就是我的头啊,因为我眼睛长头上啊,大姐,你会不会刺,给我刺一个吧。”
巫寻脸色微红,看着百里千星的表情,就好像是看着自己家的傻婆娘在被人面前瞎胡闹。
他甚至抱歉的对孟白云笑了笑:“别听千星胡闹,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晚上。”
“还走吗?”
这是重点,百里千星也正色起来。
孟白云又捏了一根油条,百里千星的厨艺,真是越来越好了。
“走。”
眼前是两张失望的脸。
油条真香,沾点酱油,味道最好。
“不过还回来,少则一月,多则两月,会回来一次。”
还好,至少不是一去两三年。
两张失望的脸上,露出了一些欣慰的表情。
百里千星嘴巴快,说话也直:“大姐这次回来,好像不一样了,大姐是不是找到龙将军了。”
巫寻又露出了替我家傻婆娘道歉的表情。
孟白云却丝毫不介怀,摇头:“没找到呢,不过不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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