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陈岚继续垫底,照旧过着她毫不上进的快活日子。弱水等人也对她放弃了,从不说她什么,任其每日过来做些不痛不痒的训练。
闲了多日的丁若羽终于又收到上级指派,命她去北煜护送一人回烈火城。与她接头的仍是合作过的秋萍,带来了一幅画像,上头画着一名三十岁左右满脸书卷气的男子。
“他是越国摄魂师,亦擅长用药,名叫吕贤达,是苍耳的师弟。”秋萍介绍着画像上的人,“不过两人很早就反目成仇分道扬镳了。此人功法低微、性格乖戾,先前叛出原本所在的南越摄魂师组织,被四处追杀,因而隐姓埋名逃到了北煜,这次来炎国也怕暴露行踪。”
秋萍说着,带她来到城郊的行馆,上面要她即刻行动,已然备好了马匹盘缠等一应物品。
背起包裹跨上马背,丁若羽正准备动身,行馆中走出一人。戴着木头面具的南宫忆快步赶来,抛给她一件厚皮斗篷道:“主子说北边冷。”
丁若羽一怔,向门内望去。门后回廊曲折,根本看不到大堂中有谁。她抱着斗篷,莞尔一笑,柔和温暖如春日初升的朝阳。
马儿顺着地图上标注的路线疾奔而去,出了烈火城又经过两座邻近的小城,天黑时来到了周边人烟稀少的村落。
她看到四周的村民皆家徒四壁,不好意思打扰,来到荒地上,拖着砍来的树枝当柴烧,烤了烤冻硬的烙饼,在外凑合一宿。马儿来回走动,啃着地上的枯草,她看着这匹似曾相识的红马,突然发现是离泓平日里的坐骑,难怪一日行了三日的路程。
这件斗篷,也一定是他准备的。丁若羽将浑身都裹了进去,只露出个脑袋,枕着包袱睡在荒地上。
翌日,她备好充足的水,知道这一整天要翻过一大片渺无人烟的荒漠。
黄沙飞舞,狂风呼啸,刮得人睁不开眼来。丁若羽几乎用头巾将整张脸都捂住了,只露出一条缝以便视物,驱赶着小红马用最快的速度向前冲去,于天明时分进入煜国境内。
绵延曲折的渡云山在前方勾勒出妩媚的群青色轮廓,冬日的风多出几分凛冽,穿透她薄薄的头巾直刺在脸上。
丁若羽松开缰绳,由着小红马自己向前踱去,解下了头巾,斗去一身的沙砾。马儿识路般前行,慢悠悠带着她来到前方不远处一座坍塌的庭院外,徘徊着绕了两圈。
碎落的砖瓦半掩着落在地上的牌匾,上面写了沐府二字,布满了灰尘。丁若羽看了一眼,便拉住马头向山道另一边行去。
行过渡云山,很快便出现了三三两两的人家。天色尚早,丁若羽喂好马后继续赶路,黄昏后来到了一处市集。
这回她没有省银子,寻了家干净敞亮的客栈,订好房后第一件事就是要来热水,洗去这一身的风沙。
丁若羽换上在小城成衣店买的窄袖束腰衣裙,散着半干的发,吩咐店家送些热食上来。用过饭后又冥想了一会儿,将软乎乎的被子铺好。
奔波了三日,总算可以好好休息一夜,刚准备躺下,客栈外便传来一阵人仰马翻的声音。丁若羽草草将头发编成条麻花辫,揣了匕首推门而出,见门口闯进来一群相貌打扮千奇百怪的人物。
“店家,住店!”当先是名大个子,大冷的天只穿一件薄薄单衣,手腕上、脖子上挂了好些银环,看打扮似是南越一些少数民族的人。
他怀里,还抱着一名脸色苍白的女子,一动不动的,看上去很快就不行了。
店家牛掌柜见此情形,也怕晦气,正想劝他们去别家住,那大个子身后忽然又走出一名身姿曼妙、容貌艳丽的女子,将一锭银子拍得陷入了柜台里,嚣张跋扈道:“没听见么?还不快去准备!”
丁若羽扶着栏杆默默看着,那妖艳女子一抬头,朝她勾唇一笑,浑身的银饰随着她的步伐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竟似藏着某种魔力。
她体内的念力自动流转起来,帮她抵抗这魔音侵袭,不一会儿,那铃音中的力量已被全然抵消。她转身回房,紧紧合上了门。
这个招数,与楼雪的魔琴幻影术不同,到更像是之前巫教里琴娘血燕弹奏的《温柔乡》。
都不是什么正派的招式。
她的睡意一下子无影无踪,在屋内来回走动了很长一段时间,子时才睡下。
连日奔走太过辛苦,加上柔软温暖的被窝,这一觉直接睡到次日午时。整理完毕后来到大堂,打算用过午饭再去赶路。
正是人多的时候,丁若羽只得同三名一看就是江湖中人的妇女挤在了一桌,安静地一小口一小口吞着饭。
坐在长椅上的掌柜与倚在柜台边的两三个老常客唠起了家常。
“就在昨晚,来了两波人,看起来都是外地的。”掌柜的用竹签剔着牙,翘着一条腿兴致勃勃道,“先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虽然把脸裹得严严实实,但那副装扮,那一身的黄沙,出手就是金豆子,炎国沙漠那边来的准没错。”
“第二波呢?”有不少人在旁边捧场道。
“第二波是群南越蛮子,穿金挂银,更叫一个阔绰!”牛掌柜夜里费了老半天才把柜台上的银子抠出来,直到现在还揣在怀里。
“不愧是牛哥,只做大生意!不知赚了多少?”一位油光满面的中年商贾伸出肥乎乎的大手,在掌柜的身上拍了拍。眯缝的豆眼,透着骨子里的狡诈。
牛掌柜大嘴直咧,显然赚了不少钱。但随后又摇了摇头,表现出他一贯的多疑道:“不是我多嘴,张员外,那第二伙人出手虽也大方,却古怪得紧……先是名高个子的男人,怀里抱着个白得跟鬼似的女人,估计是他的老婆。后头还有个小妾,眼儿媚得像只狐狸精!后头跟了几名跟班,拖家带口的。今儿一早起来,他们在堂内用饭,后头米店路过的老赵就这么对那漂亮婆娘多瞟了几眼,你猜怎么着?那婆娘脾气倒爆,两根手指就这么一拎一摔,老赵便飞到对面的王记棺材铺里去了!”
“哈哈哈哈……”柜台前笑声一片。
“老赵啊老赵,到老死性不改!”张员外旁边,一个山羊胡子的瘦老头儿道。
掌柜的笑了一阵,账本翻到某一页扬了扬,“大伙儿都知道,俺家可是最规规矩矩的客栈,往来住店都得先登记。您瞅瞅,这就是那伙人登记的名目。俺说这写的都是啥,那凶巴巴的漂亮婆娘却瞪了老子一眼,叫俺少管闲事!俺可不想像老赵似的被扔进棺材铺,只得任那群蛮子胡闹。”
山羊胡子接过账目一看,但见整页纸上有好几个黑色的方形记号,似乎是用印章盖上去的,下面不多的空白处拥挤地写着五间房与其支付的银钱数。
“这印章倒也算别致……”山羊胡子刚喃了一句,账本便被人劈手夺去。
各人回首,见是名三十来岁的粗豪汉子。汉子一身短打扮,身后跟着六七个年纪比他略小的白衣青年,有男有女。一少年越众而出道:“文师兄,怎么了?”
待一瞟账本,不禁掩口惊呼:“南越摄魂师!”
姓文的粗豪汉子狠瞪少年一眼,沉声低喝:“鲁师弟慎言!”
话音未落廊上便传来一声冷哼。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位容色艳丽的薄衫女子足不沾地般从楼梯上飘飘而下,衣袂带风,乌黑的发散落及腰,浑身的银铃银环叮当作响,未抹半点脂粉的面庞却天生妖媚惑人。
“就、就是她!”牛掌柜舌头打颤,不知是惊艳于女子的美貌,还是惊惧于其可怖的身手。
妖艳女子目不斜视直走到柜台前,瞪着掌柜的道:“去把城内最好的大夫叫来,限你一个时辰,否则后果自负!”
说着右手在柜台上重重一拍,再次将一枚硕大的金珠拍得嵌入柜台中,一拂手就欲扬长而去。
然而身前人影一晃,姓文的汉子已然拦在面前,一拱手道:“姑娘好俊功夫,可否留下名来?”
妖艳女子眯眼斜睨,冷生生道:“你我非敌非友,今后也未必再见,为何要打探我的身份来历?”
“在下与姑娘萍水相逢,又见姑娘露了这么一手,好歹也要领教领教高招。”姓文的汉子道,“在下乃是青龙阁大弟子文寿,还望姑娘指点一二!”
薄衫女子漠然一笑,足尖点地向左虚晃一招,待文寿攻来之际拔地而起,一掠飞入三丈高的楼梯长廊,推门进了一间屋子,冰冷而透着诱惑气息的嗓音穿过大半个厅堂传到文寿的耳畔:“和我动手,你还不够资格。”
粗豪汉子问声色变,师兄弟几人拼了张空桌围坐一周,文寿一个人闷头喝酒。不多时,店内进来一个提着药箱的大夫。楼上赶下两名穿着同样单薄的男子,携大夫直奔屋中而去。
但没多久,只听一声巨响,老大夫便被砸出门外,沿着楼梯骨碌碌滚了下来。
伴随着大夫的惨号声,屋内传来男子的叱骂:“庸医误命!”
堂内众人相顾失色,赶忙过去扶那摔得七荤八素的老大夫。
见此一幕,一直在旁边默不作声的丁若羽收回了老大夫滚落时垫在他身下的风盾。
看来那群南越人,八成是要去对付吕贤达的。她再侧过脸的弟子们一眼,没有一个眼熟的,不知这群人突然来此,又为了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