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海紧抓着的凌薇的手臂,他一早就知道自己时日不多了,看到那摊乌血也算是意料之中,力气已经被抽空,整个人摊倚在床柱边,微微凹陷的眼有些涣散,远处的暖炉里炭火溅出点点火星来。
他已是将死之人了……
凌薇眼眶的泪珠一颗颗的往下掉,乌黑艳丽的眼眸失去了以往的华贵流彩,指尖透过衣物可以感知到开始渐渐发凉的身子,有些不敢置信,慌乱无措。
“怎么会这么冷,怎么会这么冷……”
微微颤抖着手将被褥裹好,然而手背上覆上一只苍老的大手,凉的很,只有掌心有点余温,凌薇眼睫轻颤,泪珠漱漱的往下掉。
“薇儿,为父求你,无论如何都不可将天朝的江山易名换主,一定、一定……”
凌海已经阖上眼,瞳孔开始渐渐散开,嘴唇无力的张合,声音越来越小。
凌薇周身轻颤,低下头,看见刚才吐下的那摊乌血,反手握住那只牵着自己长大的手。
掌心的余温慢慢的,慢慢的也凉了……
“父亲,父亲?”凌薇猛地抬头,倚靠在床柱上的老人已然合上了眼,缓缓地垂下眼眸,那只原本轻握着她的手此刻松开。
抽开手,没了支撑,手臂从被褥上滑落砸在床沿上。
“父亲!”
殿外的跪着的十几位太医听到声响身子都忍不住一颤,随后纷纷叹息,面露惋惜之色,众人皆知国丈是当朝太后的父亲,三郡之首的驸马,殊不知这位大人的才华和文采,能当上丞相又怎么会只是吃软饭的人,如今任家已没,右相闭门养病,颜老又欲辞官退朝,凌相又……
风雪忽得大作,让人不寒而栗,年迈的老太医慢慢的抬起头,雪花落在白花的胡须上,气息在空中化作一团雾气。
天朝,要变了。
一夜风雪,天朝上上下下被白雪覆盖,国丈逝世,举国哀鸣,这场大雪似乎也老天是为送别国丈而准备的。
精致的雕花木门被打开,一股寒流涌进暖阁内,头戴凤冠身穿华衣的女子进入暖阁,身上飘落的白雪化成了雪水。
“母后。”
李玉恩看着倚在软塌上的女子,自从国丈去世后,原本细弱的身子又瘦了一圈,有些瘦脱了相。
闭目养神的女子闻声,抬了抬眼皮,微微颔首,“嗯。”
“母后,我已经除掉那个女人了,我接下来该怎么办?”李玉恩有些忐忑的看着病恹恹的凌薇。
凌薇睁了睁眼,盯着李玉恩看了会儿,“玉儿。”
“母后?”
“玉儿,放弃吧。”
李玉恩险些觉着自己听错了,可看着凌薇的神色并不是在开玩笑,噎了噎,“母后,你在说什么?为……为什么要放弃?”
凌薇看着李玉恩满脸的疑惑和不甘还有一丝隐晦的恨意,眼波微动,敛了敛神色,沉声道:“玉儿,不要再执着于林蹊了,天朝已经岌岌可危,你身为一国之君怎能一心扑在情爱之事上,何况林蹊身为当朝右相,你是想毁了他的一身荣耀吗?”
“不……我没有……可是,”
话语没有说完,就被凌薇立刻打断,“没有可是,玉儿记住无论如何你都是天朝的女帝,你要护住着天朝江山,知道吗?”
“是,母后”李玉恩咬着唇瓣,低下头应道,眼底划过一道暗光藏于深处。
在凌海去世的这些天里,凌薇想了很多,她出身三郡之首,三郡的职责便是护天朝之安危,家规亦是如此,在数年前她违背了家规,她从未觉得哪里不对,亦或者她不容许自己觉得不对,可当凌海去世的那天,她突然明白为何自己不愿去后悔。
因为不愿直视那太过丑陋肮脏的自己,想到这里淡笑一声,她一直认为自己和那男人有所不同,可现在看来有何不同?
他为了皇权而默许她杀了他最爱的人,而她为了报复更是一度走上叛国之路。
她后悔了,看着眼前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那双清澈的眼眸一如儿时那般无辜的看着自己。
幸好这孩子还是听话,听话的……
听话吗?
李玉恩走出殿阁,原本乖顺的面容瞬变,眼眸里满是阴鸷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