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德皇帝下了早朝,刚拿起银筷,赵庆弓腰走了进来,禀报说庄亲王求见。
虽然心里早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但裕德皇帝还是觉得有些气闷,这个臭小子就是不如其他儿子孝顺,从不问安讨好也就算了,如今为了给他自己的王妃出气,连饭都不肯让亲生父亲吃个安稳。
可是,当身姿卓越的慕云庭大咧咧地走进来,也不打声招呼,直接坐到裕德皇帝对面时,裕德皇帝心里的郁闷忽然之间就一扫而空。
熬了一昼夜的慕云庭一句话也不说,快速而又文雅地开始扫荡桌上的吃食。
在一旁伺候的刘忠又让小太监多上了两份早膳。看着慕云庭用得香,裕德皇帝眼里的笑意一点点的升起,对刘忠说:
“赏今天做早膳的御厨,今天就送他们去庄王府伺候。”
刘忠点头应下,微笑着看了一眼慕云庭,而慕云庭依然面无表情,对裕德皇帝的话毫无反应,只专心吃喝。
膳桌撤下,裕德皇帝一边就着金盆净手,一边瞥了一眼慕云庭说:
“你要朕怎么处置这件事,说吧。”
慕云庭慵懒地斜靠在椅背上,淡淡的说:
“杀了柳氏,削去赵氏的品级。”
裕德皇帝不屑的哼了一声说道:
“你这以进为退的招数倒是说得一点儿也不脸红,虽然你的王妃受了委屈,但是就因为这去杀人,你觉得言官们会置之不理吗?柳仲奎毕竟是几十岁的人了,这已经很打他的脸了,昨晚已经来朕这里磕头认错过了。把柳氏送到庙里去就行了,至于赵氏,那是你的亲戚,也是你自己选的,你自己看着办就行,朕不想管。”
慕云庭嘴角翘了翘,淡淡的说:
“柳氏不是第一次在外面胡说八道了,只要父皇觉得无碍便好。”
裕德皇帝端茶盏的手顿了一下,瞥了一眼慕云庭说:
“你什么都知道了?”
“可不是只有我知道,柳氏再嚷嚷几回,满洛邑城的人都知道了。”
“她毕竟是为朕生了个女儿的人,总要给她留条性命,朕会赐她哑药,从此不准她再进洛邑城一步。至于你自己”
裕德皇帝又看了一眼慕云庭,不满地说:
“也该守点儿规矩,尚未成婚,你就一趟一趟的往武安侯府跑,也不怕外人议论。”
慕云庭轻嗤一声,站起身说:
“我都快二十年没守过规矩了,活得很开心,所以以后也不打算守规矩。倒是父皇你,也该想想怎么安置柳氏的女儿,那个小丫头又坏又霸道,武安侯府里没人管得了她,留在那里早晚得毁了。”
慕云庭大咧咧的往外走,坐在书案后的裕德皇帝瞪了他一眼,嘴角却流露出一丝笑意。
慕云庭回到凤吟巷洗漱换衣后问天池:
“岳承平那小子抓起来了没有?”
天池拱手答道:
“王爷,昨天就已经找机会绑起来了,您忙着王妃的事情,所以属下就没打扰您。”
慕云庭转身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对天池说:
“让人去武安侯府给程景义说一句,怎么处置赵氏由王妃说了算,你跟本王去会会岳承平那小子。”
“是,属下遵命。”
被五花大绑装在布袋里一天一夜了,杨瑾风始终很安静,不声不响,也不提任何要求。
守卫们都觉得不可思议,一个文文弱弱的读书人,想不到骨头倒是挺硬。
躺在冰冷潮湿的硬地上,杨瑾风却感到难得的惬意,十年了,起初几年断骨抽筋,易容改貌,每一天他都在生死线上挣扎,后来的几年,他又日夜苦读,用四年的时间读完别人二十年甚至三十年的书。
可以说,从大牢里逃出后的每一天每一个时辰,他都在拼命,虽然路是他自己选的,他也从来没有后悔过,但是他真的很想好好睡一觉,哪怕是在这冰冷的地上。
杨瑾风知道自己遭了谁的黑手,也知道慕云庭不可能会杀他,所以他安安稳稳地睡了一个长觉,被守卫从袋子里拖出来的时候,他虽然衣着狼狈,脸上却神清气爽。
破屋里只剩下了慕云庭和被松绑的杨瑾风,慕云庭冷冷的注视着杨瑾风,一句话也不说。
杨瑾风把脸上的几缕长发抚到耳后,躬身给慕云庭行礼:
“草民拜见王爷”
“以杨瑾风的身份,还是以岳承平的身份拜见本王?”
慕云庭似笑非笑的问,盯着杨瑾风的眼睛却冷厉异常。
杨瑾风淡淡一笑,再次拱手道:
“王爷说笑了,草民乃山东岳家长孙岳承平,并不认识什么杨瑾风。”
“好胆量,若是本王把隐在终南山十年的岳承平带到你面前,你会怎么样?”
杨瑾风脸上的平静一点点撕裂,玉园的计划失败之后,他就猜到自己已经被慕云庭识破身份了,但却没想到慕云庭已经把任何细节都了解清楚了。
“不管你是真的想杀长乐,还是想扮英雄救美的戏码,我都不允许。”
慕云庭走近杨瑾风,突然伸手扣住杨瑾风的脖子迫使他低垂的俊脸扬了起来,然后看着杨瑾风的眼睛说:
“无论杨家是否真的冤枉,本王都愿意给你一条活路,不管你是回山东做一个富贵闲人,还是留在洛邑科举入仕,哪怕你以后封侯拜相,本王都不会为难你半分。”
慕云庭的手陡然加了一份力道,呼吸不畅的杨瑾风脸色涨红,却抿着嘴唇不出声。
“你要是个男人,就凭自己的本事去找柳家报仇,哪怕你要找我慕家报仇,我也敬你是条汉子,但是你不要打女人的主意,既然活下来了,就要活得像个男人。”
慕云庭松开手,杨瑾风弯下腰,连连喘了几口气才站直身子,讥诮着说:
“王爷让我不要利用女人,难道你自己不是正在利用草民的表妹吗?百年杨府在大晋的威望,慕擎州对杨家的愧疚,不都是王爷你想要的吗?”
已经转身走到门口的慕云庭停住了脚步,回头看着杨瑾风,不屑的说:
“纵使本王不是什么好人,你也不配和本王的王妃相提并论,她可以为杨家舍弃一切,而你却只会拿她当保命的靶子。杨瑾风,你最好记清楚,若是让本王再次发现你打慕家女人们的主意,本王就要了你的命。”
慕云庭说到这里忽然一笑,似笑非笑的盯着杨瑾风说:
“有一点你别忘了,程雪心嫁给本王,那她也一样是慕家的女人。”
杨瑾风脸上的讥笑一点点散去,阴沉的目光盯着慕云庭舒朗的身影飘然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