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
本来我相当自信地希望趁热打铁地再亲近几次尹雪红,就可以拿下,牵住她的手了。可狐狸那边出事了,疯子超到矿上偷电缆卖铜,偷过分了被抓拘留了,没有疯子超的冲锋陷阵,狐狸出场子很没有底气,就想起我来了。这样事情我是义无反顾地帮忙的。不过,我考虑了尹雪红自尊心的问题,怕她卑微地多想,临走特意给她叫了出来,不但告诉她自己要去干什么,还把一本王朔的《纯情卷》留给她,告诉她里面的故事很好看的。她虽然没有说什么,可我能感到她对我的担心,一种尽在不言中的感动让我很受用。
三十五
什么都有秩序和规矩,出场也不例外。雇主固定按人头一人一百块钱是必须的,另外只要不是紧急出场,都会在饭店吃喝一顿,再出发。就像红白喜事一样,十个人一桌,只是桌上只有一瓶白酒,没有啤酒供应。一是怕喝多了误事,二是更怕喝多了把事情闹大。我们这些人本来就都是火爆的脾气,惹事的精,再有酒精作怪,恐怕都会鬼挡杀鬼,神挡杀神了。而出场任务有百分之九十都是能通过谈判和平解决的,不然我们这些人都得死过一百回了,可要是上层的老大正谈判的起劲儿,下面我们喝多了跟对方底下的人干了起来,那就大多无法挽回和平只能拼命了。
狐狸把出场这事确实操持的不错,不但有四五十的固定兄弟,还有两辆夏利车和一辆双排座的福田。到那儿一去,阵势一摆开,几十号兄弟有条不紊地从卡车后斗里分发着镐把或菜刀或斧头,很壮门面,从而为谈判带来很多胜算。同时,也就在圈子里赢得了些口碑,卖命的活计自然就多些,卖命的人也爱加入。
出场真是很好的练兵场,胆小的来过一次真格的就跑回家安心吃老爸老妈了;一般的麻木不仁,随风而倒,想离开又没有地方可去的,只习惯在这个氛围里混吃等死的,是我们的中坚力量。虽说他们都是好人眼中无药可救的人,大多还都无赖流氓,可我觉得,至少他们不喜欢卑微的生活,也爱年少轻狂;狠角色和脑瓜灵活者将会得到重用,百战沙场历练出来,为人所用。其实,大家都不是在乎那一百块钱,而是都想混出个名堂,好牛逼些,不被别人小瞧。
我加入冲锋陷阵中的行列,在帮朋友忙的同时,也是故意和自己心里的那个害怕的阴影较劲,“王朝军可以被砍死,可以把血流干,但绝不可以害怕的畏首畏尾。”那时,我时常这样叮嘱自己,特别是望着对方有着超大阵容时,硬着头皮从夏利车里第一个出来,头皮真麻丝丝的。
狐狸负责和雇主一起去谈判,我负责带人冲锋。我们配合的很默契,他总是在不远处插着兜儿笑,前伸脑袋快速地抽烟,偶尔给我一个眼神。我就会一下褪去外套或背心,要不就嚣张地大大咧咧坐到夏利的鼻子上,用镐把敲打着脚下的保险杠。若是对方势力一见就牛逼,我还会提着家伙直接走到双方的中间,无所畏惧地压制或叫阵。对方要是有不服者过来,我相当有信心把对方PK掉,往往还真是通过单挑再次换得和平,那就比混战吃大亏强多了。
也许是我强了,也许是时来运转,在几次玩命中都没有受大伤。更为欣慰的是,我没有了当初混在这个圈子里的惶恐和郁闷,相反还认识了几个不错的朋友,也是我们都在一个层次和差不多的年龄吧!他们有大林、瞪眼、小海和马嚼子。其中大林是和狐狸一样的角色,有着自己的势力,他也是当兵出身,在青海剿过喇嘛的地下作坊兵工厂,我们因有相似的经历和感受而一聊投缘,他有个最大的优点为人敞亮。小海和瞪眼主要是佩服我的强,而我在他们那儿能够享受到逗人的黄色笑话和一盒盒黄色录像带。马嚼子是个愣货,我们的感情因酒结缘,最疯狂的一席,我们俩一人一瓶半老白干,四十八瓶啤酒全部干掉,竟不过瘾。从饭店出来到夜市,又一人干掉了三瓶半斤的“小刀”,外加一人一桶扎啤,此番痛饮之后,俺们俩之间凡事没有二话。
可在刀尖上过活,事儿总会出的。那天我刚回市里,打算装作病刚好的样子从家回来上学,还在市百货大楼下车相当兴奋地买了一个索尼的随身听,打算塞给她。那时,俺的兜里自觉非常有钱,不但有出场赚到的钱,还有狐狸时常塞给我的领头羊的钱,每次都得三四百,甚至五百。可还没有到学校门口,BP机就响了,我赶忙下车找公用电话给狐狸回话,原来是我们区的水泥大王林学的二公子在高丽县和人起了冲突,吃了亏,召集人手报仇。我没有二话,打了车来到进市里的立交路口下车,等狐狸。大约二十分钟,狐狸率领着他的三辆命根子驶来。这三辆车在夜里出场还像点样子,可大白天的就只剩丢人的份了——一辆比一辆破,双排座福田冒出的黑烟都快把后面的车淹没了,我不由好笑。
高丽县,据说是唐王李世民远征高丽时驿站,以前由于山多路不通,还是本市的穷困县,可如今由于盛产铁矿石,而成为各大小钢铁厂原料基地,经济得到了飞般的发展,好环境也就幻影般地消失。
我们的三辆车在颠簸的路上备受折磨,车门也不密封,使得车内的尘土和外面一样的多,更为危险的是,还不得不和拉矿石的大卡车擦肩而过,卡车后斗的大石头有的比夏利车还大,还装的冒出老高的顶,有的石头三分之一都卡在车斗的外面,要是一颠簸掉了下来,我们的老爷车就得成为铁饼,还有我们这些不错的肉馅。不过,狐狸拼命压低着头透过窗子向外望着被开采的如同生了牛皮癣的座座青山兴奋不已。
“哎!哥们,知道嘛,这里座座青山都是钱啊!”看向我“你知道啊,这里的石头能用吸铁石吸起来,你说,里面得含多少铁呀!全他妈是铁矿石呀!”
“那咱们也包占两个呀!”小海,瘦小嘴快,舌头不时地舔拇指尖,时隔一般在九、十秒间,要是有事想或是看****时,那就间隔一两秒了。
“言之有理。”瞪眼是不停止抽烟,喜欢偶尔地吐点骚词儿。
“有个屁理。”狐狸骂“要是咱们能在这儿立住脚的话,我还带你们打架。瞪眼你赶紧给我滚,下回别跟我一个车了啊,得让你呛死,**的。”
“你咋也跟疯子超的了,爱骂街了。”我看了狐狸一眼,注意力还是在不停开过的大车身上,准备随时跳车。
狐狸被我说的一愣。
“坏了。我的话没给大哥面子。”我赶忙笑说。
“滚蛋,你始终是我大哥。”狐狸笑。
车内挤的五个人都笑,夏利车差点没爆了。
小海,“军哥,我看你是真惜命,这不错眼珠子地看着大车,是怕被拍底下呗!”
“是啊,在这被砸死,多冤啊!”看狐狸“这么多矿山,为啥咱们占不了啊!”
“没实力呗!还没路子。就连咱们区的高三高老大,就是因为在这儿占山被灭门的。”
“是啊……”我有些吃惊,高三是近几年都挺有名的人。
“想在这儿立足,咱们区也就那几个大户,董老栓,马鬼子,侯四儿还有林学。”
“又有一个四儿的。”我不由重新审视眼前的这片伤痕累累的青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