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広郡在宁州和益州的正中间,而此时的朝天宫在益州的边缘,距离南広郡也不过数百里。
近其实不算近,但也的确不算远。
南広郡再往南,就是平蛮郡和夜郎郡,这些地方边民较多,但是风雨调和,气候十分适宜,南広郡在前朝便成了这西南一带的屯粮重地,而且也是管辖边民所用的重要要塞。
南広王萧谨喻在南朝名声不好,所以封王之后,也并未它调,但他本身就在这处地方有根基,反倒是少了建康诸多权贵的倾轧,日子过得极为舒坦。
就连中州军派到云南郡、西平郡和梁水郡的那些将领,哪怕手中的兵力比他更多,都反而要过来巴结他这个王爷。
萧衍原本就护短,而且除了囤粮之外,南広郡这边其实对于南朝而言原本也不太重要,这一带州郡之中的边民部落几乎都是各自为治,强行约束反而不好,这些年来南朝最为担心的原本就是北魏战事,所以对这西南边陲的政事,萧衍几乎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根本没有多少要求。
如此一来,萧谨喻倒是分外落得清闲。
若不是近些时日建康大变,连皇太后都被魔宗杀死,又有党项铁策军的巨大隐患,萧谨喻每日里所做的事情,也不过就是品品这周遭郡县送来的好茶,去看看自己养的几尾锦鱼,再思索今日吃些什么,午后和晚上又找谁去消遣。
边民性情散漫,周围山林出产却是丰富,所以南広郡的几处集市倒是也颇有逛头,经常有些山中的奇珍,甚至有些边民采到了对于修行者有用的灵药都不识,这倒是也平添了他捡漏的乐趣。
美女他也喜爱,若是在建康,一名王公贵族总得讲究身份,不出入寻常的花街柳巷,否则被许多文人墨客瞧见了,必定要大书特书。但这种边地却是没有多少这种文人,若是有敢对他看不惯大书特书的文人,恐怕也早已被默默剁碎了去喂了鱼。
许多边民女子其实五官细致,生得很是好看,而且对于男女之事也比南朝别处的女子豪放,再加上这王爷都喜爱,所以南広郡之中的花酒酒楼,各种花坊倒是比建康还要多得多,如此一来,反倒是引得周围州郡不少豪客和商人也时不时赶来南広郡,那些边民手中有些奇特山野货物卖得价钱更好,南広郡的几处集市倒是一扩再扩,十分热闹。
其中有一处集市叫做“王爷集”,就和南広王府只隔一条街巷,此时倒是南広郡之中最大也各种杂物最多的集市。
日上三竿时,若是在建康,各种集市的早市都快收市,但南広郡一带的边民原本就起得晚,这个时候早市才刚刚人多起来,许多卖早点吃食的铺子才开张,人声和水声才渐沸。
以往这个时候萧谨喻便也带几个随从出门,转上一圈然后到一处茶楼喝茶,不过这几日府上有极为重要的贵客,萧谨喻也改了习惯,反倒是在府中悉心的安排那名贵客的饮食起居。
“去,今日把李蓉李郡守送来的那桶茶叶给开了,就是茶房里头那个包着金皮纸的桐木桶。昨日那火腿肉客人吃不惯,去市集上弄几只野鸡来,还有见着那种绿皮儿四脚蛇也弄一条,不要太大,中等个儿的,不过不要像招待那些蛮地方来的客人一样,当着他们的面宰杀,那肉是好吃,不过他们这种贵地方来的客人恐怕见不得那种长相。还有山上那种黄袍儿果也弄些来,尝个鲜。”
萧谨喻手里抓着一根前不久刚在市集上淘来的紫竹老水烟枪,一边在花园里头对着管伙房的管事随口|交待,正在此时,却听到外头集市上一阵阵大呼,山崩海啸似的。
“怎么回事。”
他这名霉米王爷平日里看来有些和善,但此时面色略微一变,却是好像瞬时换了个人,眼中一阵幽光闪烁,“不是告诉了那些管事的,这些时日有贵客,不要叫人肆意吵闹。差人去管管,莫教扰乱了客人清修,如果是有人不听话,悄悄带走,拖出去埋了。”
这名管伙房的管事只是低头,他不管这杀人埋尸之事,一边自有人应声,一道灰影飞快的掠出了王府,也只不过数十个呼吸,有破空声飞掠回来。
一名身穿灰衣的修行者到了萧谨喻的身前不远处,脸色煞白,道:“王爷,有人闹事。”
萧谨喻此时早已不是平时吃喝玩乐的模样,他听着外面似乎根本不减的声音,双眉缓缓挑起,眉梢竟是有一种说不出的红意,“不是说谁不听就拖出去埋了?”
“那人非凡,连安将军都不是对手。”
这名身穿灰衣的修行者很熟悉萧谨喻的性情,他也丝毫不敢废话,连声说道:“早市初开,一名年轻人在早市来售卖货物,只是他却说是卖人头,说随身带有二十一颗人头。早市之中许多人自然觉得他是鬼扯,起哄要买,但这年轻人真的从带着的包裹里取出了一颗人头,丢在身前。安将军正好在早市之中吃东西,上去盘查,两句不和就动了手,但直接就被破了气海,现在跪在那人身前。”
“现在那年轻人说,现在卖死人头,等会还要卖活人。活人是个锦衣少年,从某处道观之中得之,还说那名少年自称小王爷,十分稀奇,听说这城中集市专卖稀奇货物,越是稀奇越是价高,我方才返回来时,还听那年轻人说,他这死人头也不是寻常死人头,而是修行者的死人头。”这名身穿灰衣的修行者只是述说,额头上就已经不断留下冷汗,“我隐约听见他还说,这二十一颗死人头里面,可是还有神念境修行者的死人头…”
“什么!”
萧谨喻的脸色连变了数变,“让马先生去看一眼,且不急着对付此人,先看看此人路数。”
“知道。”
这名灰衣修行者也不敢怠慢,急忙掠了出去。
又过了片刻,只听到外面如雷般的几声闷震,萧谨喻感知到有剧烈的元气波动,他心急如焚,不知发生了何事,但等了片刻,也不见那灰衣修行者来回报,倒是身后有脚步声响起,却是一名少年和数名身穿青衫的修行者走了过来。
“殿下!”
萧谨喻看到这名少年,顿时行了一礼,他心中又是焦急,又是窝火。
这里平时根本没有什么大事,但偏偏太子殿下在他的府中时,却偏偏有事发生。
这名少年五官只能算是清秀,不算特别好看,但神情宁静,却天生有一种大人物的风范,他只是摆了摆手,微微挑眉,道:“南広王,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有如此剧烈的元气波动,好似有厉害修行者在交手?”
“我…..”
萧谨喻一时语塞,他心中苦闷,只想说自己也不知道,但也就在此时,脚步声疾响,一人疾掠过来,却不是之前那名灰衣修行者,而是一名五十余岁的男子。
这名男子也不是王府之中的修行者,赤足,散发,看上去完全就是边民的打扮。
“王爷!”
这名男子也没有多少礼数,看见萧谨喻就马上大叫,“王爷,有人闹事,叫卖人头,方才马供奉和钱供奉去盘问,还没有说上两句,就被那人打倒了。”
“怎么回事?”
萧谨喻脸色大变不说,那少年身后的数名修行者也是面容一紧,其中一名文士模样,白面无须的男子轻声问道:“马供奉…王爷,是您府上的马明秋马供奉?”
萧谨喻的面容发僵,双手微微发抖,他嘴角扯了扯,好不容易说出了一个“是”字。
听到他说出“是”字,原本云淡风轻的这几人也都是面色大变,其中有几人原本就已经准备出去看看,但此时却都是僵在当地。
那马明秋是萧谨喻去年冬里才招揽到的大供奉,此时南広王府的肖印岫外出,这马明秋便是王府供奉之中独一的一名神念境,结果这神念境的大供奉,就方才那片刻元气震动的工夫,就被外面的人击败了?
就方才问话的那名白面无须的男子虽然自认比起马明秋和肖印岫还要略强一些,但他也不过就是神念境之中手段有些异数,也不可能如此迅捷就击败马明秋。
此时他的脑海之中第一时间闪现的是魔宗和陈子云的名字,但按照确切消息,那两个人一个往北而去,一个似乎还在距离建康不远,怎么都不可能在这里。
而且这人说什么卖人头….这两人也似乎不可能做什么怪异的事情。
“任先生您不要出去!”
萧谨喻看这名青衫修行者沉吟,他却以为对方要出去查看,连忙摇手,道:“方才我也是已经特意交待过,让他们出去查看,好生和那人说,千万不要和那人交手,但转瞬之间还出了意外,我怕那人便是针对王府而来,如同守株待兔一般。”
听到这样的话语,所有在场的人都是一滞,反倒是那名赶来报讯的边民打扮的男子连连点头。
这名男子是集市里面的龙头,手下有些江湖人物,平日里也是帮着城中的官军管理一些集市的秩序,他看着萧谨喻,道:“方才马供奉等人出去,才刚刚行礼,那名年轻人就已经不耐,说,人头不买,来看什么看,接着也不知道说了一句什么,就已经出手。”
“卖人头,是真的人头?”
那名姓任的青衫修行者深吸了一口气,目光剧烈的一闪,道:“既然如此,便先买一个回来看看到底是何玄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