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穆霖顿了顿,道:“城内,药铺…”
“你疯了…?”罗坤眨了眨眼。
“……”韩穆霖沉默。
“你去城内送死?那你去吧,明年的今天我会帮你烧纸钱,送烧鸡,提着,美酒来看你的…”罗坤瘪瘪嘴。
韩穆霖的面色黑了下来,眉心紧蹙,眼眉里满是担忧之色,他看着那边躺着的简林安,道:“她生病了……”
忽然,还没等罗坤说话,外边便似乎传来了脚步声。
脚步声有几分慌乱,似乎还不止一人。
“有人来了…”韩穆霖的眉头紧皱了起来,听着外边的响动声,身子僵直了几分,一双纤长而节骨分明的手不自觉的握上了右边的剑。
罗坤与谷连雅都戒备了起来,都纷纷握着右手边的剑,眼神瞬间锐利了起来。
洞外出现了两人的身影。
一高一矮。
背着光,看不清背光的五官的模样,却依稀能感受到两人的脚步似乎有几分踉跄,甚至衣衫上边也血迹斑斑,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谷连雅的眼神一眨不眨的看着门口的那个身形纤细,跟她有几分像的女人,原本刚拔出来的剑,哐当一声掉到了地上。
她神情激动的奔了过去,一凑近,便紧紧的抱住眼前的女人,声音也有几分哽咽的开口:“没事就好……”
她的手在触摸到她的后背时,却忽然感到手心似乎有些粘腻,她的瞳孔猛然紧缩,看着眼前的柳叶眼女人那苍白的面色,死死的咬着唇,颤抖的收回了自己的手。
带着几分老茧的手心里,满是一片鲜红血迹。
妖娆而冶艳。
谷连霜看着谷连雅那眉心紧皱的担忧模样,无力的淡淡笑了笑,开口:“没事,一点小伤……”
谷连雅担忧的检查了半天,看着的确只是一些皮外伤,这才松了口气,她抬起了眼,看到谷连霜肩膀旁边的那一双满是老茧的纤长的男人手,瞪大了双眼,一把拍掉向了旁边黎方彦的手,轻呵道、
“喂,你手往哪里放……!”
黎方彦愣了愣,揽着谷连霜的手僵了僵,本想松手,但是手指舒展了几分,却又揽的更紧了些,温和的面容里带了几丝羞赧的神色,结结巴巴的开口道:“我松了怕她会摔倒,连霜受伤了…”
黎方彦的眸子里带了几分淡淡的担忧。
谷连雅的眉头皱的更紧了几分,冷笑了一声,道:“这是我姐,我在这,用你扶吗?再说了,这男女授受不亲,难道你不知道…?”
谷连雅小心的搀扶过谷连霜后,冷哼了一声,把谷连霜扶到了里边坐好。
而此时简林安也被这外边的动静给惊醒,她的眼睛眨了眨,睁开来,露出了脸上的那双仿如大海般波澜壮阔的眼眸,漆黑而沉静的双眼里带着睿智的光芒,她看着眼前的谷连霜,眸子闪动了片刻,轻声道:“还好吗……?”
面上丝毫无责怪的神色,眸子里带着淡淡的安慰之意。
谷连霜忽然内心有几分感动了起来,即使她如此任性的置小姐于不顾,在那种状况下,毫不明智的只身返回青莲派逆党巢穴里去搭救黎方彦,她却没有丝毫怪罪她的意思。
谷连霜的声音颤抖了几分,半垂着眼,眸色里满是一片羞愧,她张了张口,对上简林安那双含着淡淡包容笑容的双眼时,看着她那孱弱而纤细的身姿,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谷连雅紧紧的抿了抿唇,一双细眼在谷连霜与简林安之间犹疑了半晌,给谷连霜打了个眼色后,随即张了张口,蹙眉轻呵道:“姐,你这次做的太不对了,还不快跟小姐赔罪……!”
她的眼睛瞪了谷连霜一眼,虽然眼眸里依有责怪,但是更多的却是对谷连霜的担忧。
简林安深深的看了谷连雅一眼,随即便淡淡的笑了,道:“没事就行了……”
她看着谷连雅那向着谷连霜而带着几分小算计的模样,自然也当作没看到一般,话语顿了顿后,复又勾起一个淡淡的笑容,开口道:“说说吧,之后如何了……”
一双带着些许英气而狭长的精致眼眸里十分平静,如墨潭一般掀不起任何波澜。
谷连霜点了点头,眸子里依旧有几分愧疚的垂着眸子开口道:“我与你们脱离后,便回到了大厅里,那时候大厅里一片慌乱,我却恰巧在一层看到了那与兵士在寒暄的黎大人……”
简林安皱了皱眉,反问道:“与兵士寒暄……?”
她垂着的眼眸,猛然抬了起来,原本冰寒而沉静的眼眸里猛然乍现几抹亮光,她抿了抿唇,道:“难道,你指的是那些已经失去行踪的将士……?”
简林安愣了愣,眼眸里现出万千光华。
坐在一旁的黎方彦点了点头,认真道:“的确如此,那日我进去之后,入到大厅,便发现那边练兵的兵士的身形十分让我感到熟悉,我便悄悄的留了下来,晚上趁机混入了其中的一个庐州老乡的房内……”
他的话语顿了顿,复又开口道:“后来我与其深谈后,才了解,原来我的弟兄们全部都尽数被逆党俘获,而这些逆党也成日里跟他们说,让他们归顺,若不答应的倔骨头,就被关入那第三层的大牢里,成日里折磨……”
他的声音有几分颤抖,一双原本温柔的眸子也带了几分愤怒,他紧紧的抿着唇,咬牙道:“原本的几千弟兄,已然只剩两千余人,他们都不得不暂时屈服于逆党之下,做为权宜之计……”
韩穆霖忽然抬起了头,一双漆黑的眸子闪耀着光彩,开口道:“那如此,为何他们不反抗……?”
是啊,为何不反抗呢?
简林安的心里也有几分疑惑。
既然能练兵,那应当是能联合起来,就算剩两千余人,趁机逃走也是能做得到的……
可为何,他们却没有逃走呢?
“两千人,有一千多人被说服了,他们说,以前天天为朝廷奔波卖命,刀里来雨里去,却没拼到一个半个的官职,他们说,为谁卖命不是卖命呢,在人家的屋檐下,就得低头……”黎方彦的表情带了几丝的苦涩与沉重。
他苦笑了声,道:“那些硬骨头已经都死在了大牢里,剩下的不过都是一些服了软,认了命的,才留了一条活路,而过了大半月,他们也没了反抗的心思,甚至已然有些弟兄觉得为他们这群逆党卖命也没什么不一样……”
黎方彦那带着几分铁血的坚毅般的如霁月清风般的柔和面庞上满是喟然,他也想不到,他们这一群弟兄,竟然会是这般结果。甚至原本他觉得的那些真汉子,却一个个的都叛了变。
他的面上的笑容带了几分自嘲,眼神半垂着,眸子里满是低落,他沉默了半晌,复又说道:“我与连霜被发现了,就是因为他们其中的人告的密……”
他从来没想过,他竟然会被以前那些能交付后背的兄弟出卖。他从来没想过,以前那些说着要杀光敌军的兄弟,那些同生共死的兄弟居然就这么屈服了。
他甚至还记得,在这一次押运银饷的差事,大家只当是一次放松而已,说运完还能有假期,倒是个轻松差事。多可笑。
可现在几千的兄弟,死的死,伤的伤,背叛的背叛,根本不剩几个了。甚至还有兄弟把他的行踪给告密,就渴望得到一丝一毫的奖赏。
那狗腿却又现实的模样,让黎方彦的心受到了很大的打击。他的一双眼里也有些迷茫无措和悲伤。
气氛瞬间寂静了下来。
罗坤的眼神猛然的瞪大,眼神里带着几分不可置信,他张了张口,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可旁边的简林安却并没有多大的意外。她笑了笑,淡淡开口:“他们有这样的选择一丝正常,并没有什么好奇怪的,不是所有人都能这么坦然的面对死亡…”
“其实共患难远比共荣华富贵容易得多,患难的时候,大家都处于同一水平线时,互相交付自己的后背,互相信任十分容易,可一旦有了条件了,有了欲望了,外界有了诱惑了,想要共荣华就难了…”
古今为了荣华权利,多少兄弟互相残杀,流了多少鲜血,多少血泪。埋葬了多少人的骸骨。
“没什么好奇怪的,这不过是他们的选择而已,而且他们以后总为自己的选择而付出代价的…”
她的眼神闪了闪,面上并无太多表情,只是那脸上的神色却让人心惊,那一句句的话镇住了所有人。他们不敢相信,一个女人竟然有这么锐利的眼神,这么玲珑的心思,竟然这般特别。
罗坤沉默了片刻,他看着黎方彦那失落的模样,抿唇道:“你们这只军队,不是号称虎狼之师么,陛下最为信任的一只朝廷军队,给你们配置了最为精良的武器与盔甲……”
罗坤的眼神瞬间凝结了起来,认真的看着黎方彦,一字一句的开口道:“你们辜负了陛下的信任,安之楷这所谓的正四品忠武将军,陛下御赐名号,真乃是一个笑话!归德将军如今已然年入花甲,原本若不出意外,这正三品归德大将军之位,安之楷坐上去指日可待,可如今,呵,他竟然是这起事件最为核心的内应,他,是个叛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