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后。
雾檀城,后山。
僻静无人的林子里,少年安静地躺在树上,对着天上时时舒卷的云,不知是不是睡着了。
素色的粗布长衣,敞开的衣襟内侧扣着萧家的家纹。
正是萧竹。脖子上挂着长长的项链直耷拉到肋旁,挂着一块半月形的残玉,是亲生妹妹萧露的遗物。
“我求求你们,放了我吧……”林子里,隐隐传来一个含着泪的女声苦苦哀求。
“跟我们哥几个都来了城外了,还想让我们放了你?赔我们的路费吧好歹!”
“没带钱?以身相许我也不介意啊,嘿嘿哈哈哈!!!”
萧竹眉头抖了抖,纹丝不动。
这样的事情每天都在发生,斗气的大陆上,弱肉强食。见义勇为有意义吗?不过杯水车薪耳。就算你能救得了她一时,能救得了她一世吗?就算你的力量可以强到保护她一世,你的见义勇为可以改变世界吗?
林子里传来女生恐惧的抽泣声,几个男人的笑声,蓦地夹杂进了一阵衣服撕裂的声音,又突然停了下来。
“喂等等,等等,哥们你看看……”
“啧啧——古家的家纹啊,这丫头弱不禁风的,还是个金枝玉叶呐~?”
“等等,我认出来了,这不是古家那个废柴闺女古秋雯嘛,古炎灼老爷子的女儿。都十六了才两段斗气,连小孩子都打不过!”
萧竹皱皱眉,还是没动。睁开眼睛,把注意力集中在云彩里。
话说回来,露珠儿如果还在的话,也该十六了。
林子里男人们还在肆无忌惮地讽刺挖苦着“啊?!这还金枝玉叶呐,金枝玉叶是不是瓶颈都来得早啊?”
又是一阵狂笑声,女生的哭泣声越来越小。
“这下难办了,废柴归废柴,出落的还是挺水灵的,水灵归水灵,弄脏了扔回城里,古老爷子追查下来也不好收拾。”
“就这么扔林子里喂狼?还是打一顿教育教育送回古家吧……”
哭泣的女声突然抽了抽,大声喊了起来“不要把我送回去!城里人看见我被你们送回去,爹地的脸就被我丢尽了!”
萧竹听见男人们的声音顿了顿,他甚至可以感觉到那些人轻蔑的嘘声。
“哟哟哟,小妮子还挺孝顺!那我们可就把你扔这了?”“别介啊,扔这也是喂狼,弄脏了,也无所谓咯~?哈哈哈哈哈”
女声又恐惧地尖叫了起来!
“放开她。”
不知何时,萧竹出现那三个男人身后。三十来岁的几个男人中间,一片白色的碎布条里,哭的泣不成声的女孩躺在地上,白皙的肩膀瑟缩着,微微颤抖。
“哟呵,你说咱哥几个今天这是咋啦,刚抓出来个废柴还正乐呵着呢……又来一个废柴!咱们家炉子可旺着呢,不缺你这样的废柴,一边玩去一边玩去~逗的哥几个心情好了,没准也能让你来,沾沾腥!”
“啧啧,萧家和古家的脸哦,就让这两个雾檀城头两号的废柴丢光咯。怎么,你还想强出头?滚边吧!”
“咳咳,亏得萧家还曾经放出你的名字说是天才,斗气三段就没法再修炼下去,萧家还真是够了……残废都能叫天才,我要是改姓萧,算不算斗帝的苗子啊,哥几个你们说是不是?哈哈哈哈”
“你们只要敢离开她五步,我就能让你们全给我跪下。”萧竹冷冷道。
“唉妈呀,你挺牛啊?”几个人一听这话,都收起了嬉皮笑脸火冒三丈。“来,五步,你看,你数数,我们要是跪不下来你就别想活着回去了哈”三个人腆着脸齐刷刷向萧竹正步踢了过来。
一步,两步,三步……
四步,
五步。
下一个瞬间,萧竹脱下身上的粗布长衣在身前挡住身形,那三个大男人正一楞的当口,萧竹却是把那衣服直扔向了他们身后不知所措的小姑娘,三双眼睛随着那件疑似是有什么问题实际却普普通通的衣服,瞥向一边。萧竹这就冲了过来,两只手死抓住两个人,外加牙还咬着第三个人的领子……
“姑娘,披上衣服快跑!!!”
女生咬着嘴唇,抱紧了怀里的衣服,终于大哭着起身逃开!“快来救人啊快来救人啊!!”
“别喊!”正被三人按在地上暴打的萧竹,凄惨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女生犹豫了一下。
“别喊!你知道的……”
女生怔住了。
没错,他们都是知道的。像他们这种废柴,要搁正道出现以前,早就被扔林子里喂狼了。之所以苟活在世上,全是因为正道为人间抢救下的那几分骨肉亲情。也正因为此,他们无论如何,也不能给自己的家族丢脸。
这是与亲情相连的尊严,为了各自没有抛弃自己去喂狼的父亲,死不足惜!
“大恩不言谢。我!会!记!住!你!的!”女生一狠心,披上那件长衣,摘下萧家的家纹郑重地放在地上,最后恋恋不舍地看了萧竹一眼,含着水色的眸子里,隐约透过点点深情。
萧竹趴在地上,一动也不动。脸陷在土里,模糊的视野里,女生的背影越来越远……
“还可以,没白苟活到现在……”
萧竹心里道。
轻松啊!!!
虚空中,仿佛飘过一阵暗流。秋雯只觉得耳边一道黑影呼啸而过,旋即猛地转过头去。
“黄阶低级斗技,逍遥弄影诀?!”
是她,一定没错了。
雾檀城里瞩目的焦点,才貌双全的萧家新秀。十六岁凝聚九段斗之气,离斗者一步之遥便开始越级修炼斗技,虽然是最简单的身法斗技,熟练程度和绝对速度却已经不亚于城里任何高手!没有任何人怀疑,她会是三百年来,雾檀城出现的最耀眼的天才。
风华绝代的萧家小姐,萧晴!
在女孩子中间,她是所有人嫉妒的焦点。正赶上三大家族的平衡开始动摇的当口,全城所有的青年才俊都把努力投注在她身上。平日里一直神龙见首不见尾不见尾的倾国美女,如今,却格外讽刺地出现在了秋雯面前。
“萧晴姐姐,快住手!那是三个斗者!!!”
那道蓝光越过秋雯,散开在那几个男人中间,在萧竹身边现出一个蓝衣女子的翩翩身影。一道环形闪光从中心荡漾开来,三个大男人应声跪倒在地。
秋雯瞠目结舌。“这,就是力量吗。”
萧晴看了秋雯一眼,转而急忙扶起了几近昏迷的萧竹,喂他吃了一枚丹药。“萧竹哥你没事吧,快醒醒快醒醒”
秋雯黯然。“对,这就是命……”不觉攥紧了那件长杉领口的手,嘎嘎作响。她喃喃自嘲着,缓缓消失在森林中。
你没事吧,你没事吧……
听着萧晴的声音逐渐远去,萧竹的意识慢慢沉入了无底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