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五这天,江氏精品店在盛茂路正式开业,和上一次的开业不同,主人家连面都没有露,来来往往的人却已经知道这家店来头不小。因为不管是国公府,侯府还是其他别的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派了下人前来恭贺,礼物源源不断的往里面抬,哪是一般人能有的风光。
由于一应物品都是直接从洛城通过水路运进京的,方便又省事,对焦无言钱敏两个熟悉江氏运营方式的老手来说,任何环节都显得轻车熟路。
没办法,临到过年,总是有这样那样的事要忙。焦无言和钱敏既然在年前赶了来,想必就是为了助她一臂之力来的,小半年的培养,此时不用更待何时?有他俩和江月白一起打理精品店的事宜,江月夜比任何时候都放心。
这边,江月华好说歹说,才让秦老头答应在江家住下,大家一起过年节。
年前最后一天,江月夜和几位师傅终于将江旱冰鞋全部做好,她又带着林茗林香翡翠等人亲自打包装箱,这才让下人小心翼翼的送给各家府上。至于太子府那边,傅云清说了会亲自去,江月夜也就由着他去周旋。
而她,就开开心心的和宋氏一起置办年货,准备过一个丰盛的好年。
……
傅云清拿着江月夜精心制作的旱冰鞋,踏入了太子府的地界。
整个太子府的下人,无一不对他毕恭毕敬。御玄风听说他来了,也前来迎接:“老师怎么有时间来看我?要过年了,府上都好吗?”
傅云清淡淡的,看不出喜怒:“还行。”
御玄风跟着傅云清读书好几年了,自然对他的习性很是清楚,见他一副淡漠到极点的样子,就知道他心情不好。他不敢造次,只亦步亦趋的跟着他往书房走。
房门关上,只剩下两人的时候,傅云清把旱冰鞋甩了过去,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线:“江五小姐托我给你的。我没想到,你堂堂七尺男儿,居然会去欺负一个弱女子?”
“我……没有!”御玄风小声的辩解。
“怎么,敢做不敢承认?”傅云清挑了眉,望着面前自己一直当做弟弟爱护的少年。虽说他身份尊贵,是九五之尊的继承者,可一直以来,对他都是尊重有加的,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竟然低劣至此,枉费他多年的启蒙和教导。
御玄风难以启齿般的摇了摇头:“不是!”可除了这两个字,他竟是再说不出一句话。那天的事情他还记得,可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那样。他疯狂的举动激怒了江月夜,她要跟他一刀两断!
想想,都觉得心痛难耐。
傅云清看着他的样子,心中也有些疑惑,不说别的,他看着他长大,教他读书,制艺,兵法,谋略,治国之道。御玄风虽然志不在此,但也从来没有做过有违伦常的事情。难道,真的只是情不自禁?
沉默。傅云清不说话,御玄风也不开口,就低着头,一脸懊恼。恨不得咬掉自己半块舌头。手也攥成拳,回忆着江月夜说“互不相欠”几个字时的隐忍和痛恨。
半响,傅云清叹了口气,问:“你很喜欢江五小姐?”
御玄风诧异的抬起头来,眼角还留着一点泪光,好半天,才确定傅云清不是在闹着玩,重重的点了点头:“我想让她做我的太子妃。老师放心,我会去跟母后说的。”
傅云清瞥他一眼,表情复杂:“如果皇后娘娘不答应呢?”
“母后向来疼我,不会不答应的!”御玄风信誓旦旦。
“你除了耍赖博同情,仗着皇上皇后对你的宠爱而为所欲为,你还能干什么?”这可能是傅云清有史以来对御玄风说得最重的一句话。既是站在师尊的角度上,也是作为一个朋友的忠言逆耳。
御玄风登时愣了:“您……你这话什么意思?”
“太子殿下不懂吗?”傅云清高深莫测的看着御玄风,一种从未有过的冷冽在两人周围散发开来:“是!你出生正统,是储君的不二人选。可是,殿下,你关心过黎民百姓吗?你担忧过国库粮仓吗?你以为你是当之无愧的太子殿下,却有没有思考过,你还有三个皇弟,二皇子内敛深沉,三皇子文韬武略,四皇子和你一母同胞,除了排行,他哪一样抵不过你?我要是没记错的话,皇上老早就曾言过,说四皇子是众皇子中与他最像的,慧敏机智,有勇有谋。殿下,你可明白这话的另一层含义?”
御玄风又慌又苦:“我明白,我当然明白,父皇其实最喜欢四弟。”
“那你还成天纠结在这些儿女情长的事上?”傅云清冷着声投下一枚惊雷:“若不是你占着嫡长的优势,这个太子未必是你的,你懂不懂?”
咯噔一声,御玄风的心弦彻底崩塌了,他不可置信的瞪着傅云清,一字一句的道:“太傅,你可知今日你说的这番话有多么忤逆,这要是让别人听见了,告你一个谋反之罪,整个傅氏九族都会身首异处,你好大的胆子!”
傅云清站起身来,悠闲的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殿下,微臣言尽于此,您自己看着办!您若觉得我是谋反,大逆不道,尽管去皇上面前告我便是。不过我最后有一句话要奉劝殿下您,强扭的瓜不甜,与其不折手段,还不如光明正大的争取。江五小姐最看重的便是商业,您若是能想到办法为她打通全国的商业筋脉,我相信她定会对您刮目相看的。”
等御玄风回味过来的时候,人已经不见了。
傅云请走出太子府,一个人在街上漫无目的的游走,直到国公府的马车追过来,他才敏捷的跳了上去,同时也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卓然四仰八叉的躺在车厢里,闻言,无奈的道了句:“我要是你,就绝了那小子的念想!”
傅云清慵懒的靠着车壁:“我何尝不想这样?但终究是我一手教出来的学生,没办法一竿子打死。”
卓然不以为然的瘪瘪嘴:“那江五小姐怎么办?万一真让那小子得逞了,你笑还是哭?”说到这里,卓然忽的“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引得傅云清频频皱眉,最后没忍住,斜眼瞄他:“有什么好笑的?”
卓然没良心的开怀了一阵,才回傅云清的话:“嗯,我就是幻想一下某些人被挖墙角以后的精彩表情。唔,堂堂国公府的傅三爷,地位显赫的太傅大人,手握权杖,博古通今的玄禄勋,连心爱的女人都护不住的话,岂不是让天下人笑掉大牙!”
卓然和别的将领不一样,身后没有任何权势,但为人爽朗,又很忠诚,很得傅云清的赏识。因此,说话难免有点不委婉,尤其他又是个豪放不羁的性子,压根没人管的住。说起来,倒是和江月夜有几分相像。
傅云清为自己的联想扯了扯嘴角:“哪天等你遇到了心仪的姑娘,我看你还能不能这么无所畏惧!”转而露出不容置疑的淡定:“至于我的事,你大可不必操心,无论御玄风做什么,我都有信心让他报不得美人归!”
“哈哈。”卓然大笑,揽住了傅云清的肩膀:“三爷又有什么奇招了?说来听听。”
……
江氏精品店的运营出乎意料的顺利,生意比洛城不知好了多少倍。仅仅三天,就赚了五千多两银子,把焦无言和钱敏乐得心花怒放的,几乎要拥抱庆祝。因为江月夜这次做了彻底的甩手掌柜,所以这笔钱全部归入江月白的囊中,他生平第一次赚这么多钱,高兴之余,更是出手大方,给大家都买了新年礼物。
江月夜派人去给夏子宣和薛玲珑送节礼的时候,就见他碰了一个精致的盒子过来,推推攘攘的递给江月夜:“三妹,那个,我欠薛家妹子一个人情,这次赚了钱,刚好还上。这个,你帮我一起送去呗?”
“欠人情,什么时候的事?”江月夜纳罕不已:“薛玲珑之前一直在洛城,你没机会欠人家什么啊?等她来了京城,我也没见你和她来往,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没告诉我?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说!”
被江月夜一通逼问,江月白脸都红了,想把礼物丢下就走,搁了几次又舍不得,怕江月夜把东西弄坏了。
江月夜更加狐疑:“你们之间,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吧?”一边说,神色就揶揄暧昧了起来。
江月白涨红了脸,吞吞吐吐的道:“你,你别乱猜!坏了人家姑娘的名誉就不好了!是我去洛城接赵姨娘时候的事,当时我遇到了一点麻烦,刚巧遇到薛小姐路过,就帮了我一把。我一直想着要还这个人情,但又不想太随便,而且她后来也再没有提起这事,这不,拖来拖去就拖到现在了!”
说完,又倔强着问:“你就说你送不送吧?不送我自己派人去!”
江月夜大笑着逗江月白:“好啊!反正你身边小厮丫鬟也不少,随便派一个费什么事?”笑容却越发耐人寻味:“等礼物到了薛府,薛夫人问起来,娘这边肯定就逃不过了。娘正愁你的亲事没有着落,又怕你念着萧姝不肯另娶,你这一番动作,岂不是正好顺了她老人家的意?哈哈,到时候我也要恭喜二哥几声才好。”
本以为会看到江月白炸毛的样子,谁知平常一提成亲就跳脚的江二哥,今天却出乎意料的平静。不仅没有吵闹,反而害羞似的低下了头,等江月夜弯了腰偷看的时候,惊讶的发现她二哥竟然……竟然在偷笑?
江月夜哀叹,唉!果真是“儿”大不由“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