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季铺把话听过后,也觉得这事透着奇怪。对房中的碧玉碗儿等物一一瞧过去,又要笑:“是你房里太富贵,把人吓跑了。”
郭朴拉下脸:“季铺兄,再笑话人就不对。”孙季铺再嘿嘿几声,见郭朴要恼岔开话题。因这怪事震撼到,一时无别的话,只再说郭朴以前的事:“你这衣着鲜亮人睡到半夜,为什么早走?”
“你怎么知道我早走,你在下面巴巴的为我看门不成?”郭朴也恢复嘲笑,反过来笑他:“我晓得了,那头牌是你相好的,你睡过,所以梗在心里。”
孙季铺又大笑:“不是我,是杨英!他在楼下守你半夜,说一定要弄清楚你几夜几回,不想你半夜走了,他睡到天亮才起来,回去误了点卯被骂,又怪你不喊他。”
“我不知道他在候我,怎么喊他!”郭朴回想起来就想笑,孙季铺又问:“一夜几回?花了大把银子,难道白花?”
对面是个男人,打死郭朴也不能承认自己不会,他摆出得色来笑:“这个嘛。”孙季铺支着耳朵要听,郭朴笑:“不能告诉你。”
“不说拉倒!”孙季铺闪了个空,有些悻悻。郭朴笑道:“怕你打听了,又去哪里骗人银子。”孙季铺又哈哈:“你郭大少的亵裤,都有人打赌是丝织还是丝绵,让你猜着了,我是想和人打赌骗几个钱来着。”
郭朴再摸鼻子:“军中还有王孙公子,怎么眼睛只瞅着我。”他严肃地问出来:“以前我有这么招摇?”
“不是你招摇,是你旁边的那一个太招摇,那个叫什么来着,于还是虞?”孙季铺好笑:“有个工部侍郎的爹,再有几个亲戚在京里,好像他是王孙一样。你笑我也要说,滕思明对我说了,说你和死鱼不好了,哈,这名字真不错,你对我说说,难道就为你病了,朋友全不要?”
郭朴对他笑:“好着呢,上个月在京里,才和他把酒言欢。”孙季铺纳闷:“这滕思明怎么谎报军情,这算什么消息。”
“你比女人还嚼舌头,他也一样,屁大点儿事都对你说。”郭朴觉得面上无光,索性要骂人:“我现在求你办事,你少刺我几句,再说我不求你。”
孙季铺做忍气吞声状:“我怕了你,我不说了,你来说,你要做什么?找到你家少夫人,是上枷还是上铐?”
“上……铐?”郭朴道:“亏你想得出来,过来伸耳朵,我慢慢告诉你。”孙季铺不肯,他原本是将军坐姿,屁股只坐三分,现在往后面坐:“两个男人太亲近,这名称不好。”
郭朴心知肚明,话到现在觉得和他熟得不错,问道:“你也不喜欢虞临栖?”孙季铺一直说话直,此时狡猾地道:“不,我是不喜欢你。”
两个人心照不宣地一笑,郭朴走到外间交待小厮:“我们说话不要打搅。”再来坐下,愁眉先想一想,孙季铺忍住笑,打算听他说什么。
郭朴先是沉思,从额头到眼睛里,沉思浓而又浓。他的手指也带上沉思状,是轻敲手边的扶手。
就是军情大事,好男儿不过如此沉思。孙季铺要笑不敢笑他,等得不耐烦时,肃然道:“追妻是大事也。”
“去你的!你笑话我。”郭朴听话听音,马上清醒还他一句。孙季铺哈哈笑:“你想不好,我为你说吧。反正两件事,一,她离开另有隐情,这个另有隐情中有两个结果,一是她心里有你,你还要也不要?二是她心里无你,或者是离后……这个这个。”
孙季铺的停顿,郭朴也能明白,翻脸又要骂人,孙季铺拍拍自己胸前:“老子翻脸一样不客气。”这动作阻止郭朴接下来的动粗,只粗声粗气骂了一句:“你少放屁!”
“我说郭大少,我可是看在滕思明的面上,才对你如此忍耐!”孙季铺先翻脸:“老子管你这一方治安,归由京中管辖。换句话说,就是你大少是一品大少,我也是先抓后到京里打官司!”他笑得狡诈无比:“你得罪我不要紧,我抓你半年,等你京里来去打过官司,可耽误你从军。”
郭朴紧紧抿起嘴唇,又换来孙季铺一场嘲笑,听上去活似喝彩:“好啊,大少这一闭嘴,还有当年嫖的俊模样。”
“我会急的。”郭朴被弄得哭笑不得,不回话不好,这样给他一句。再怒目起身,深施一礼:“请兄明言!”
孙季铺微微一笑,他知道郭朴是动了真心,当下不再玩笑,直来直去的道:“说白了,两个结果,两种心思。两种结果一是她有说得过去的原因离开,二是她没有值得你原谅的原因离开。两种心思,一是找到她后心里还有你,二是找到她后心里无你。”
见郭朴面上扭曲,孙季铺叹气:“你要还是不要?”
他索性把话直说,免得以后信来信往的太麻烦。两个男人都是战场上走下来,决胜之计都有自己的直觉。孙季铺说出这一番话,是有预感那个周氏必会回来。
人的直觉,有人是非常相信。
眼前不说清楚,等郭朴从军后再通信问他结果,那只怕是一年半年的才通上一封信。孙季铺出于谨慎办事,不顾郭朴的难受,先把结果说个明白问他意见。
出乎孙季铺的意料之处,郭朴面上泪水潸然而下,孙季铺张口结舌,他是劝不好人的硬汉,只会说:“何苦来,是她不要你。”
“不!”郭朴明知道落泪丢人丢到爪哇国,泪水还是忍不住的下来。他边拭边流泪,越拭越多,不再拭泪以手覆额泣道:“我有什么不好?”
最伤害郭朴的,还是凤鸾不说一句原因的离去。这种伤害由卢家而起,小城里长大的郭大少,从小到大人见人爱,出一次门用凤鸾母亲顾氏的话,好似发洪水。他屡屡感觉被抛弃,这才是最伤害他的地方。
孙季铺哪里了解这个?他目瞪口呆喃喃:“她不要你,你也不要她,你大少是什么人,穿条亵裤也不要布的。”
郭朴要笑又笑不出来,打断他道:“你怎么知道?”孙季铺见分开他的心思,嘿嘿道:“你的小子洗衣服,我们不都看到。我赌你没有一条布亵裤,赢杨英五两银子。杨英奇怪,说布裤最舒服,他一定要和我赌你有布裤不说,为显摆才穿丝织的。后来你的小子一条布亵裤也不洗,他无奈认输给我五两银子,打心里恨死你,叫几个兵偷走你两条裤子,你还记得?”
“我……就这么不招你们喜欢?”郭朴尴尬得要死,军中穷苦出身的人多,包括小些的家庭出身的人,他们自成一帮,而且人不少。升官后不要穷苦出身的人,必竟是少数。相比之下,虞临栖贵公子总是落单。
这其实也是虞公子格外和郭朴好的原因之一,不过他们两个人以前都没有发现。虞公子以为自己是爱郭朴的才,郭朴以为虞临栖可交。其实是孤单所致,虞临栖才和郭朴更好。
旧事重提郭朴难堪,孙季铺打个哈哈:“所以说,你大少是什么人,杨英他们偷走你的亵裤,研究半天,说这亵裤还当得出来银子,他们更恨你,有钱也要找你借钱不还,就是这个原因。”
郭朴真是服了这些人,原来背后这样看自己对自己,只能书归正题:“还是说正经话吧。”孙季铺巴不得他有这句话,道:“我来问你,周氏可有可能被人掠去,遇到坏人?”
“自她去后当日,父亲就寻邱大人四处搜寻,又去省里送不少钱让人暗中查访,你问你先到的兵,这最近无有大案。”郭朴回答过。
孙季铺手抚着下颔:“也是,那我来问你,要是她有说得过去的原因,但是她心里不再有你,你还要也不要?”
“季铺兄,她有说得过去的原因离去,怎么会心里不再有我?”郭朴把孙季铺问倒,孙季铺眸子凝重起来:“这也有理,那我问你,要是她的原因不中看,你还要不要她?”
郭朴一听这个火冒三丈,手重重一拍扶手:“要是她原因不中看,又……”他痛苦地道:“这原因不好,她又嫁了人才回来,季铺兄,我怎能咽下这口气!”
这次轮到孙季铺理智的劝他:“原因不好,又嫁了人,咱们收拾她,谈不上咽不下这口气!”他宽慰许多:“真的是人不好了,反而好办。我拼着以后不和你交待,也容不下这种人!只怕一条,她另有隐情,厚朴,你不得不原谅她,哎,你哭什么?”
郭朴泣不成声,面庞垂在手上:“好男儿不轻垂泪,可季铺兄,要是有人逼走凤鸾,要是有人……我决不饶他!”
孙季铺心中暗暗难过,面上装着无事人:“你小子打过几仗,又无政敌,谁会干这种事。”话说到这里见郭朴茫然,孙季铺先带出来几句,半开玩笑道:“要是卢家倒有可能,要是死鱼也有可能?”
“为什么你猜临栖?”郭朴虽然不笨,也还想不到虞临栖身上:“要是卢家也有可能,只是他们家知道我好了,并没有来寻我。”
孙季铺一笑:“或许先逼走你的人,等你心中痛苦时再寻你,你等着吧,要是卢家干的,只怕一年之内必来寻你。”郭朴对于“政敌”几个字不关心,孙季铺也不再提。
郭朴恨声道:“就算是卢家做的手脚,我……要狠打凤鸾一顿,天大的事情,也不能不信我。”这咬牙切齿样子如对大敌,孙季铺“扑哧”一笑:“好好,那咱们说定了,在我管辖范围之内遇到这个周氏,如果她有隐情,又心中有你,不管她嫁不嫁人,我把她拆散了。”
下一步,郭朴起身拜倒在他膝前:“多谢季铺兄。”
有这样一个动作,孙季铺的两个结果,两个心思不用再说,他呵呵地笑来扶郭朴,不打趣他心中难过:“厚朴,你其实就是想找到她,不管她有无隐情,心中有你没你,你还要她。”
郭朴一想直了眼睛,可不是自己就这种心情。他顾不得害羞,忿忿道:“就是这样!有朝一日我寻到她,有丈夫我要拆散她,没有丈夫我重纳她,哼,让她当我的小妾,不,当个通房,天天晚上看着我去别人房里!我气她!”
吃醋吃成这个样子,孙季铺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要出来,用手掌抹去笑出来的泪水:“太可乐了,你实在太可乐。郭大少,这是你的一桩笑话,从此我记心里。你小子以后少得罪我,几时得罪我,我几时把这笑话四处散。哈哈!”
郭朴满面通红,重归自己位上抱怨他:“人家心里苦,你又笑话人。”孙季铺笑得快捶胸顿足:“而今我才明白,什么叫相思苦!”
郭朴长长重重地叹一声:“唉……”
孙季铺在这里用过饭住了一夜,邱大人闻讯来结交,见孙季铺和郭朴亲厚,邱大人胆战心惊更不敢提真相,生怕郭朴找他事情。
这位孙将军要是想收拾人,可是全省的官都拦不住,他直接由京中辖管,权力高于本省一切官员。
这是秦王生母贵妃娘娘在儿子遇刺后,装病三个月换来的一个结果,目的当然是敲打对秦王不利的人。
又过了十数天,郭朴怀着心中隐痛拜别家人,踏上往军中的路。出城见道路茫茫,回首一片白雪银洁,只是不见凤鸾。
宁远将军用力甩鞭:“走!”带马疾驰入雪中。
他走后有一个月,郭夫人还是思念儿子。这一天起来面对大雪惆怅,见一个家人急忙奔来,到近前见到郭夫人“咦”了一声:“你怎么回来了?”
这个家人是在京中安铺子的人,郭朴已经计划好,按原本计划在京里作准备。家人在雪地里行礼,奉着郭夫人到京中就告诉她:“看好玉宝斋旁一处房子,不想才买下来,有人告到京中去,说另有原主。管事的上公堂应诉,见到卢家有人出入。”
“岂有此理!”郭夫人勃然大怒,命:“细细地回,果然是卢家?”家人把事情回了一遍。郭老爷子雪大出去赏雪,当晚回来和郭有银听到此事都是大怒!郭夫人第二天去了京中,把这件事一直弄到过年没有消停。
过年后,这公案接着诉讼。原本对京里安铺子是可有可无的郭老爷子,恼羞成怒一力要在京里安下铺子。
他对于初打嫩绿的枝头骂了一句:“郭家哪有软蛋人!”
嫩绿枝头下,春意大发。几点子桃杏树冒出芽头在官道旁,曹氏祖居的城门口儿,一辆马车行来。
进到城门,路边儿上有顾玉堂,顾氏的长兄在招手。他不无兴奋:“妹夫,妹妹,这里。”马车上坐着赶车的两个人,一个是周士元,一个是周忠。
他们笑着停下车,顾氏从车帘露出面庞,喜欢地道:“大哥,你等了多时。”在她肩头上露出凤鸾怯怯的笑容,兰枝和桂枝坐在车最里。
初春风还寒冷,虽然日头高照,温暖却也不多。顾玉堂的笑容给周家人不少温暖,他手牵着拉车的马笼头到路边停下,周士元跳下车和舅兄抱一抱,顾氏下车来行礼,眸子里禁不住水润:“大哥。”
“不要哭,回来就好。”顾玉堂这样说,见凤鸾也要下车,忙着阻止她:“不必下车,我们说几句就回家。”
周忠坐在车上乐呵呵,再往后面看一眼来路:“来安来保押着行李,慢到哪里去?”官道上虽然人多,却不见熟悉的来安和来保身影。
路边上,顾玉堂对妹妹和妹夫小声商议地道:“回去你大嫂有三言两语,千万不要理她。她这一辈子就是这张嘴不好,心里好得很。知道凤鸾的事情后,为她淌眼抹泪足有好几天才过来。”
周士元搓着双手连连答应,面上自然有讨好感激的笑容,又叹气:“都是我没用,护不住凤鸾。”顾氏泪水总算下来,扯着兄长的衣袖只想大声哭,又怕凤炮听到,只是哽咽:“幸好还有兄嫂。”
“没什么,一家人不说两家话。”顾玉堂再对车里凤鸾笑看一眼,再小声对妹妹和妹夫道:“不是早让你们回家来,郭家怕什么!他们做下亏理的事,咱们倒不敢回家了?临城不愿意住,当然不能再住,天天低头不见郭家,抬头也见郭家,只能惹凤鸾不喜欢。我去年一接到你们的信,不是回信就让你们回家来。家里亲戚们多,总有照应。独身在外,受人欺负是难免的。”
再一次交待:“大嫂有话不中听,你们当她放屁!”周士元感激到心里去,只有一家人才能有这样的关心出来。
顾玉堂对他们交待过,再到车前寻凤鸾。凤鸾还是怯生生,惹得顾玉堂一阵心酸。此时不是心酸处,顾玉堂笑逐颜开道:“舅舅盼着你们回来,总算回来了,这就好,你二舅舅没来接你,让我对凤鸾说一声不要恼,他在家里给你收拾房子。”
因不让下车,凤鸾车里跪伏叩头:“多谢舅舅舅母照应。”这柔顺总让人怜爱,顾玉堂再忍也有泪光出来,还是强压下来道:“起来。”回身寻妹妹和妹夫:“你们上车,我骑着骡子来,接你们回家去。”
马车重新驶动,凤鸾在车里依着母亲陷入回想。回来了,还是回到家里人身边好。在外省原本是好的,不得已的原因不得不回。
顾氏抱着女儿擦着泪水笑:“以后再不用担心有人窥视你,我的儿,依着舅舅住,再选个亲事,一定是正经人。”
兰枝和桂枝互相握了握手,姑娘出落得好,外面遇到不三不四的人。古代人几代同堂而居,图的多是互相有个照应。
车越城而过,往顾家庄而去。顾家原本也是生意人家,在汪家起来的时候败落下来,已经是好几代。
当时也有大屋子一座,后来子孙做不成生意的多,改成务农。幸好有几分薄田,没有头脑生意的人种地也得生活。
顾家人也有几个房头,顾玉堂这一房兄妹三人,顾氏嫁出去,顾玉堂和顾玉楼在家里营生。顾玉堂学过几年诗书,有一年没一年的,附近也教几个学生。生活所迫还会种地,偶尔也帮人看看风水,过年过节时也写春联出去卖,在顾家村里算小有殷实。顾玉楼就是实实的种地人,雇有两个长工。
大房子几个房头重新垒墙分出来,除了祖宗祠堂占三小间外,别的全重新安门划出去。他们的车到了家,顾玉楼迎出来,亦是满面笑容手指身后一处:“那里弄出一个小院,从此到家不要再走。”
还没有看到房子,已经是如此温暖。周士元跪下来叩头:“以后全仗舅兄们照应。”顾玉楼笑着扶他,身后有人行过,是个乡亲,打招呼问道:“这是什么客人?”
顾玉堂回身笑:“是妹夫妹妹带着外甥女儿回来,以后是邻居,一个村里的人常来坐。”顾氏也笑容以对。
车到小院门口,顾氏更是心中感动。这小院门是新的,里面有两面墙也是新的。左边一面新墙上有个门,通往大哥顾玉堂家;右边一面新墙有个门,通往二哥顾玉楼家。
院中只有四间房,院子里新盖一间,顾玉楼介绍:“这是厨房。”见凤鸾下车,手指着院中一株杏花一株碧桃对凤鸾笑:“这树原本就在,特地让你们住这里,这树好给凤鸾玩耍。”
凤鸾忍住不哭,再一次大礼参拜舅舅们。这四间房左通大舅家,右通二舅家,是从他们原本不多的房屋中隔出来的。
外面传来说话声,是急迫焦急的:“凤鸾在哪里,妹妹在哪里,妹夫在哪里?”大舅母纪氏带着两个儿子过来,见到凤鸾就放声大哭,扑过来抱住她:“我的儿,你怎生如此命苦?”
在外面安身不住回来,纪氏早就知道。顾玉堂阻止道:“一家人团聚是好事儿,你别来招外甥女儿哭。”
二舅母姚氏也从外面过来,见纪氏和凤鸾抱头痛哭,劝道:“大嫂这是作什么?”纪氏放开凤鸾擦泪水:“外甥女儿这般命苦,怎么能不哭。”
凤鸾跪下来给舅母们叩头,周士元和顾氏双双也跪下来,口中道:“以后全仗兄嫂们担待。”顾家兄弟是忠厚有亲情的人,纪氏是嘴酸尖刻,姚氏却是豁达的人,扶起来他们笑道:“以后过年多热闹,走亲戚过一道门儿就是。”再回身劝凤鸾:“团聚应该喜欢,不要再哭了。”
凤鸾本来强忍泪水,此时怯怯更不能哭。大家进去看房子,见一间是堂屋可以起坐,一间是周士元夫妻住的地方。对面两间,一间凤鸾和丫头们,还有一间只得周忠三个人住。
大舅母纪氏嘴是尖酸的,人是豆腐心,先摇头道:“这看上去太挤。”对丈夫道:“把院墙打通,再给他们一间房。至少堆个东西。”
周忠有主意,插话道:“我多一句嘴,以后反正要起生意,要么我们再租一间房当铺子,我和来安来保三个人住,要就临街墙上开铺面起一间,把大门索性打开当铺子门,这样住得下。”
周家虽然看着落魄,纪氏也佩服他们还有几个跟的伙计,听到周忠这样说,纪氏是没什么说的,姚氏衡量一下地步:“这太挤了,转不开身。”
对丈夫顾玉楼看一眼,家里房子原本不多,挤出两间已经不易,再给一间就不能。纪氏也不再说话,她膝下两个儿子要成亲,也缺房子,刚才再给一间的话,纪氏都再说不出来。
凤鸾道:“不必,不敢再劳动舅舅和舅母,依忠伯的话很好,外面再租一间起铺子,这就很好。”她再次伏地拜下来:“已经打扰到舅舅和舅母们不便,怎好再多打扰。”
纪氏心酸的掉眼泪,抢在姚氏前面一把拉起凤鸾又要哭:“我的儿,说什么打扰不打扰,可怜你命苦被人退亲,嫁到郭家,舅母早就为你担心,果然不是可靠人家,外面去又呆不住,我的儿,可见你生得太好,反而不好。”
“咳咳。”顾玉堂大声咳起来,凤鸾含泪道:“全仗有舅母们还肯照顾,不是去年不来,而是怕来到外人指点,怕给舅舅舅母们添闲言语。”
纪氏说得嘴响:“只管自己吃喝快活就行,外人的言语你不必来听。”顾玉堂见周士元垂头,妹妹顾氏垂泪,更加大声地:“咳咳。”
“好了,你不必咳,说起来我要怪你,去年那郭家不仁,怎么不接凤鸾回来,跑到外省去人单势孤受人欺负,说起来全是你的不是。”
房中原本气氛尴尬,纪氏这样一说,缓和不少,顾玉堂笑道:“是我的不是,都是我的不是,我这不是接回来,走,到我那里坐去,中午一起用饭。”
大家重新欢笑,穿过院门去往顾玉堂房中坐,周忠道:“我去街上候来安来保,只怕他们寻错路。”他一个人出去。
纪氏和姚氏去做饭,纪氏的两个儿子,一个比凤鸾大,亲事定下来今年要娶亲;一个比凤鸾小,随着父亲顾玉堂念几句书,在学风水。见姑姑一家回来,有心留下来说话,又被纪氏使着去剥葱剥蒜。
凤鸾要去帮忙,舅母们一起不答应。姚氏是三个女儿一个儿子,笑着道:“女儿们全在婆家,不知道你们哪天回没有让人去说。”当即喊自己的十几岁小儿子:“你三姐家路不远,你一个人去可使得?”
小儿子当不得这一声,回一声:“我午饭前还赶得回来。”话音落,人已经出去了。纪氏听着笑:“你千万要赶回来,不然不给你吃的。”姚氏笑着追出去:“你一个人路上小心,到你三姐家就回来,让她告诉你大姐和二姐,你不要再乱跑。”
纪氏的大儿子顾有智道:“母亲缺什么,正好我去,再陪小堂弟走一趟,他一个人,只怕路上玩着不回来。”
得了要买的东西,顾有智出去追堂弟顾有明,留下弟弟顾有聪在家里帮忙。
兰枝和桂枝在厨房上帮着,姚氏虽然好奇,只拿别的话来说。纪氏从来嘴里话不中听,她是第一个要打听的:“去年郭家是怎么一个不要脸法?离我们最近的曹家,恨郭家恨得不行。听说汪家的打一顿才撵走,可打我的外甥女儿没有?”
兰枝和桂枝到底还小,又见亲戚们亲热,话被套出来。姚氏想听,就没有阻拦。兰枝黯然把事情说了一个明白:“公子要娶京里小姐,自己不回来说,让什么大人来说,这话可不能提,会得罪大人们。”
纪氏心中一凛:“这是当然不会说,难道没有和郭家去说理?”兰枝叹气:“民和官,说什么理?那大人让人看着我们走,把宅子和铺子全买下来。”
姚氏和纪氏一起叹气:“没有亲戚们在身边,就是少个照应。”又奇怪道:“并没有听到郭家成亲的消息?”
桂枝忿忿道:“那他作什么去了,我们在外省并没有打听这里的事。”纪氏恍然大悟:“听说去打仗,唉,这样人不回来也罢,想来打仗完了升了官,就要京里成亲。”
她近年来信佛,说过丢下手中的菜,双手合十念道:“我佛慈悲,原谅我乱说话。再不好,好歹是个人,让他好生着,别再出现在外甥女儿面前就行。”
姚氏见到就笑,兰枝恨声道:“京里成过亲也不一定。”又问外面的事情:“怎么呆不住?”兰枝叹气道:“先时还是呆得住的,姑娘能干呢,会做生意帮老爷的忙,不想有个客人有钱,相中姑娘要做小,姑娘不肯,他买通和老爷合伙的人,又用手中的钱压着,老爷没办法,只得带我们回来。”
纪氏微笑,妹夫周士元有两年生意不错,家里雇下几个丫头,后来一下子欠人钱,洒扫的人全辞光。想到这里,纪氏道:“倒也不容易,你们还跟着?”
明明是句好话,到纪氏嘴里就变了味。兰枝把手中洗净的菜送过来,腼腆地笑道:“我和桂枝都是家里要卖,跟着姑娘有饭吃,姑娘能耐呢,手里钱还不缺,我们主仆在一处,可以挣银子顾自己。”
桂枝眨着黑亮的眼睛也道:“因此舅老爷让回来就回来,是银钱上不用多麻烦。”纪氏撇一撇嘴笑:“别老爷了,喊个官人吧。”想想妹夫周士元生意红火时让人称老爷,纪氏当时就要笑,是个什么老爷,全是雇的乡下丫头不懂,这么称呼着,反正也无人管,外省里有钱人这样称呼的不少。
周士元在房里也对舅兄们道:“手中钱还有,去年从郭家走,幸好凤鸾机灵,把房子铺子全卖给逼迫我们走的大人,当时得银数百两,在外省这半年除去吃用,挣的也有几十两,以后过日子银钱上不劳烦舅兄们。”
顾玉堂和顾玉楼听过更加为妹妹一家放下些儿心,还是那句话道:“一家人,有什么只管来找,不必说两家的话。”
见妻子不在,顾玉堂和顾玉楼也问个详细:“信中不好细问,到底是什么事儿?”凤鸾涨红面庞,把自己的脚往椅子里缩一缩。
顾氏唉声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