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房间里每一条窗帘都严严实实地拉了起来,尽管是阴天,并没有太阳刺眼的光芒照射,可房子的主人依旧执着地不让任何东西看到自己房间的内部,不管是光芒还是人类的注视。
房间破旧而凌乱,静悄悄得像是一个不见天日的牢笼。
陈峰在这栋只有四十平米的房子里待了有一天多,在他来之前这栋公寓还没有如此暗沉,是在他来了之后才打理得如此密不透风,只有这样才适合如今的他,绝不能被人所注意到,哪怕在不经意间看到他的半张脸。
如今A市,甚至外省都有不少人认识他,因为最近一道新鲜的通缉令都是为他发布的。
在厨房随意准备了些简单的吃食,他端起来走到了主卧室前,没有敲门就走了进去。
卧室内更是脏乱不堪,颜料和废弃的纸团满地都是,墙上钉满了风格诡异的画。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头垂着头在台灯下用笔蘸上彩色颜料,一笔笔落下得极快。
“老师,您画得真快。”陈峰把食物放下,拿起他堆积在桌上的一堆画作,上面的颜色浓重而搭配诡异,内容更是两个极端,宁静、残忍。他眼中闪烁着兴奋异常的光芒,提笔在画上写下一行一行的字。
“就要全部画完了。”
“是的,快画完了。”老头抽空回了他一句,“这……这真是太棒了,我敢说这事我毕生,不,这个世纪最伟大的画作!”
陈峰掏出口袋里的录音笔,声音轻缓却咬字清晰地道:“会的,一定会的。”
黎明,第一片阴云开始浮动。
第一张图片里是一片厮杀的战场,身穿盔甲手拿盾牌,挥舞着长枪大刀的两方士兵在交战,一方红衣一方白衣,血流成河很是激烈,天上一个放大的脸,闭着眼似乎是在叹息,那是一个漂亮的女人。
第二张图片里,一位衣冠端正的威严男子坐在木椅上,他是王。下面一群跪倒在地的男子,匍匐在地上哭泣,脸上的不甘和落寞画得栩栩如生。
第三张则是一分为二的两种场景,左边的富贵繁荣,王宴请众位衣着繁复的大人们,有美艳的舞女在跳动,右边是打扮朴素的女子在喝汤吃菜,清汤寡水。
其后更多的油画在网络上公开发布,细心的人会发现那些油画的底端都有一行小字,是:这是我们的国家,即将回归的国家。
而更让乔青重视的是一段一起发布的录音,正是刘泯当初交给他的那支,在所有当初所知道的线索说完之后,录音被人掐断,陈峰的声音传了出来:“你们找不到有用线索的原因就是,我们根本没有犯罪。”
刘泯在一旁听见自己的话,惊慌地不知所措。乔青关了录音去切换图片,一张张彩色油画看得人眼花缭乱,他问道:“这是陈峰在今天凌晨三点多发布的,IP地点查到没有?”
“查到了,是陈峰他的大学美术系老师住了几十年的地方。经过技术比对,上面的字出字陈峰之手。不过我刚刚已经给删除了,这是拷贝的一份。”章文就做在旁边的椅子上,揉着酸痛的手指骨节,没有像往常一样无时无刻地在飞舞。所需要的他一早就查了,没有到火烧眉毛的时候再现用功。
他倒真是够佩服这些人了,无时无刻地在作乱挑战他们的底线。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一天二十四小时坐在电脑前不停气地查信息了,却偏偏A市这么大,发出来的讯号数不胜数,他想找到有用的信息简直如大海捞针,盯了半天没有,困的时候一回神,竟然在不知不觉间被他们捅了刀子,精神紧绷到快要断掉,练了多年的手指也困乏了起来。
乔青回头看了他一眼,皱了皱眉道:“几点?”
“五点五十三分。”
“中间的几个小时是不是被别人浏览了?”
“乔顾问你看看我的手,”章文苦笑着把手伸了出来,“也不止是我的,还有别的技术人员,不知道那些人藏匿的具体地点,所以这次的查找范围可是全国的,总不能把全网都关闭了吧,那样更惹民众遐想。生怕他们逃走了,只把A市当成了重点由我负责,可那么多的信号源,一个个筛选也总会有遗漏,能让浏览量停止在一千多我们就已经尽力了。”
乔青叹道:“一千多人看过了,足够他们口口相传,最后搞得人尽皆知。”
“没办法,那是个画家聚集的论坛,很多画家作息都是日夜颠倒,在半夜上去找灵感也很正常,都疯狂得很。”
“如果不疯狂陈峰也不会去找他老师。”乔青抿了抿唇,说,“根据你刚才说的他老师的脾性,这大半辈子都没混出名气来,虽然在艺术圈这很寻常,一辈子无声无息的也大有人在,但这是当事人所无法接受的落魄。陈峰就是吃准了他这一点才去找他来执笔,”他看了章文一眼,“你说了那画可以辨认出是出自他老师的手。”
章文点点头:“那画上有他很小的签名,小到需要放大来看,可见他不忍心在这些画上写上多余的字,可也舍不得放弃这些作品的署名权。”
乔青缓缓从画上移开了眼,动了动嘴接着说:“一个国家的复兴之路,足够吸引人了。”
孙悦讽刺地勾了勾嘴角:“哦?是哦,还真吸引人。”
“除了复兴这两个字,其他我说的都不含暗讽的意思,他们可能真的有点来头,这画有依据,”乔青把那张一分为二景油画的左边调大在屏幕上。他刚才把所有的画都过目了一遍,最终视线却在这张上面停留了良久,这张图确实有够吸引人,因为它隐藏着一个信息。他指着盛大宴会中站在王旁边,背对着所有人的一个女子,点了点女子雪白的颈项,上面有一点紫色,“这个图案,我看着很眼熟。”
其余几人凑过去一看那有规则的形状,同时一惊:“这是蝴蝶兰?”
“我记得,听说过常卢的脖子上就有这么一个标记。”乔青回头看向埋在一堆厚重书籍里的尤怜官,“有没有什么发现?”
“确实有那么一点的发现,在这点上我们或许要多谢陈峰他的添堵举动,简直引导了我们我们一条正确的追查路线,不知道还以为他是要堵死自己呢。”尤怜官把头从一本《古礼古事》中抬起来,把书籍正面调转,让上面的文字正对着他们,笑着端住了下巴说,“根据画上的场景,我去查了查古代的礼仪,这本书上写宴会中的金银器皿混乱没有规制,在古代应该是民间或是部落小国,从他们的衣着来看,也应该归属少数民族。”
他远远对着油画眨眼,“前面有激烈的厮杀场景,旗帜上有一方的标志是我国汉代朝廷朝廷出征的腾龙,另一方举旗和朝廷抗衡,从他们的服饰来看,并不是土匪头子一类的。”他伸手在空中虚画了下,“纯白的服装,边缘和腰间系的是紫红色的条子,还有那宴席中盛开的片片蝴蝶兰,从这几点可以猜测他们是一个古老的国家,楼兰。”
楼兰?
乔青猛地转过身来看着他:“楼兰古国?”
“等等……”孙悦挡在他们中间连连摆手,再把手扬到脸旁略微收拢,不可置信地道,“你是说那个消失的古国?这绝对不可能,早在千年前那个国家就已经消失了,据说是被整个埋在了地底下,一点痕迹都没有留啊!”
“就因为消失了,不见了,所以才说要复兴不是吗?”尤怜官一把将书扔到了他脸上,“自己看,楼兰存在的时间很短,消失得很突然,历史上他们存在的痕迹也不多,这本书节选了古代,大概是西汉时期一位官员墓中的平生自传,他生前去过楼兰古国,说那里有美丽的,像是蝴蝶的花朵等一类描述,不过光这一条就足够证明了。”
孙悦匆忙把书按到桌子上,快速地一页页翻着:“简直颠覆世界观啊!”
尤怜官嗤笑一声:“那是因为你懂的太少,做人讲究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楼兰顷刻间的无影无踪一直是个谜,只有你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人才敢断言什么。”
“对于这个曾经辉煌,却在一千六百年前的某一日不见的丝绸之路必经小国,古往今来的猜测层出不穷,我就曾经听过不少,当时觉得太邪乎了,”乔青脑中不自觉地闪过之前听说过的相关传闻,以前觉得再离奇的现在也不再认为荒唐,他一一回想着说,“古代很多方面都没有现在发达,很多细微的东西都可以毁掉一个国家,就像有人猜测过的,一场传染病让人全部都死光了,朝廷为了不让疾病蔓延,派人烧毁了整个部落。或者是因为缺水,蝗虫等自然原因造成他们衰败,更奇怪的是被巫婆诅咒了,数不胜数。”
他从孙悦手里接过那本书,一字一字念出来:“那里真的很漂亮很有特色,而让我印象最深的是他们有一种独特的石头,光芒一照射就散发出蓝色的光,简直和夜明珠一样奇妙。我上前讨要,但他们并不允,深为可惜,如果能够要到,我一定会镶在我最爱的酒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