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爷爷背着水桶到糖厂添了一下水锅,也知道了余丫的‘壮举’,看着被余胜抱起来甩高高的那张胖脸,笑。
“大伯,你家小丫也不得了了啊,这土里的东西也给卖了十块钱呢。”余应官趁着糖没烧熟,捧着茶杯过来给余爷爷递烟。
“小孩子瞎闹的,你们也当真,可不许起哄了啊。娃娃还小,三句两句的给迷了头,我可饶不了你们。”雾气皑皑的糖厂里,余爷爷可是辈份最大的一个,毫不客气的接过余应官递来的烟,点上。
余应官笑着接过余爷爷的扁担:“我家三思可比小丫还大呢,也没见他挣一毛呢。”
“你家三思的聪明劲在后头呢,不说了,大家加把劲,再烧一趟糖,我们就吃饭。”余爷爷笑骂了一声余胜,“小宝,还不过来烧火,就知道玩。多跟亲家舅舅学学,多大的人了,还跟个小孩似的。”说着,又弯腰给李程军递烟,“亲家舅啊,辛苦你了。”
李程军笑了笑,接过烟别到耳朵上,又送了捆柴进灶口:“我自己姐姐家,有什么辛苦不辛苦的,亲家公客气了。”切,你个重男轻女的老封建。
余胜把余丫抱回路上坚守岗位,笑歪了脸跑过来:“程军,上来吧,我来烧。早上送货去回来晚了,你烧了这么久也累了,快上来歇歇吧。”说着,跳下灶坑,套手套准备递柴。
李程军见余胜下来了,知道他不是说一套做一套的人,也不矫情:“那行,一会我来替你,我先帮我姐夫运点柴来。”
地面上大大小小九口锅,还有俩开水锅,一趟糖下来,刚才满坑的柴,也所剩不多了,还亏得余应礼那小独轮车不辞辛苦,一趟一趟的运送着。
可惜,除了那辆小车,经过的人不是走路,骑自行车就是拉着小独轮的,连小货车都没几辆。余丫便把摊子交给王建国看守,自己拉着刘温厚回家吃饭。
一进院,正好碰上挑了饭菜筐,准备出门的官婶,问:“小丫,你真卖了糖啊?哪个给你的胆啊,连车都敢拦啊?”
余丫眯着眼睛笑:“不是我拦的,那个伯伯本来就要停下来问路的呢,嘿嘿嘿。”
官婶还想再问,陈好芝拎着酒瓶在后面催了:“三思妈,还磨蹭什么呢,快走吧,一会糖厂的老爷们还让小娃娃先吃了饭,我们又得挨说了,快走,快走。”说着,低着头往外走,连余丫叫了声‘小伯母’都只是含糊的应了一下。
余小奶奶看了看余丫,又看了看刘温厚,从碗柜里拿了俩小酒杯一样的小碗:“小丫,奶奶给你盛饭,大碗先给大人用啊,我们用小碗吃。来,奶奶给你留了小肉片,可香了,快吃。”
余丫很捧场的一口就把小碗里的饭吞了,又把小碗递还给余小奶奶:“小奶奶,我还要。吧叽吧叽,真好吃。”
余小奶奶喜欢看小孩大口吃饭大口吃菜的,也不嫌烦,接了小碗装饭:“好吃吧,都是油呢。你大伯母炒菜可舍得放油了,我看的都心疼。咱也多吃点,吃饱饱的,长个子。”
“嗯,小奶奶,给三思也留一碗菜。”余丫对这朴实的小老太还是很有好感的,亲切,朴实,细心,就算有些重男轻女,可不会像余奶奶那样光明正大的摆到明面上。
“有,有,你多吃点。”余小奶奶很享受这手不停歇的盛饭任务,乐呵呵的,好像看俩小猪仔抢食一般。
正吃着,余爷爷进来了。
“大哥,在家里吃?!”余小奶奶拿着小饭勺,小声的问了一下。大点的碗啊,勺啊的都拿到糖厂那边去了,家里还真没像样的饭碗了。
余爷爷拿着个小空瓶,挥了挥手:“我来拿点小苏打,等会过去吃,你忙去吧。”
余小奶奶应了一声,到院子里摘菜去了。
“小丫,哪个和你说到路上去摆摊的啊?”余爷爷接过余小奶奶的饭勺,给余丫添了一碗饭。
余丫摸了摸嘴角,把粘着的饭粒递到嘴里吃了:“我们学校门口也可以卖包子呀。”
“啊?”余爷爷愣了愣,半晌才反应过来。很矛盾的看了看吃的正欢的小孙女:老天啊,你捉弄我呢,这么聪明的娃娃怎么就不是个孙子啊?
“对了,集市的时候还有水饺,蒸糕卖呀,小哥上次还给我买了白白的小冰糖呢。红糖也可以吃呀,还是我们自己家的,卖了钱给我买肉包子呀。”余丫捏着饭勺,歪着脑袋,很理所当然。
余爷爷又愣了愣,摸了摸余丫的脑袋,叹了一口气,拿了装好小苏打的瓶子,出去了。
“嘻嘻嘻,爷爷真好骗,是我大哥告诉我的呢,还说报纸上有写呢。”余丫低着嗓门,把刘温厚的脑袋扒拉过来,说。
刘温厚恍然大悟一般,点了点头,打算下午到余大哥那边借书看,也多长些见识。
吃了饭,本来还想继续努力的,可一阵雨水把余丫的赚钱计划给淋泡汤了。虽然站在糖厂的茅草屋下,烘着暖暖的地炕,吸着香甜的空气,听着‘滴答’的雨声,惬意的很。暖暖的氛围让余丫坐在屋内的烟囱下面有些昏昏欲睡。
“哥,怎么下雨了还来啊?!快进来,都淋湿了。”旁边榨糖汁的小屋里机器轰隆隆的,李程荷捡着被榨完汁水的糖蔗皮,大声的喊。
“大哥来啦。”帮忙捡渣运到外面水泥晒场的王建国也回头打了声招呼。
“下雨怎么了?下雪还不得照样烧糖啊。”李程家换了身自己带来的旧衣服,套着手套走了过来,“小丫,怎么没去上学啊?今天才星期四呀。”
“大舅舅。”余丫愣了愣神,跳着扑了过去,“今天我家榨糖,我和老师请过假的,我在家帮忙。”
李程家一把抱了起来,捏了捏余丫的小鼻子:“你能帮什么忙,个小屁孩,还装大人。”
“李主任来啦,来来,快来这位置。”余小爷爷见李程家来了,忙让位。他是第三,第四口锅,位置最好,活最轻松。前面一二口主要熬蔗渣,三四口么清化加热,五六口是分批,六七口么小量的煮,□□口就是精烧出锅。
李程家也不客气,和旁边的村人打了招呼,坐过去。老余家三儿子榨糖,不可能叫不到人手帮忙,但自己露脸也是给妹妹挣面子,这点,李程家还是看重的。余丫仍旧被扔在烟囱底下的安全地带,离锅远远的,安全第一。
“李主任啊,你家外甥女可不得了了,一早上就卖了十块钱呢。”余小爷爷拿烟给李程家点上。
“亲家爷爷这话可外道了,我外甥女还不是你们老余家的亲孙女啊,哈哈哈。”李程家可是单位里的人,人才最集中的地方出来的。
“那是那是。”余小爷爷也笑。
和李程家同辈子的余应官啊,余应财的反倒只是不咸不淡陪着说笑几句,全由余小爷爷这半个公家人招呼那正式的公家人。
“小丫,想睡觉吗?”刘温厚不知从哪找了本马列主义的书,顶在头上跑了进来,看余丫那迷懒样,问。
余丫看了看外面稀稀拉拉的雨点,还有路上那灰蒙蒙的一片,点头:“嗯,下雨又不好去卖糖,淋湿了就变糖水了。”
刘温厚把自己的小手放到余丫厚厚的棉衣口袋里,靠近身子,低声:“那我们星期六上城里卖去,我知道坐什么车能到。”
余丫眼睛一亮,闪着星星的亮光点头:“小刘啊,还是你聪明,够意思。”
刘温厚扯了扯嘴角:你不叫我小刘,难道就体现不了咱俩是‘好朋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