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一个完美的生物学奇迹。”
目送着小女孩的身影消失在了门外,拉姆顿轻轻掸去了沾在身上的灰尘,原本占据着眼底的轻浮之色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只有在无数阴谋陷阱中厮混许久,才会积累出来的老道与干练。
重新坐回到了那张大到足够供六人同时使用的橡木书桌前,拉姆顿随手便把桌面上小山似的文书资料全部扫在了地上,将那许久不用的键盘拖到了面前,轻轻吹去了覆盖在上面的浮尘。
将有关于林凌的资料晶盘插进了电脑端口里,刺眼的蓝白色光芒立刻在昏暗的空气中闪烁了起来,向周围撒播着一种三维投影特有的冷色调。
“让我们来看看这位了不起的骑士,究竟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魅力。”
左手轻轻托住了下巴,拉姆顿右手的五指在键盘上轻快地舞动着,屏幕上不断跳动着加入青骑士团时,林凌所登记下的生物数据。对每一位西方体系的骑士调制师来说,这些能够能够特殊方式,发挥出所有人体隐藏潜力的古流骑士,都是一个绝对不容错过的研究样本。
“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嘛,嗯嗯,最常见的弗莱明式骑士调制法,Chromosome-check也完全正常,23对正常加上1对单向调制锁,基因方面也完全没问题。单从科学的角度来说,真可以说是平淡的有点过份了,最普通常见的骑士调整方法,诞生出了最平凡的骑士。”
仔细一条条核对着屏幕上的数据,拉姆顿的神情变得越来越失落,那付模样就像是一个闯进了银行朝天连射三枪之后,却发现所有现金已经清帐入库的倒霉强盗。
世袭皇家科学协会成员,“新布列颠尼亚”最杰出的骑士调制师显然还没死心,干脆跳过了那些早已成文的检查结果,把林凌所有的生物样本全部调取了出来,几百张被放大了无数倍的三维图片,顿时层层叠叠的堆在了空中。
“太平庸了,这个家伙也太平庸了,怎么可能?!”
三维图片像是雪花般在空中快速飘动切换,几乎只要一秒不到的时间,就能完成一张图片的详细检查。
端坐在电脑面前的拉姆顿,终于展露出了那曾经让他称雄于西银河的天才实力。沉迷于解迷的骑士调制师,从原本那个下三滥的萝莉控金鱼佬,直接切换到了科学怪人的模式。
整个室内顿时一片寂静,只剩下了手指飞速敲击键盘的声响,彻底沉迷于无数资料之中的拉姆顿保持着单手打击键盘的动作,双眼中的神情却越来越激动。
“‘隐性拟等位基因锁’?!果然,果然,应该是这种手法没错吧?!”
那狂风暴雨般的键盘声响在一瞬间嘎然而止,看着被自己锁死在空中的那张三维图像,有些魂不守舍的拉姆顿不停的呢喃自语着。
这位西银河的怪才,还是品尝到了这种强烈的不自信感,就算来回重复检查了十几遍后,他还是像个强迫症患者般不敢确认自己的判断。
这种骑士调制手法的详细资料,早已经随着旧共和国的毁灭失传了数千年,只有那些战火中幸存下来的骑士调制师家族里,还保存着一些支离破碎的断章残简,作为名门的拉姆顿家正是其中之一。
种瓜得瓜,种豆得豆,这种话在骑士调制方面也具有同样的意义。
每种骑士调制方法,都会有自己与众不同的特征,由此而诞生出来的骑士在能力与天赋方面也产生了天壤之别。而每一位“骑士调制师”,或多或少都会拥有一些赖以成名的技巧,能够让自己亲手调制的骑士更为独特。
所以单从基因特征与手法上,就能确认一位骑士是由某位名师亲手调制,还是出自那种单纯而又机械的调制流水线。许多需要隐名埋姓重启人生的骑士,或是“骑士调制师”不愿意让人知道某名骑士是出自其手,就会在这方面显得有些尴尬。
由此,诞生出了这种被称为“隐性拟等位基因锁”的技巧,它可以彻底抹去骑士调制过程中留下的特征,甚至是添加一层施术者所预设的虚假伪装,来骗过普通的检查。
“嘿嘿嘿,想骗过我吗?!也太小看人了!!”
将一个又一个程序代入到了相关的资料之中,看着屏幕上迅速更新的内容,就在拉姆顿的神情变得越来越兴奋时,男人的手突然开始剧烈的抽搐着。
“‘Purple-Emblem’……”
满脸惊愕的男人瞪圆了蓝灰色的双眼,面部肌肉微微颤栗着,他就像是看见了什么世间最为恐怖的东西般,眼底浸满了惊恐,甚至连指尖都不敢再继续放在键盘之上。
随手从桌上抓过了一瓶白酒,直接猛灌了几口之后,情绪看起来多少平稳下来一点的拉姆顿,从口袋中小心翼翼的摸出了一根金线般的发丝,慎重地放进了另一边的生物扫描仪器中。
这是刚刚那场闹剧中,他趁机从蕾妮身上取得的头发,神情格外凝重的“骑士调制师”只是轻轻敲打着手指,看着屏幕上不断向变化的进程条。
“‘隐性拟等位基因锁’,竟然又是一个‘Purple-Emblem’……这年头难道流行亡灵复活吗?什么样的妖魔鬼怪都从深渊里出来春游了?”
摘下金丝边眼镜,拉姆顿神经质似的来回把玩着食指上那个带着家徽的戒指,努力装出一付镇定样子的他,却没发现自己的声音也已经有些走调了。看着屏幕上已经分析完成的资料和数据,中年男子一口喝干了瓶中的酒水,脸上满是迷乱与犹豫……
就在拉姆顿一个人呆坐于地下密室,在电脑面前如颠似狂的同时,没有和蕾妮一起去接林凌的依丝特,却与李少君两人,一起并立于这座建筑的顶层观景窗之前。
经过特别加固的巨幅玻璃,将里外分隔为了两个世界,深夜里“卡斯提波”那无数霓虹灯火所结出的流光溢彩,在经过玻璃的折射之后变得破碎重叠,令人在心底不禁横生出一种恍如异界的不真实感。
低沉夜空下的楼群,直穿入了那低垂的夜雾,就像是地狱中的黑山般巍峨压抑。依旧为生活而劳碌的车辆行人,在这条人欲横流的街市间穿行,那不时在街首巷尾亮起的枪火,还有挣扎垂死的身影,恍如百鬼夜行的无间炼狱……
失败者已然成为了靠在墙角逐渐变冷的尸体,成功者正为到手的财富而沾沾自喜,奋进者正像野狗般在夜色下四处觅食,庸碌者只是在混浊中郁郁而终。
整个“卡斯提波”肆意散播着他那独特的规则与魅力,让每个人与生其来的原罪与欲望,在这片钢与泥建成的地狱中无限放大,就像是重回了被恶魔所引诱的所多玛。
“‘卡斯提波’的夜晚,还是像过去那样有活力嘛。”站在窗边的依丝特凝视着眼前的一切,水晶般的瞳孔在夜色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深邃黑暗,“这应该都是你的功劳了。”
“不是我的能力,是他们共同造就了这座城市。”
李少君所坐的轮椅,有意无意的停在了依丝特身后半步,就像是因为某种身份上的差距或是礼仪上的恭敬,“人类的欲望,才是世间诸般礼法的原点与支撑,这曾经是你教导我的话。”
“你还记得?!”
迷离的夜色在依丝特身上投下了起伏的诱人阴影,浅笑轻颦的女孩转头望着李少君,这个形如骷髅般的病弱男子似乎又回到了往昔,那干枯的面孔上浮现出了一丝柔和,“不过,这次有劳你了。”
“举手之劳而已,不过,这样就足够了吗?”
“足够了,倒是你这边的情况如何?”
轻轻弹动着耳垂上的挂饰,银发的依丝特在夜色中,显得格外美丽。在两人的不远处,四名黑手骑士紧紧守住了通道的两侧,但那副面向大门的姿态却不像是在防备外敌,更像是警惕着内部的人员。
“黑手骑士团中有半数以上的成员,是他们赠送的礼物,拉姆顿调制的骑士只能充当替补。那四十台名义上属于我的MortalKnights,无论是钥匙还是密码,依然控制在他们的骑士和整备人员手里。”
“你也过的很辛苦嘛,需要不需要我的帮助?在那边,我多少还有一点影响力。”
“怎么能劳烦您呢,不过,眼前不正是一个好机会吗?”
“眼下?呵呵呵。”
瞬间就明白了李少君话中的隐喻,依丝特的笑声里充满了逼人地锋锐,“反正为了即将到来的战火,应该很快就会有使者上门了,的确是一个好机会。”
“许久不见,您似乎很变得更开朗了。”望着面前的少女,刻意保持着敬语与礼仪的李少君,那枯萎的面孔里充满了某种欣慰与喜意。
“有吗?”似乎被人看穿了心意的少女垂下了头,听任那柔顺的发丝,将自己的面孔轻轻遮起。
“当然,虽说这具身体已经变成了废物,但我的五感可比以前更加敏锐了不少呢。”
“最近的确过的很有意思。”
凝视着远处的依丝特,突然挑起了月牙般的眼梢,尽管经过了刻意伪装,远处灯海中某道异样的闪光,却没能逃过她的注视。
“少君。”
“在,有何吩咐吗?”
“似乎还有别人也卷了进来呢。”
那样异样的闪光,已然重新潜入了灯火的庇护之中,伸了个懒腰的依丝特,只是轻快的走向了不远处的大门。
“这次的休闲之旅,已经变得越来越有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