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岁月(69)
第二天林雨桐是在闺女的惊叫声中醒来的。
看看时间,早上六点半,“今儿怎么起这么早?”林雨桐叫四爷继续睡吧,这孩子肯定是被她自己的造型给惊着了。
披着衣服下了楼,臭美的丫头正折腾着洗头呢,嘴里还念叨着:“时间来不及了,要迟到了……”
才六点半,离迟到早着呢。
林雨桐过去帮忙,拿干毛巾和吹风机,“三分钟就好,其实还能睡半个小时的。”
清宁不满:“妈,您现在升官了对我可是一点都不关心了。昨晚上我说了改作息时间了,您怎么压根没往心里去?”
她再那边一边把头按在水里,一边抱怨她妈妈这个当妈妈的。
改时间了?
七点半?
“那时间也来得及。”湿了就行了,又不是头发油了。擦干净,吹风机呼呼的帮着吹着,然后顺手把梳子往里面一卷,造型就出来了,“你要是不嫌弃麻烦,以后天天起来这么折腾。要是不想这么折腾,又爬丑,晚上出去把头发再修一修,彻底留个短发……”
只要不麻烦,留短发就留短发。
清宁扒拉梳理好的头发,出来的时候张嫂正开门,“幸好赶得及……”手里拿着早餐递给清宁,“自家刚出锅的,豆浆油条!”
清宁接过来咬了一口,含混的说了一声谢谢,抓着书包就走。
“几点迟到?”林雨桐穿着拖鞋追出去,“妈妈取钥匙开车送你……”
“不用,有人送我。”清宁边吃边跑,吆喝着就出了门。
林雨桐追到门口,看到严格骑着自行车等着。
“这孩子,咋起这么早?”清宁初中了,改作息时间也情有可原,严格小学六年级,折腾啥呢?
严格嘿嘿就笑:“我爸叫我六点半起床锻炼,我顺便送清宁……”
哦!
你们高兴就好。
两人一辆自行车,严格骑着,清宁坐在后座上啃油条。
林雨桐喊:“别把手上的油蹭在人家衣服上……”
“我再七分钟可就迟到了……”清宁嫌弃她妈絮叨,就这还管油不油的,严格都没说。
林雨桐低头看了一下表,差六分钟六点五十了。
六点五十就迟到了?
这可够早的。
也就是天慢慢暖和了,不到七点天已经蒙蒙亮了,要是秋里和冬里,可是正黑的时候。
上去的时候四爷已经起来了,“谁送去的?”听见在下面喊呢。
林雨桐就说了,又道:“天不亮的时候送送也行,现在这……不用!出门去一路的学生……”人家孩子都不送的。也就是自家的孩子年纪小,车接车送是顺脚的事,时间不一致了就自己去得了。
自立其实得从自己上学开始。
总说不安全,其实清平早就是一个人上学了。农村的学校跟城里的还不一样,六点半迟到这是冬天的时间表,算是迟的。夏天的作息是五点五十,学校规定是六点,结果班主任说五点五十必须到校。所以孩子们差不多五点十五分就得起床。
走的也是乡间的小道,周围都是庄稼地。天不亮的时候地里哪里有人?
孩子还不是自己去上学的。大人连管都不管。自己起床,自己梳洗,清平是占着她妈早起要忙着食堂开张,能有口热的吃。可大部分孩子都没这待遇。大人干一天活挺累了,晚上回来也不全是歇着的。春季要给果树拉枝条了,一匝长的棒子晚上回来要削好,还得把麻绳绑在棒子上。为了第二天省时间,大人也是一熬就是半夜,早上根本就起不来。哪里还管孩子上学?
上学你是给你自己上呢,还是你给谁上呢?
自己不操心,谁替你操心。
迟到上两回,被老师批评罚站上几回,就学乖了。
幼儿园的孩子都没人送他们上学的。据说清安就是那种早上起来上学,书包背着,边走边玩,有时候到学校门口,早上的放学铃声都响了,然后连学校都不进,就自己回来了。
回来还特别萌:“我还没到呢,老师就给放学了。我就回来吃饭了。”
老二被儿子气的就骂:“你上学去赶不上趟,咋回来吃饭倒是赶得上?”
这不是饿了吗?
饿了还玩那不是傻子吗?
就是这么一种散养的状态。
城里也没比农村好多少。好些家长都是三班倒,跟孩子的作息根本就不挨不着。孩子自己挂一串钥匙,上学放学自己去。条件不好的,饭菜给留在锅里,回来自己盛出来吃。条件好点的,给孩子钱,叫在外面买的吃或是就在学校的食堂。
学校食堂其实并不便宜,一个月下来开销也不小。
只有个别学校,像是实验小学有多钟菜品可以选择,像是初中,没那么多道道,就是大锅菜,大家都一样。除非是去吃教师灶。
清宁早晚在家吃,中午还是在学校吃的大灶。也给买了教师灶的票的,但是她不去。觉得跟老师一块吃饭不自在。
她自己完全可以,那以后上学放学都不用管了。
大人把她当孩子,可她自己觉得她是大孩子。以前是没有弄个造型啥的臭美一番的,如今也开始弄头发打耳洞了。
林雨桐这么说,四爷就笑:“咱要不送,严厉家的小子就得天天接送。时间长了,人家两口子也有意见……”
“那就叫清宁也骑自行车去。”家里的轻便自行车放的都快生锈了。打从有了小车接送,基本没怎么动过自行车。
两孩子一人一辆车,你家孩子锻炼的时候刚好跟我们家孩子顺道,又不是拿人家孩子当苦力,有啥不行的?
说了这事,林雨桐才想起问四爷:“这孩子咋好好的改作息时间了?回来说了没?”
说了!说的时候你还没回来。
“……数学奥赛,早去老师给辅导。”四爷边说边去卫生间梳洗。
这么早,老师得陪着起床,林雨桐就大声跟里面的四爷说:“……赶明碰上了,是不是送人家老师点东西……”
“过年过节叫孩子去就行了……”四爷把水龙头关了,声音就清晰的穿了出来,“平白无故的送礼,人家老师该多想了……”
也是!能早起给孩子补课,就没想着回报。
自从姐姐没有特殊照顾以后,弟弟的也被四爷无情的取消了。
清远嘴里喊着包子,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我自己去?”
“嗯。”他爸面无表情,“你姐姐都自己去了,你怎么就不能自己去学校?”
但是我姐多大?我多大?
“您这是性别歧视?”他把包子咽下,跟他爸瞪眼辩解。
哟!性别歧视都会说了。现学现卖倒腾的倒是挺快。
这话是林雨桐跟老孙打电话的时候说的,说是今年又一拨中专毕业的学生,他想要几个男的,问林雨桐有什么要求没有。意思就是,要是需要,可以要一两个女生。
林雨桐就说了,不能搞性别歧视,只要合适,无论男女。又说老孙老D员了,男女平等的话在他这里落实不了。
孩子在一边听着,然后词就记住了,在这种时候跟他爸用了出来。
四爷特别淡定:“我就是不想性别歧视,才叫你跟你姐一样的。”
清远突然觉得他爸特别冷酷,眨巴着眼睛看爸爸,嗯嗯哼哼的,撒娇模式瞬间开启。林雨桐都纳闷了,这俩孩子很可能是生差了,清宁从来没有过这种撒娇的阶段。可清远上学了,长大了,一男孩子,坐在那里拉着妈妈的胳膊,屁股一拧一拧的,拽着妈妈的休息左边一摇右边一荡的,配合着嘴里跟小奶狗似的哼唧声,哎呦喂,林雨桐这鸡皮疙瘩从脊背就上来了。
“好好的!”妈妈比爸爸还严肃,“你再哼唧一声我听听?”
清远秒变脸,一脸严肃的继续吃饭去了。
戏精!
小老太对两人教育孩子从来都不插手,最多就是偷摸的给孩子多塞点零钱,告诉他们,人不能做钱的奴才。只要自己过的舒服了,钱都是小事。
要不是四爷和林雨桐盯得紧,俩孩子非得惯成纨绔不可。
于是清远起床的模式就成了,起来之后梳洗之后,把早餐一拿,往往是鸡蛋包子油条啥的,饭盒里给装好,保温杯带上,里面或是牛奶或是豆浆的。都给塞到书包里,背好。然后撒丫子往学校跑。跑到教室了,再吃早饭。
倒是把妈妈跟他说的,吃完饭不能剧烈运动的事,记得真真的。
能自己上学放学了,其实对孩子的管理是松了。
开始不适应,可慢慢的,发现好处了,清远觉得这其实还不错。
放学了不着急回家,反正兜里有钱,买点零嘴一吃,小伙伴们分享一下。然后就能再周围玩一会子了。反正爸妈下班都有应酬,姐姐还得上完奥数补习才回家的。就算是回去晚了,也没人知道的。小老太特别好哄,就说在学校跟同学一起写作业了,没写完就回来了,怕她等的着急。
回来就这么说,把小老太的心都快暖化了,“没事,写完再回来都行,不急!”
林雨桐这天在开发区视察,远远的看着一片柳树林子里,不少小小子在里面玩。有的猴孩子直接上到树上,折柳条。
破坏树木这个在现在不是大事,可这摔下来可不是玩的。
林雨桐停下车,叫周文下去把这些孩子给叫下来,出事了可不得把人家家长给急死。
一有大人,这些孩子比猴子窜的还快。只是跑在最前头的身影为啥这么熟悉呢。
林雨桐的脸都黑了,不是清远这小子还能是谁?
回去见俩孩子乖乖的在书房写作业呢。
林雨桐过去坐到边上,心道这小子够滑头的,回来就把衣服给换了。如今林雨桐不给孩子洗衣服了,衣服上是不是有磨损这个也都看不见了。只要在家,一定会看见一个乖宝宝。要不是今儿意外的逮住了,这小子还不定瞒到什么时候去呢。
她当晚只当啥也不知道,清远还觉得挺走运,明明看见是妈妈的座驾,还看见了妈妈的那位男秘书,可幸亏跑的块,都没发现他。
窃喜持续到早上上课。
班主任老师把上第一节课的数学老师赶下台,站在台上黑着脸:“昨天放学之后,都有谁去柳林去了?站出来!”
清远比较懵,这谁给老师透风报信的。
然后他一双眼睛扫视一周,好像要把班里的告状精抓住不可。
结果扫到靠窗的一排,看见窗户外一双熟悉的眼睛和半张熟悉的脸。
我的妈啊!
那真是我妈!
孩子的脑子转了一圈之后,终于不得不承认,干出告状这种没品的事的,真是自己的妈妈。
无颜面见江东父老啊!
孩子们一个个的站起来,然后都自己的站到教室后面去了。
清远坐着,面无表情,心里存着侥幸。觉得妈妈告状,应该会说你们班的这些男孩子,不会特别点名说自己吧。
自己可是亲儿子!对不对?
然后老师的嘴角抽了抽,看着还兀自一脸无辜的金清远,点名道:“金清远,有你没?”
金清远同学不光是嘴角抽,眼角跟着也抽,扫了一眼外面那双含着戏谑的笑的眼睛,默默的说了一句:算你狠!今儿我才算是认识你了!
然后对着老师特别乖巧的道:“有我的!老师!”起来乖顺的站在后面去了。
这么乖的孩子,老师有时候真是不太舍得训斥的。
先罚站到后面去,然后老师才出门去,把这位百忙之中还要到学校告儿子状的特殊家长给送走了。
老师这一送,大家都知道了。
是金清远的妈妈告黑状了。
然后这孩子回来可郁闷了,说他妈:“您告就告呗,干嘛还露面。大家以后干啥事都不愿意带我了,就怕您去老师跟前打小报告。”
那不正好?
目的达到了啊!
清宁就问清远:“柳树林有啥好玩的?暑假回村去,去果园子才好玩呢?”
丫头辫子懂什么啊?
清远从兜里掏出来比小孩的小拇指似的长短粗细的一截柳树皮来,“哨子!我们去弄哨子的。”
这种哨子用柳树皮杨树皮都行。
春上刚冒芽的这种树枝,选一截粗细均匀的,扭一扭,很容易就把里面木质抽出来了,光溜溜的一条带着湿气。剩下的就是基本完整的树皮。把那些在扭动过程中破损的剪掉,剩下的截成小拇指长短的一截一截的,将一头用小刀削一下,将外面那种青绿色的皮小心的削掉,只剩下里面那层白皮,然后放在嘴里轻轻一吹,或是尖锐或是粗笨的声音就从传了出来。
未必悠扬,但却是还是们的乐趣之一。
清宁接过来吹了一下,“以前爸还给我做过这个……我当是啥好东西呢?赶明我也弄些柳条去,编个小篮子啥的……”
那才不好玩呢。
清远不说这话,只看了一眼妈妈,凉凉的说了一句:“小心妈也去告你的黑状!”
对告状这事是耿耿于怀。
少年不识愁滋味啊!树木发芽了,他们想着怎么玩,可多少人为了田里的树苗不发芽寻思的心都有。
咋办呢?
报案了,可这案子破起来费劲啊。只留下一张画像,公安部门跟着大家的口供描摹出来的。跟真人肯定是有一定的差距的。
就算是把人逮住了,这损失就能弥补回来了?
找补不回来了,那家伙赚不了那么多钱,但是带来的损失却是惨重的。一耽搁好几年的时间荒废了,你说谁赔的起。
就是把人给枪毙了,然后呢?
损失还得是自己的。说到底,贪图便宜啊。
给上面也上报了,说免税了。不交各种的税收,不等于就都有办法找钱把日子过下去。举债过日子的大有人在。一朝回到解放前,就是这样的。
林雨桐帮着联系免费的赖生苗子,有想继续栽树的都去挖,现在栽树还来的急。
至于说嫁接的接穗,这个也容易,还有些没受损的,人家的树今年都要挂果了,去这些人家求一求,剪上点树枝用一用,还是能的。
这也算是省了一笔开支。
再想给这些人找点活路,就得提供工作机会。开发区建设当然是需要人的,各种的劳力都需要。但这得先把图纸规划弄出来,然后才能拿着规划出去化缘去,想办法叫人家来投资,钱来了,啥都周转开了。
四爷的图纸出来,堪称是惊艳。
他弄出来的不光是图纸,还有模型,非常直观的模型。
模型做的很用心,该有灯的地方有灯。灯一亮,给人的感觉这就是绚丽的繁华都市。
路上是各种造型的车,自行车道,摩托车道,人行道,颜色不同的路面,不同的用途。路口的红绿灯都是闪烁着的。路边的商铺,各种玻璃橱窗里琳琅满目的商品。
还有河道里,河道里各种的旅游船只,其实功能上完全可以充当交通工具的。交通站口就有人工河的码头,非常的方便。
隔上一段有一个拱桥或是浮桥或是摆渡造型的船只,想穿过河流去对岸,并不是麻烦的事情。
路边河岸,树木成林鲜花着锦,更有高楼林立,霓虹着彩。
运过去之前,专门叫收拾了一间办公室还放置它。
老孙都懵了:“西北还能建造出一座水城来?”
怎么不能,当年的圆明园,什么景致搬不过去?
林雨桐按照四爷的话解释道:“专门测过清河的水量,理论上,这是行得通的。”
周扬异常兴奋,连连说好:“……学校放在这里最好……”搞不好真建好了,老师更愿意在这边呆着。整个大学是一连串的人工岛组成的。这些‘岛屿’或是用桥连接,或是岛和岛之间藕断丝连,中间有一条路连接在一起。教学区是一个岛,试验区是一个岛,图书楼运动馆,都分属不同大小的人工岛屿,更有宿舍楼和给老师安排的家属楼,都设立在造型不一的岛上,每个岛都种植不同的植被,相互独立又和谐统一,组合在一起,又恰好是一副校徽的图案。除了入学要加强学生的安全意识之外,学校还得加强学生的管理,不叫做危险的事。这个是有点麻烦之外,其他的绝对没毛病。体育馆里还有游泳馆。这在北方的县城,是特别少见的。体育课加了游泳,好像危险系数又降低了很多。
而中学和小学,这些学校,虽说在一片,但却隔离在远离水的地方。看着直线距离不远,但是想绕到水边去,却不怎么容易。即便走到水边,也都是刚好有码头的地方。码头的地方设置着围栏,进出有人看着,未成年人没有家长的陪同此路就不通。最大程度的保证了孩子们的安全。
光是这份巧思和细致,就叫人不由不赞叹。
而给大学预留出来的实验基地,足有一千多亩。从学校划船就能过去,那边基地的门口设立了码头。从码头上去,进了基地,有专门的蓄水池跟外面的人工湖连接。说是蓄水池,其实都算的上是水库了。这水库可以充当这一千亩实验基地的灌溉用水,但其实这也是这一整片区域的一个水利枢纽,如果赶上极端天气,湖水河水超过了警戒线或者出现干涸,那这备用的蓄水池就派上了用场,调节水流量。
林雨桐继续道:“另外,还有个用处。实验基地嘛,什么样的实验都等能作。这个蓄水的小水库里面,完全可以进行淡水养殖的实验……”
对的对的!是这样没错的。
一举多得啊!
而厂区那边,厂子一排排的,最亮眼的就是多加了一个污水处理厂和垃圾压缩站。绝对做到零污染。
至于那些各种街道这个倒是按照林雨桐的思路来了,要说添了什么,就是再添置了一个非常庞大的物流中心。给这些厂区建起来之后提供强大的物流支持。
从头看到尾,从尾看到头。
老孙直搓牙花子:“这么说,三里庄很要紧了。”
“那是!”林雨桐就笑:“没有东风,就没有那场扭转乾坤的赤壁之战。”
“成!”没弄来水是自己没本事,等把水弄来了,要是弄不来钱,就不是自己的问题了。
关键是这东西太诱人了。
之前有人说明县zhang想折腾什么县升市的事呢,他对此嗤之以鼻,那是容易的?
要这开发区建成,那还真就成了容易的事。
自己往上升一升,那基本是板上钉钉的事啊。
老孙的热情高涨,叫秘书联系那边的新城镇的王书|记,晚上私家菜去,有话酒桌上谈嘛。
周文是看着老孙的车出门的,回头试探着问林雨桐:“不知道这事成不成的了?”
能成!
老孙那三板斧自己没给他机会扔过来,总有人得接着的。
王书|记这段时间也忙这假化肥的事呢,老孙这已经是约第三次了,怎么着也得来一趟。
前两次约的时候,第一次对方的态度是这样的,秘书说:“您要是有空,我们书记说一次吃个饭……”第二次老孙亲自打电话了,说:“老哥哥啊,哪天有空咱俩一起坐坐?”
没有那种说非要见面不可的架势。
这次则不一样了,人家秘书的语气变了:“我们书|记在私房菜订了雅间,恭候您的大驾。”
人都说事不过三啊。
虽然前两次是他的诚意不够,但这要说起来,自己再不去就有点不经讲究了。
那就去吧。
老孙这人的心眼一点也不大。
下了车,进了馆子,迎接的不是秘书,而是老孙本人,见面就笑:“亲家啊,你可来了。走走走!里面坐。”
其实两人这亲家有点亏心的。
老孙自己的外甥女呢,是肤白貌美高中毕业在民政局上班,就是给结婚的离婚的盖章的那种。清闲吧。挺好的工作对不对?
老孙的婆娘就说了,市里那谁谁谁的谁谁谁,跟咱们外甥女可般配了,人家孩子还是大学生呢,吧啦吧啦吧啦的一大堆,开始没在意的,后来叫这娘们说着说着,他也往心里去了。咱条件也不差,还怕人家条件好?跟市里有关系好啊,怎么着也是多条路的。
见面都很顺畅,人家也真看上自家外甥女了。这亲家说是攀上了也不为过的。
可惜了的,半路上杀出个程咬金来。
就是眼前这位王书|记的侄儿。这侄儿当了两年兵,就是再部队喂猪的。可这小伙子长的好啊,高瘦的个,大眼睛高鼻子薄嘴唇,一笑还俩酒窝。复员之后,在派出所当户籍警察,轻松是很轻松的,但是没前途也是真真的。
老孙就不乐意,没指着外甥女攀贵亲吧,可咱明明能找个更好的,更有前途的,你干啥非要选这个呢。
当舅舅的不乐意,当爹妈的就不敢说愿意。毕竟孩子的工作是舅舅给安排的嘛。
可好么说是熊孩子呢?
不就是不同意结婚吗?
对别人来说家长不同意这是难办的事,但对于咱们来说,不要太轻松。
不是要户口本吗?
容易!管户籍的弄不来一份户口本。这个时候还不是打印的那种,全手写的,直接盖章,一切不是问题。
然后就是结婚证,姑娘说有我呢。下班我加个班盖俩戳啥都有了。
于是,老孙差点一口老血给喷出来。
结婚证都领了,这不认也得认啊。自己是一万个看不上这王家的小子,但是自家拿老婆一看这女声女婿的长相,之前那不乐意他妈的全不见了。
稀罕的不得了。
哎呦!瞧瞧人家这孩子长的,怎么就那么可人意呢。
小白脸样,也就哄哄丈母娘。
就这么的,心不甘情不愿的,两人成了远了一步的亲家。其实都不是自家的亲儿女,算是姻亲吧。
有这么一层关系在,好似亲密了不少。
但两人不在一起任职,又都是平级,谁也借不上谁的力,某种程度还是竞争的关系,其实这关系就有点微妙了。
雅间里就是原木的方桌,原木的长条板凳,两人面对面坐着。
四个凉菜已经上来了,酒斟满,老孙就开始吐苦水了,“亲家啊,我是真羡慕你的日子,过的舒心……跟我这里不一样啊,给我弄一女版的孙悟空来,能耐大还能通天,整天折腾的我啊,这把老骨头可是陪不住了。人家不到三十岁,咱这一把年纪……”
老王就笑:“你就知足吧,有只有通天能耐的猴子,那是猪八戒都能跟着成佛的……”
老孙心里骂了一声娘,这是变相的损谁呢?
谁是那跟着孙猴子成佛得道的猪八戒?
要不是还有大事要办,今儿非得给这老小心俩拳。
这口气忍了,笑着点了点老王,又给斟了一杯酒。
老王心里就提防起来了,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啊!这老小子只怕没憋着好屁。
他把手往酒杯上一盖,“亲家,咱有话就说话,你这样,我瘆得慌。”
老孙又是一声笑,带着几分憨厚劲:“那什么,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吧,能不能咱俩联名往上递一个申请,把你们那三里庄划给我们……”
三里庄?
老王在心里扒拉了一遍就想起这村子的具体位置了,“要三里庄?”
你要我就给你啊,那地方要没点啥价值你能要它?
别跟有些二杆子一样,村里有泉眼这么些年愣是没发现。这事自己可不能干,真把一块宝地给人家了,自己就成了罪人了。
因此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打起了官腔,“哎呦……这可不是小事啊……这得全镇会议大家来决定对不对……咱可不能搞一言堂啊……”嘚吧嘚吧把一言堂的危害给讲了好几遍,车轱辘话是连轴的说。
老孙心说,这些话,我说的比你溜,要你在这里给我做思想政治课。
摆出一副认真倾听的样子,直到老王自己都觉得过分,说不下去了才停下来。
老孙就说了:“我懂,这道理我懂。这三里庄,是那只孙猴子给我出的难题,说是将把三里庄的地划为大学的实验基地。你说,这口都开了,我要是办不好,面子不是折进去了吗?”
大学的实验基地?
那是得有大片的土地的。
三里庄离清河近便,灌溉方便。这话听起来好像是有点道理的。
可是总觉得哪里不对。
哪里不对呢?
如今的灌溉水渠那是极为畅通的,这一片都属于灌溉区。根本不用为这个操心吧。
原有的水渠不用,却打清河的主意?
脱了裤子放屁都没这么麻烦。
那需要的人工钱财可不是一星半点的。
这老家伙没说实话。
老王心里思量着,手里拿着筷子没闲着,牛肉夹一口往嘴里一塞,嗯!入味!再滋溜一口酒,嗯!过瘾。
自顾自的吃吃喝喝自斟自饮的,这边老孙的话还没说完呢,那边就有了‘醉意’,绝口不提三里庄的事,只说老孙:“……你就不该怂,给你出难题,你直接就得给怼回去,是不是?”他把他自己的脸拍的啪啪响,“老孙哟,真叫个小丫头辫子给压住了,这张老脸啊,我都提你臊的慌……”
臊不臊的要你管球个闲事。
老孙似笑非笑的,这孙子是真开始装糊涂了,他开始利诱,“你可想好了,那边怎么说也是大学,将来这进修的资格上……你知道的,像是咱们这样的干部,想走的远不容易了。如今要看学历嘛。有多少人想弄个学历难于上青天啊。可跟人家搞好关系,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别管是啥大学毕业的,学的啥专业,有这个文凭它就是不一样。三五个名额这种事,你只要抬抬手……”
老王心动的不得了,差点就脱口而出,说出‘我愿意’!
可老孙到底是外人,这要是姓林的那丫头开口承诺这个,那自己是可以考虑的。老孙嘛,真不信他跟人家有那么和谐的关系。这边跟自己说的天花乱坠,回头叫他履行承诺了,他就敢说在酒桌上的话都忘了。哪怕再给咱办,那又是另外的人情。
所以他忍住了,这事不寻常。真要是大学需要,完全可以跟自己谈吗?
为什么要过老孙的手是不是?
谈不出的所以然来,老王酒遁提前离席跑了。
这事没谈成。
秘书进来一看脸色,就知道啥情况,试探着道:“要不找林主任……”
找啥林主任?
老孙起身,冷哼一声:“这老小子就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走着瞧吧!看咱俩谁玩的过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