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岁月(92)
一大摞子书,清平抱着挺吃力的。
徐强顺手就接过来,“我给你送进去吧。”
两人又对视了一眼,各自错开视线。清平‘哦’了一声,转身往回走,拿钥匙开门。
家里很简陋,她有些不自在,“你就放在桌子上吧。”
“没事……我给你顺手搁到地方吧。”格局跟他家的房子一样,哪边是清平的房间他知道。窗户正对着南边的就是。
抬脚进去了,清平猛的才反应过来。她的房间是带着小小的阳台的。阳台没做格挡,跟卧室是通着的,阳台上靠墙角的位置放着小桌子,她平时就在那边写作业。但因为房子简装修,里面的阳台就没有晾衣架这些东西。她洗的内衣内裤不好意思在外面的大阳台晾着,就搭在里间小阳台的椅背上。
她肯定看见了吧。
耳朵都跟着烧起来了。
清平跟清宁不一样,清宁的房间才是漫画上公主住的房间。帮着搬东西进去过一次。床看上去宽大松软,被子整洁如新,书架书桌台灯,漂亮的大衣柜,阳台上放着藤椅,长青的绿色职务,以及——鲜花。木质的地板上,铺着雪白的长毛地毯……进去之后,就会觉得拘谨的脚都没处放的感觉。
但清平不一样。她的房间跟自己的房间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雪白的墙壁上贴着几张挂历画,单人的木板床靠着墙放,红黑格子的床单属于特别耐脏的那一款。被子是大花被,叠起来放在床尾。枕头没放在被子上,而是放在床头。他几乎都能想象的到,人只要躺下去用脚就能勾被子的情景。床的对面就是衣柜,木匠做的那种双开门的衣柜,没有多余的桌子凳子,床头都没有。估计是把书桌挪到阳台上去了。这里采光好,而且透气。
反正有时候晚上过来,在外面能看见她投在窗户上的剪影。
走过去脚步就顿了一下,椅背上晾着粉色的内衣还有巴掌大的内裤。他觉得不光是脸烧起来了,就是脖颈也跟着烧起来了。
赶紧收回视线,装作若无其事的把书给放下,然后就转身,正看到手足无措,站在门口不知道该进还是该退的清平。
“你忙吧……”徐强指了指外面,“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着,不等清平说话,直接就出了门。
清平赶紧进房间,果然看见晾着的内衣,一时有些懊丧。
拿起来正想着以后该晾在哪里,结果一抬头,跟窗户外面的徐强的视线又队上了。
想着手里还攥着内衣,条件反射的将手背向身后,再一抬头,见徐强已经跑了。
他看到了吗?
他一定是看到了!
突然觉得自己好蠢。
出门给清宁打电话的时候还带着懊丧。
“怎么了?”清宁手里抱着水果沙拉,拿着叉子一块一块往嘴里塞,说话含混些,“心情不好?你们放几天假?要不来省城玩几天……”
“没时间去。”都要补课吗?清宁都高三了,肯定更忙。清平叹道,“你也扼要补课的。我没事,就是打电话说两句闲话。”
才不信!
你多节俭啊。平时吃饭买本子买笔都要记账的。
跟她说了也没用,就想她自己说的,等将来她自己赚钱了,想怎么花就怎么花,现在花爹妈的钱,还是得省着。这叫懂事,但也是委屈。本意叫人节俭没错,但是吧,有钱还过的憋屈,就不对了。
当然了,这是清宁的想法。她也知道这是家庭原因造成的。钱都在家来说,那真是没啥太大的概念的。爹妈也从不在花钱上跟自己说过这话那话。许是来的容易,没别人珍惜。在自己看来清平的消费理念有问题,可能再清平看来,自己这么挥霍也是问题。
但两人好就好在,都尊重彼此的生活习惯。没怎么指手画脚。
清宁把这些腹诽咽下,说起补课的事不免提起,“要课本吗?家里的钥匙你有,要的话你自己过去找。应该在杂物房的哪个收纳箱里。”
“不用了。”清平犹豫了一瞬,“借了被人的了……”
没说徐强,不知道该怎么说。清宁精的很,语气稍微不对,她都能猜到点啥。
她不想叫人知道心里的那点事。
放在自己心里,等哪一天过去了那真就是过去了。要是听到别人耳朵了,那才真不容易过去呢。
清宁没多想,“借了就行。要是别人的书画的不像样子,你还是去找我那一套吧。都是新的。”基本没翻动过。
她属于那种从来不会再课本上标记东西的人。
嘴里说着话,心里却想着清平应该还是有事,要不然真不会去外面的公用电话打电话才对。
她又道:“真没事啊?”
清平本来就是一个人呆着老觉得在胡思乱想,一会子想他或许对自己有意思,要不然不会这边刚要书那边就送来了。一会子又想肯定是自己多想了,要不然他为啥啥多余的话都不说。想的人心烦意乱的,想找个人说句话把这事给岔过去。可具体的啥事她又觉得跟别人分享并不合适。这会子清宁觉得奇怪问了,她只得道:“就是我爸妈想叫我考中专,我自己想考大学……”
这倒是大事。
清宁就说了,“姐,上高中吧,这个大学你得考。哪怕就是读个大专专升本呢,这个本科的学历咱得要。”
“我听同学说,中专生也可以报名高考的……”清平问了这么一句。好些同学都是打着这个主意,先上中专,中专上完考一次高考。要是考上了,就继续去读。靠不上,咱也有学历,去工作也刚好。属于俩不耽误。
“高中的课本那就是为了高考量身定做的。”清宁摇头,“就是好好上个三年,考上的概率才多大?这里面是不光要学懂课本,还得做大量的练习。这三年你的目标就是高考。但你上中专,大部分的经历都得花在专业课上。想抓了这头抓那头,等高考的时候,哪里还有竞争里。更何况每年有大批的复读生跟着竞争。他们一个高中就读了四年五年甚至六年,我们班刚开学就插进来俩复读生,两人个都复读第四年了。你想想……”
不用想也觉得可怕!
真要是中专没读,高中上了三年没考上,完了再复读几年吗?
不行啊!
心提起来了,但觉得清宁又说的特别对,没有大学的学历将来肯定也不行。不管当初自己要读高中的初衷是什么,但现在这成了不得不选择的唯一选项了。
不想复读,那就只能拼命了。
拼命考上重点中学,然后再拼命考上大学。
至于其他的事,不敢分神了。
徐强的成绩很多,清宁说大学肯定是没啥问题的。你就是再惦记人家,人家迟早也会走出去。而你要是不努力,大概真就跟自家老妈说的似的,跟着她学灶上的手艺,把县城的铺子要回来,给自己开店。
不觉得开饭馆低人一等,但就是不想有一天浑身油烟味的出现在他的面前。
挂了电话,清宁一巴掌拍开清远,沙拉里有黄桃,自己也爱吃。但被这臭小子扒拉光了。
清远嘿嘿笑,“就吃一点,等这次回来我给你带好吃的。”
小人得志!
这次老爸出门,要带着清远。自己因为要补课,又是高三关键的一年,本来爸妈都说想给自己请假的,但是那边的班主任老师相当强悍。小老太太直接把自家老妈给撅回来了:“不准!”
然后吧啦吧啦的上纲上线把老妈一通批评。
要是老妈不当那个区长,那肯定得跟老师辩驳上两场的,可如今是领导嘛。领导得有胸怀。人家批评了,你不能说,不能辩,你得虚心接受。
于是这就真不能请假了。
清远跟着老爸出门。
如今出门多方便啊。坐飞机飞来飞去的,她那时候,好家伙,挤的是绿皮的火车。
林雨桐帮着收拾行李:“你都提前联系好的吧。”
四爷就笑:“你别操心这个,我出门你还不放心啊。”
也是!
他这小半年在岗位上看着啥也没做,但其实把做的准备工作可不少。
都干啥呢?
找高校和科研单位。
只要你们有成果,那没问题,我们帮你跟企业牵线搭桥。一方出钱,一方出技术。两方合作,但这个企业是落在秦市的。
或者不是在秦市,而是在秦市和白城之间。
秦市是省会,但白城也是古都。两个城市之间,也就半个小时的车程。
秦市的李书记,那是从他当市长的时候,就提出了城市融合的概念。想把两个城市衔接继而合二为一。
可这个理念提出来也有五六年了,进行的并不顺利。
为什么?
因为白城不仅仅是一个城,而是一个地区级别的城市,也就是说白城下辖好几个县区呢。这不是一句地理上的衔接和融合就能做到的事。
而四爷呢,找准了这个点。他要建的是一座科技城。就选在秦市和白城中间。一旦建立起来,这个城市融合的理念就算是形成了。不管是不是宣之于口,都成了既定的事实了。
这个计划一提出来,作为省常委一份子的李书记是极力赞同的。
甚至会后很高兴的亲自给林雨桐打了电话,说要请他们两口子吃饭。
这也不是李书记一个人的事。从全局着眼,真要如此成了规模。那么秦市可不仅仅是一个省会城市,两个城市的加在一起,这是个超大规模的城市。
再加上,这个科技城,跟传统意义上的工业企业还不一样。高科技产业的优势,谁都明白。而如今在自家的地盘上搭建一个平台,一手寻找项目,一手寻找投资商。要真做成了,对周边经济的带动不可估量。
四爷兼任筹备委员会的主任,他提出的计划,他去执行。
他现在就是到处飞,去高校,去科研单位。
只要项目找好了,钱的事都不算是事。
他这回出门带了俩小伙子,打杂跑腿的。完了还把清远拎起了,叫孩子跟去见见世面。
大夏天的出门,不管是往南还是往北,都一个字——热!
出门在外,就没有舒服的。
这边送四爷出了门,那边却出事了。
周舟因为肚子疼去医院就诊,结果从医院的就诊楼六楼跳下来,当场就摔死了。
这个案子的水很深啊。
汪明要求见林雨桐:“我不出去,想办法给我找个安全的地方。”
没错,相比较而言,如今她的处境算是比较安全的。
监狱不能去,进去了才算是真掉深渊里了,不明不白的死了都说不清楚。花钱找几个人一块关进去一点问题都没有。
出去她也不敢,周舟为什么会自杀?要不是有人逼迫,他不会这个轻易的就寻死的。她要是出去,谁敢保证路上开的车不是冲着她的,谁敢头顶会不会掉下一个花盆正好砸在脑袋上。
“安全的地方?”林雨桐抬眼:“你要是手里什么都没有,你怕什么?”
还有,周舟前脚自尽,你后脚就得到消息。你的消息比我还快,又是谁告诉你的。
你这么着急见我,一定是觉得不安了,觉得危险了。
因此,汪明急,但林雨桐真不急。
她这么一问,汪明不说话了,咬着嘴唇坐回去,啥也不说了。
林雨桐眯眼,也跟着转身,背对着汪明,像是说给汪明听,又像是自己感慨:周舟死了!死了就结束了吗?对他和他的家人,那是结束了。但是对有些人来说,这才是开始。
说完,也不管汪明是啥反应,抬脚就走,直接去找了齐书|记,开门见山:“……我是来反应情况的。”把汪明找她的事,她都说了,两人之间的谈话内容,她也没隐瞒,最后得出结论,“省J委内部,我怀疑有问题……”
齐书|记牙都疼了,这位是真会找事。
其实这事扔上去,就不关他们下面的事了。没听人家说嘛,案情尚在保密阶段。
都保密了,咱连知情权都没有。
心里这么腹诽,但又不能说林雨桐这么做不对。
她把该汇报的汇报了,该提醒的提醒了,然后她就真没事了。
至于扔出这话会有什么后果,跟她没关系,她把该走的程序反正是走了完了。
太损了!
其实周舟死不死的,对东城区的意义已经不大了。
他是聪明人,把能撂的都撂了。比如东城区上上下下,四个正局,七个副局,副区长两人,副书记一人,都被弄进去了。这还不算是小喽喽以及成片的企业高层。
但往上的,一个也没有。
事从东城区开始,东城区也确实是干净了。
再往上,牵扯到谁,没有实证。
案子以后会怎么发展,林雨桐不知道。不是不想查,事实上是没法查。她其实也是生活在聚光灯下的。每天的手机得二十四小时开机,得随时能找到自己。然后一睁眼就有司机秘书跟着。白天上班视察开会,晚上有时候还得学习各种的文件精神。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有些事自己没那个权限,根本就做不了。
权利这东西,就是个特别敏感的东西。
你想朝别人的地盘伸手,那真就不能怪别人举着刀剁爪子。
赵梅小心的看林雨桐:“这事就这么了了?”
了是了不了的。
对方也许是警告过周舟了,不叫周舟多说话。但周舟也不是笨蛋,知道怎么做才能自保。原本指望着对方伸把手捞他的,结果等来了这个结果。他就算是闭嘴,气就能平了?平不了的!
所以他死了。
他活着不开口,事情或许不会很严重。但在省J委的监管下死了,那问题其实是大了。
不把这事弄清楚,J委自己就洗不清白。尤其是林雨桐给加了一把火,把他们内部有问题的事给摊到明面上了。想遮丑都来不及的。
他们不查,就得失去公信力。
那么,不用问,这个案子明面上可能是暂时停了。但暗地里,是查不清楚都不肯罢休的。
而林雨桐自己,要她忙的事还多着呢。
她没回头赵梅的问题,而是盯着车窗:“下雨了?”有雨滴打在车窗的玻璃上。
赵梅愣了一下,“要给清宁送伞吗?”
夏天的雨,说来就来,刚才还烈阳高照,谁知道马上就阴云密布了。
清宁估计是没带伞的。
车停到学校外面,是赵梅去送伞的。
班长毛丽问取伞回来的清宁:“是你妈吗?不像啊。”
清宁愣了一下,“……同事!我妈的同事,顺便捎过来的……”
“哦!”毛丽瞧着外面的雨,有些不好意思的道,“那什么……晚上我能在你家借住一晚吗?”
啊?
清宁愣了一下,“家里出事了?”
“不是!”毛丽有些难堪,“我爸妈去新区了,我在我姥姥家住。她家是城中村,一到夏天,巷子里的积水能有半人深。家家门口都堆着防汛的沙袋。可水不怎么进屋子,却积攒到巷子里……”俩老人出不来,她进去也够呛。
其他关系好的同学,家里的境况也没好到哪里去。都是厂里的子弟嘛,新区那边远了,这边拆迁,好些都是借住在亲戚家或是干脆住宿舍。“要是不加不方便,我去宿舍挤一挤也行。”今晚这宿舍估计够呛,好些都想去宿舍挤一挤呢。
清宁笑了一下,“没事,那放学你跟我一起走吧。”
她说的这个事啊,估计自己老妈有兴趣吧。
下了课,俩人撑一把伞,去外面等公交车。
“你家在哪呢?远吗?”毛丽不好意思,“你爸妈凶不凶?”
“都不凶。我爸出差了,带着我弟一块去了。家里就我跟我妈……”清宁这么说着。
放学下班都是高峰期,车上挤的很。
三站路就到了地方,挤出来觉得雨又大了。
风吹的散都撑不住的感觉,有伞跟没伞的真没多大区别。干脆合上散拉着毛丽就跑。
进了单元门,毛丽看了看自己脚上的鞋,都是水,“完了!你家住这儿,这可是最早的豪宅型小区了。再把你家踩脏了。”
真说话呢,单元门又响了,毛丽扭脸看,见一穿着杏色泡泡袖竖领衬衫和烟灰色一步裙的女人踩着高跟鞋进来了,低头合上伞的工夫看着他们这边愣了一下。
她还以为挡住人家的路了,朝一遍退了退。
清宁正在书包里翻腾钥匙呢,“明明塞这儿了?”
毛丽捅了捅清宁:“给姐姐让路。”
清宁朝后退着,抬头一瞧,乐了:“妈!正找不上钥匙呢。今儿不开会?”
妈?
这么年轻?!
二十七八岁的样子,哪怕是正装,也觉得特别的时髦。根本就不止那种穿着小西服一步裙然后穿着高跟鞋的那种感觉。就是觉得年轻、漂亮、气质特别好,好很有威严。
林雨桐笑了一下,“带同学回来了?”又说她,“是不是遗在路上了。”这孩子从来不是邋遢的性子,放什么东西都井井有条,“敲门吧……你张婶在家……”
清宁刚要应,就摸到钥匙了,“书包夹层破了吧?”
书太多了!来回背着在公交车上挤来挤去的,估计是哪里拉扯的坏了。
说着话,跑去开门。
毛丽有点紧张,跟想象的不一样。这金清宁家一进去就给人一种特别高大上的感觉。
俩姑娘去卫生间冲了热水澡,清宁拿了她穿小的衣服给毛丽,“别嫌弃,家里没有更小的衣服。我弟弟的倒是小,你穿不进去……”
八成新的衣服还是牌子东西,干干净净的,带着香味和太阳暴晒过的味道。
“挺好的。”毛丽一边穿衣服一边道,“你藏的够深啊。不来你家都不知道……”
“不知道啥啊?”清宁打断这话题,“你也说是最早的小区,当年这一片的房价可不高。”
那倒也是。
这叫她稍微自在了一点。
许是因为家里只有女人的缘故,毛丽自在了一些。在饭桌上也敢跟林雨桐说话了。
这姑娘说话嘎嘣脆,“……我姥他们家,那就是住在城里的农民。当年咱们轻纺厂用的就是他们村的地,然后就优先录用村里的人培训上岗当工人。我姥爷姥爷当年都是工人,后来我舅我妈这不是接班了吗?我爷爷我奶妈属于外来的那种工人,住的是福利分房。他们这种,就住原来自己的房子。其实说起来是比外面来的这些条件好的多。我爸兄弟三个,当年跟我妈结婚,就是看上我姥姥家这边是院子,能加盖房子呗。厂里分房子可不容易,结婚了就住那边。用那烂砖头,石棉瓦啥的,搭建的房子。我的天啊,冬天冷夏天热。一遇到下雨下雪,能折腾死人。我都十一二岁了,厂里才给我家分了一个四十平的套间。我上面还有一哥哥,没考上大学,去开出租去了。人家那对象吧,结婚就要有房子。我爸我妈带着我又给搬出来了,给我哥腾房子。还好,住过去没两月,新区长上任了。人家三下五除二的,厂子又活了。还往新城那边搬……”
林雨桐就纳闷:“那边没建好,这边就拆迁了?”
毛丽点头:“嗯呢。都急着呢。这也不怪厂里,好些人都说了。宁肯在村里租住上半年的民房,也得加快速度……”
哦!
林雨桐明白了,这整合的过程,也是每个厂里给自家的职工最后一次争取利益的过程。想在新区那边的房子每家大上那么三五平米,钱从哪里来。他们自己私下拿钱给那边协商。林雨桐是管不了那么具体的,但多出的这一部分钱就得他们自己想办法。
怎么办呢?
利索的腾地,缩短这边的工期,中间空出来的时间也值这个价钱。
不是新上任的厂领导有问题,而是大部分的职工愿意这样。
房子大上三五平,可别小看这点空间,弄个小隔间放张床就能顶大用。
这事上最好就是睁只眼闭只眼,她点点头,却问起了城中村的事,“……住的人多吗?”说这话,给这姑娘夹了两块椒盐的排骨过去,看的出来,这姑娘只夹面前的青菜蘑菇,却格外眼馋这排骨。
“多!”毛丽咬着排骨吃的喷香,“以前是一家一户一个院子,现在呢,一家要是兄弟姐妹多的话,都在一个院子里挤着呢。我家算是好的,我舅舅跟我妈姐弟两个。早些年住一个院子,我舅妈也老不乐意。常不常的闹不愉快。后来我家搬出去了,这才好点。像是我家东邻,儿子五个,都挤在一起。娶媳妇生孩子,一个院子几十口子人。但那还好点,都是儿子嘛,家业都算是有一份。可西邻呢,有五个闺女才添了一个儿子。知道咱城东的地贵了,将来城中村得拆迁吧。结果出嫁的闺女都回来了。西邻那边那大闺女出嫁都快三十年了,如今回来都是带着孙子的。也吵着说房子有她一份。天天打的血海里捞人……还有急着给孩子找对象,赶紧结婚,赶紧生孩子,最好一次能生个多胞胎,反正是,从村东头走到村西头,一场戏接着一场戏,比戏台上演的可热闹多了……”
林雨桐听的若有所思,城中村想彻底改造,那是难上加难。
城市越发展,城中村越是难改造。
这里面牵扯到的利益分配麻烦的很。等进城务工的多了,城中村再加上流动人口,管理越发的困难。城东区这样的城中村有多少个?
十七个!
吃完饭,毛丽背着书包跟清宁去她的房间,这才敢问:“阿姨怎么说着说着就不高兴了,是不是我哪句话说的不恰当了。”
清宁摇摇头,“没事,我妈想到工作上去了。她不是在政府机构上班吗?”
毛丽朝外看了一眼,“一样是公务员,我表姨整天的穿的跟老太太似的,你看阿姨,感觉咋这么不一样呢。”
看久了,记忆力一直那样,是不是特别还真没比较过。
写了作业,原以为是两人睡一张床,谁知道人家有专门的客房住。床单被罩枕头套都是哪个张婶亲自给换的。
“长这么大,我还没一个人住过呢。”在自家都是跟爸妈隔着帘子睡的。
张嫂觉得这姑娘憨实的可爱,把这话当笑话说给林雨桐听。
林雨桐点点头,老百姓的日子不容易。早些年为了一口吃的,争东论西的,一家子打的头破血流的比比皆是。如今呢?是为了房子,啥事都闹的出来。
为啥?
还不是因为房子对大部分老百姓来说,可能得把大半辈子的积蓄搭进去。
成本太高了。
安ZHI房、廉租F、经济适Y房,都挺好的。但得真的落实到位了才算是好的。
经是好经,就怕和尚给念歪。
弄的需要的人在空里搁着呢,不需要的人却平白的占了。
第二天下班之后,先回家吃饭,然后换了一身舒服的衣裳,穿了运动鞋,她想去城中村看看。
清宁蹭一下钻出来,“微服私访?带着我呗。”
“作业写完了?”林雨桐一边系鞋带一边问。
“在学校都写完了。”清宁利索的穿鞋,“出去转转。您都不算算多少年没带我逛过街呢?”
还真是。
那就走吧。
钥匙手机钱包,这三样带着,娘俩挎着胳膊溜达。
清宁就说:“您要看城中村,这得慢慢逛。”拉着她妈往繁华的地段走。
繁华的商业街背后,都是城中村。外表光鲜亮丽,里面……
林雨桐摇头,好些城中村那偏僻的小巷子里,都有门面房。玻璃门里,是穿着暴露的女人。浓妆艳抹的,搬着凳子坐在门口,看着来来往往的人。
清宁抓着她妈的胳膊一下子给紧了,她一下子明白这些人都是干嘛的了。
出来之后呼吸都急促了,这是她从来都没见过的阴暗面。
种地养不活人还是给人刷盘子洗碗挣不来一口饭吃?
她不明白。
治安管理,这是她职责范围之内的事。
随后的几天,去了公安局,强调城中村的治安工作。但心里也明白,这种毒瘤跟韭菜似的,割一茬长一茬,不把这个根彻底的断了,就永远也清理不完。
这段时间,晚上放学之后,清宁都是跟着妈妈去城中村转悠的。
这里人口集中,一到下班时间就跟赶集似的,路上人挨着人。小铺子开的一家挨着一家,家家都生意火爆。
不过也确实是脏乱,尤其是下雨之后,根本就没地落脚。
毛丽还问清宁:“那天我看见你跟阿姨在我们村里转悠,干啥呢?给亲戚找房子?”
清宁就笑:“听说城中村晚上的小吃多,随便转转的……”
哦!
毛丽也没在意,可隔了几天,半夜一场暴雨把她捆在家里不能上学之后,她起来跟着姥姥姥爷把院子里的积水往出清理,一出门,就看见一大群人在巷子里涉水而行。中间那个湿了半身有点狼狈的女人叫她睁大了眼睛。
这不是金清宁她妈吗?
就挺邻居说:“这是区长视察来了。一会子有苦要诉苦,得好好反映反映……”
区长?
说谁?
毛丽瞪着眼睛,被围在中间的,只有她一个人说话,别人都跟着点头附和的,就该是吧。
都知道区长是个女的,可厉害了。
那就没错了。
她捂住嘴,差点叫一声‘阿姨’出来。
再去学校的时候,毛丽就忍不住看清宁。清宁莫名其妙,“你暗恋我啊!”
“呸!”毛丽翻白眼,低声道,“有没有什么瞒着我的?”
瞒着你的多了去了。
清宁拍她:“去去去!忙你的去。我这真没工夫呢。”
毛丽也不说破,人家不愿意叫人知道,咱就不说呗。
看着毛丽一副我什么都知道的表情转过去,清宁都是懵逼的,然后边上一直都是趴在桌子上睡的同桌不知道是不是做梦,‘嗤’的笑了一声,清宁扭脸:“你这又是什么毛病?”
男生睡的头上的毛都是竖着,乱七八糟的一团团,“人家都把你的老底子摸干净了,你还发蒙呢。也不知道你的聪明劲到底是用到哪去了?”
你又知道了!
“咋知道的?”清宁一边翻书,一边手也没停,嘴里还跟这边应着话。心里还寻思着,知道了也是没法子的事,又不是见不得人。我不说不承认,谁爱传就传去呗。
都不知道这算是一心几用。
竖毛同桌白眼一翻:我老子天天下班回来就跟没了半条命似的,被上司虐的死去活来,我还有啥不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