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声悠悠自遥远的石林那头传来,像浪卷沙海,此起彼伏,肃穆之音接连不断。
何安在浑身起鸡皮疙瘩,因为悬挂于倒悬剑山之下的的风铃随着钟声清冽响起,两道音波在空中交接碰撞,竟然激荡起能量涟漪。
两者像是在隔空交手一般,针尖锋芒,各不相让。
与此同时,封天册光芒闪烁,飞至何安在的头顶,沉浮不定。
有大道气韵垂落下来,何安在的灵海如沸腾一般翻滚澎湃,大量的金色灵气向倒悬剑山下的风铃冲去,没入其中,让小小的风铃变得晶莹剔透。
夜空中,诸天星华,如水月色都被封天册引来汇聚,向着盘坐于地的何安在冲去,贯体而入,瞬间将他整个人都淹没。
洗刷肉身,淬炼道心,这是一种可以看得见的蜕变,他的肌体越发的无暇,像是阳光下的玉石一样晶莹,强大的金色血气波动更加恐怖。
何安在的心跳宛若一面震天鼓在擂动,震得人耳鼓嗡嗡作响,且,他的心跳声越来越大,在体内回响,富有莫名的韵律。
天地间乌云滚滚而来,有佛音,道诵,儒念声传来,像是三教圣人亲自降世,势要灭杀此人。
就在这时,封天册金光璀璨,化成一道金线,出现在天空上方,神芒冲霄,迸射出的金光像是屏障一般,隔绝了这一方天地。
天上的劫数失去目标,渐渐消散,神光万象皆化作点点星辉。
风铃摇动,牵引无尽的灵气贯体而入,何安在的肌体越发的璀璨晶莹了。
并非是破境,而是在稳固自己的修为。
先前何安在自筑桥二境一跃而飞,接连突破了二境和三境的瓶颈,踏足渡海境。
可这种迅猛的破境常常会导致境界不稳,从而掉落下去,再重新破境时,势必会更加艰难,而如今在风铃的作用下,竟然开始慢慢稳固起来。
“哥哥?”小沐春被刺眼的光芒惊醒,一只小手轻轻揉着惺忪的眼睛,另一只眼睛微微眯着看过去。
宁如意早已经醒来,把食指竖在嘴边,轻轻嘘声,“安在哥哥正在紧要关头,我们不要打扰他。”
小沐春一脸紧张地咬着嘴唇,却还是乖巧地点点头,绷直身子坐在原地,“哥哥不会有事吧。”
“不会的,这对他来说是很大的好处。”宁如意捏了捏小沐春的脸颊,笑吟吟地说道。
小沐春这才眉头舒展开来,转身爬到宁如意怀里,依着宁如意,乖乖地坐好。
惹得宁如意一阵好笑,小家伙还挺会享受。
何安在此刻处于很奇妙的状态,他的法身自白玉桥上缓缓走下,面前是一片金色的汪洋,汹涌澎湃。
渡海,渡尽灵海方到彼岸斩仙台。
这片汪洋既是灵海,也是何安在的人生百态,他需要置身于灵海中,经历这些人生百态,不断地踏步而行,直至走到对岸,踏步在仙台之上。
如果说筑桥是判断修者资质的重要因素的话,那么渡海就是在考验修者的心境。
心境不稳者,置身于人生百态的灵海中,心境一个动摇,哪怕只是片刻间的倾斜,都会使得法身出现裂痕,那么这汪洋所带来的压力,只会让法身彻底崩碎,炸裂开来。问题轻微者,将从渡海境初从头再来,严重者有可能心境会蒙上一层阴霾,就此萎靡不振,一辈子卡在渡海境,黯然一生。
而心境坚定者,往往能够抵得住灵海中的喜怒哀乐,从而顺利的以法身渡灵海,得到莫大的好处,使法身更加坚不可摧。
何安在的法身缓缓入海,磅礴的压力铺天盖地而来,遮住了星月,截断了天地灵气,置身在茫茫的大海中。
别说还要经历人生百态,悲剧重现,喜事再生,以及各种人生的大起大落,就仅仅是这铺天盖地的孤独感,就叫人觉得快要崩溃。
在过了许久之后,何安在才控制着法身往前迈出第一步,他缓缓抬起脚,骤然间天地突变,旋涡状的空间扭曲撕扯着周围的天地。
在他的脚掌买过阻力重重的海水落在地面之后。
周围的情景已然大变。
这是一方小镇,青石板铺成的道路,翠**滴,好看极了。
此时夕阳挂着光晕,眼看着就支撑不住夜幕的重量,便要坠落下去。
何安在看到一个小小的人儿,偷偷摸摸地拿着酒壶跑出门,向着后山跑过去。
他记得那是什么地方。
心中有一道声音在耳边,不停地缭绕着,喃喃着,像是鬼魅一样。
“去拦住他啊。”
“拦住他就不会有悲剧发生了。”
“拦住他你就不会一辈子活在愧疚里了。”
“去拦住他!”
何安在呼吸急促起来,双拳紧紧地攥在一起,因为太过用力的缘故,指甲深深地嵌入肉里,明明只是一具法身,竟然渗出点点血珠。
仅存的理智在阻拦着他,告诉他这只是一场镜花水月。
“你不拦着他,方念心就会变成哑巴!”
“你就是罪人!”
那道鬼魅一般的声音彻底变得歇斯底里起来。。
“你给我闭嘴!”何安在近乎咆哮出来,把那道宛若耳边语的鬼魅之音遮掩过去。
天地间一阵模糊,再次出现了旋涡状的扭曲。
待天旋地转结束,何安在出现在一栋农家小院的屋外,靠近自己的那面墙壁竟然不见,可以清楚地看到屋内的情形。
中年妇妇人走到门边,看了看天。
少年几乎要脱口而出却生生止住,因为妇人的视线扫过了何安在,视若无物,关上门皱着眉说道:“我总觉得着心里不舒坦,你说不会是咱家安在出什么事情了吧。”
中年汉子眼睛一瞪,敲敲桌子,愤然道:“别乱说话,安在他好着呢!”
妇人笑起来,自我安慰道:“那也是,我还等着安在接咱们去京城住大房子呢。”
“我可听说京城那大房子有十几米那么高。”汉子神采奕奕,说着还拨了粒花生丢进嘴里。
妇人一吓,“那人住上去,不得脚都发软啊。”
汉子嘿嘿笑道:“住习惯就好了,习惯就好了。”
妇人直摇头,说道:“要我说,只要安在有这份孝心,就算是进京城住小房子,我都乐意。”
汉子还是嘿嘿笑着应是。
谈话间,何安在鼻子酸楚,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掉,沿着脸颊簌簌划下。
“爹·····,娘·····。”
何安在张了张嘴,满嘴的苦涩,吐不出来。
一丈距离。
一步生,一步死。
逝者生者永相隔,不问来生,不问过往,空执手,一双泪眼,满是黯然神伤。
泪眼模糊间,一只让何安在深恶痛觉的怪物,自房顶跃下,虎视眈眈地盯着房屋。
“铮~”
沐春剑轻鸣,像是穿越了岁月的长河,带着星星银辉而来。
何安在一步步迈的沉重。
哪怕知道这只是镜花水月。
哪怕知道一旦出剑,那就是前功尽弃。
可是他忍不住,因为这是生他养他的爹娘。
夜空中,一道亮白的剑气在这片黑色撕开一道裂缝,刺眼的亮光充斥着天地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