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的冰雪为草原铺上了一层白纱,李涵雪手持冬雪剑站在何安在几人的前方,虽然同是渡海境的修为,可她之前毕竟是一位自逍遥的高人,所以此刻所能展现出的威势,也远远非普通渡海境的修士所能比拟。
黑色小手似乎是清楚眼前这位女子的厉害,并没有轻易地发起进攻,而是在不远处的黑暗中,扭摆着纤细的手臂,既有畏惧,又有不甘。
“这是个什么怪物?”何安在疑惑地看着那只黑色的小手,心里仍有余悸,显然刚才来自黑暗中的一击给他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恐怖印象。
李涵雪神情凝重,眼睛死死地盯着前方不敢有丝毫的松懈,她说道:“这家伙的名字就叫做黑手,是盘踞这片平原的怪物,以灵气为养分,尤其是以修士的灵海最为喜欢,但是却只能存在于黑暗中,火光什么的都会被它偷偷熄灭,然后在黑暗中给过往的修士致命一击。”
何安在轻轻往方念心身边移了半步,盯着那只黑手,眼神里有质询有警惕,他侧过脸看了方念心一眼,微微点头,再次转过头,把注意力放在黑手上。
其实意思很简单,我保护你,你不要怕。
黑夜因为灵气的涌动显得既死寂,又不平静。
宁如意手中的湛卢剑光芒渐弱,隐约有慢慢散去的迹象,而黑暗随之侵蚀而来,黑色小手也在慢慢的逼近。
李涵雪视线缓慢地移动,在看到远方的时候,微微顿了顿,而后突然间雪花狂舞,悉数灌入黑暗中,像是一把把破开浓墨的刻刀。
······
······
在距离何安在他们算不得远的长河边上停泊着一艘小舟,船头挂着一盏烛火,少年躺在船里睡得正香,密密麻麻的黑色小手把这小舟围在中央,似乎想要攻击这烛火的主人,却又不敢轻易地动手。
“哈啊~”
许是睡饱了,少年打了个哈欠,伸了伸懒腰,缓缓睁开眼睛,露出一丝嘲弄的神色,“你们这群家伙,还真是贼胆包天,老子的火你们也敢偷?”
说着,少年伸出白皙的手,像是一张铺天盖地的巨网,把这些手臂牢牢地攥在手中,然后用力,捏碎。
伴随着一声清脆的破裂声,还有一道不知是何物凄厉的惨叫声,长河的水像是被煮沸了一眼,翻滚汹涌起来。
长河在咆哮,在怒吼。
不,或许说是长河内自居已久的主人,在发火,它要把这滔天怒意全都发泄在这艘小船上。
烛火被摇曳散开,落在长河上,沉入河底,幽幽地,静静地,没有熄灭。
纵使扁舟起伏不定,少年脸上神情依然很平静。
烛火在河水中渐渐沉落,直到河底。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河底生起一片火海,沿着河床迅速蔓延开来。
就在此时,长河出乎意料的平静下来,不远处的河面有水花轻轻翻溅起来,落在木舟上化作一枚枚灵气十足的珠子。
少年捡起珠子捧在手心,细细地摩挲片刻,脸上再次绽开笑容,手掌噗地伸入河水里,离开时手中赫然多出一点烛火,河床上的火海已然不见。
“早这样多好,为什么非要让我发火呢?”少年笑眯眯地把烛台重新点燃,挂在船头。
而后一步迈出,走向何安在他们的方向,边走边摇头说道:“真是叫老子失望,还称什么先天剑心,什么金童玉女,先天道胎,都是废物,连这点东西都看不清楚,还要让老子出马。”
······
······
无论是多么迅猛的攻势,无论黑手被斩断的多么破碎,它总会蔓延出黑色丝线,再次愈合起来,像一个永远不知道疲倦的战士。
不过几人并不是一无所获,何安在死死地盯着那张小手,发现越是灵气充沛的攻击,那小手的愈合速度就越是快速,似乎剑气上的灵气都被它截走一部分,变成了养分。
心中有了定数,何安在说道:“前辈,宁姑娘,你们不要出手,我来试一试。”
李涵雪沉默了会儿,点了点头。
黑手再次愈合之后,在空中冲着走到最前方的何安在奔袭而来。
何安在尽量保持着冷静,眼睛认真盯着黑手的轨迹。
突然间,他动了,脚尖拧地,身形横空移开半丈左右,险之又险地避开黑手的攻击。
而后,他举起剑,没有一丝灵气的存在,全靠着沐春剑的剑刃,横劈而下。
黑手似乎是察觉到了莫大的危机,之刹那间,在剑刃尚未落下之时,沉下三寸距离,迅速退回远处,五指握了又松,宛若人一样喘着粗气。
“有效!”何安在眼前一亮,自然清楚自己赌对了。
只是黑手也明白对方知道了自己的弱点,遥遥地立在远处,与其僵持着。
便在几人与那黑手僵持的时候,黑色小手突然剧烈的扭动起来,像是承受了莫大的痛苦,手臂蔓延的深处发出一声细微的声音,就像是有什么动物被活生生的撕裂成两半时发出的声音。
紧接着,一段黑色的手臂被丢了过来,从黑暗中,那里站着一道身影,看起来像是个少年,在他腹部亮着一盏烛火,黄豆大小的光,不足以让人看清他的面貌,只看到他腰间挂着一枚玉佩,是一个很古怪的样式,像刀,像剑。
剑有剑意,刀有刀韵,剑伤或是刀伤之上往往会有剑意刀韵的残留,而九州的各门各派修的剑意随各表一枝,但是终归是一个主干,万变不离其宗,除了那些天才,比如李涵雪,李久刀他们有自己特立独行的意,基本上都可以看出是什么宗门派别所造成的。
这名往生宗的先天剑心看到那段黑手的伤口,神情骤变,眉间蹙起浅浅的山川,然后突然抬头望向黑暗深处,神色中满是戒备。
这段伤口不是剑伤,也不是刀伤,伤口切面参差不齐,显然是被外力强行撕扯断裂,没有任何的技巧,也没有残余任何的灵气,纯粹是蛮力所至。
李涵雪试着用双手撕扯了一下黑手,于是她得出了一个结论:
这个人很强,非常强。
哪怕是全盛时期的自己,都不一定能打败他。
烛火在黑夜里渐行渐远,慢慢地消失不见,似乎对方并没有与几人相见的打算。
李涵雪自然不可能追上去询问,她长出了口气,把视线转移向何安在问道:“你们准备去哪里?”
何安在想了想,指着草原另一头的方向说道:“文圣庙,我想去找一找。”
李涵雪下巴点了点宁如意,问道:“你呢?”
“忘川水。”宁如意说道。
李涵雪皱起眉,这两个地方可以说都是青园中最难探寻的地方,先不说忘川河究竟存不存在于世上,就说那个文圣庙,这么多年都没人能开启过,难道你何安在去了就能为你开门了?
不过她没有说出来,因为何安在来青园是圣人们的安排,她插不上什么话,况且谁知道何安在有没有什么几位圣人赐下的法宝,能够开启文圣庙,这都说不准。
所以,李涵雪说道:“那看来我们并不顺路。”
她回过头看了看龙虎山,又看了看方念心。
何安在自然看懂了她的意思,方念心拜入天心老人门下修道证长生,而龙虎山作为道家圣地,她必然不能放弃这份机缘,哪怕前路艰难险阻。
方念心平静地看着何安在的眼睛,微微点点头。
时间紧迫,不需要多说些什么。
哪怕有很多话想要倾诉,但是此刻并不是一个好的时机。
何安在亦是盯着她的眼睛,一切尽在不言中。
“何安在!何安在!”小四宝一溜烟儿跑到近前,哪怕是背着拙锋也丝毫没有影响速度。
小四宝还是以前的那个样子,活泼机灵,只不过羊角辫换成了丫鬟鬓,少了几分稚气,“你看我是不是长高了!”
何安在笑着点点头,似乎是看到小四宝勾起了一些不好的回忆,他想起了那座被血染红的小镇,当下心头也沉重下来。
是的,关于小镇的事情,方念心和徐兼他们还蒙在鼓里,或许在他们心中还在想着以后修道有成,回家去接父母享福。
李涵雪看出何安在的心思,平静说道:“还有一个时辰左右,天就快亮了,你们准备何时启程?”
何安在沉默了很长时间,说道:“事不宜迟,我想现在就出发。”
李涵雪说道:“一路小心。”
此时天蒙蒙亮,青园中没有太阳升起,但是却有光不知从何处而来,天光被云层割碎,斑驳且静怡,洒在何安在的脸上,映出了少年一脸的疲倦。
宁如意眉眼低垂,明显也是有些不悦,说道:“她还不知道小镇的事情吧。”
何安在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宁如意望向何安在,叹道:“你活得很累,藏着太多的秘密。”
何安在眼神淡漠,看着前方,说道:“我也想说出来,可是却怎么都不忍心。”
宁如意安静了会儿,说道:“纸包住不火。”
接下来,两人都不在说话。
这是心知肚明的事实,只不过何安在一直不肯承认罢了,说到底还是懦弱,不敢面对知道真相之后的方念心和徐兼。
大约过了四个时辰,光线也变得强烈起来,哪怕外面是浅春时节,这里却热的不像话,尤其是对于奔波了很久的何安在来说。
前方一道淡淡的青光从天上落下,就像是流水一般,却比流水更加轻柔,不停地洒落,在接近地面的空中,从令人心生愉悦清新的青色,变成了威严肃穆的金色。
金色的光柱照拂着下方的庙宇,显得更加庄重,神圣不可侵犯。
“那就是文圣庙了。”宁如意来到长河便掬一捧清水,擦拭着脸庞,原本蓬头垢面的容颜顿时变得惊艳起来。
天光蕴在她脸上的水珠中,烁烁生辉,就像是一朵刚出水的莲花,让人神往,沉迷。
她静静地看着远方的庙宇,心中大概有了定数。
何安在闻言点点头,文圣庙很好分辨,看着前方跪拜的人群就好,那是古往今来对文圣庙心有窥睨的修士,被儒家门规所束缚,跪拜在前方讲经台。
“想进去吗?”
就在这时,长河无波,半空无风,却有一艘小舟沿着长河缓缓而来,船头站着一位少年,他的腰间悬挂着一枚玉佩。
似刀,似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