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桑看到摄政王消失在了视野里, 眼看天色渐晚, 四下无人, 她站起来揉揉膝盖, 走了。
摄政王听到暗卫回报那小宫女连一炷香的时间都没跪满就走了的时候, 嘴角忍不住抽了一下。
他罚的人多了,她倒是第一个主动给自己打折扣的,果然不出他所料,表面上的卑躬屈膝恭顺乖巧都是伪装出来的,那双眼睛深处, 隐藏着叛逆。
只是两年的时间,能让一个人发生那么翻天覆地的变化吗?
***
乔桑回到玉漱宫,先向莹画回禀这一天的差事,回到住处,果不其然又被翘楚翘青问摄政王的模样, 乔桑只敷衍说和传闻中一样。
但是很奇怪,摄政王并不像是她想象中权臣的模样。那双眼睛里没有野心和**, 反倒像是这一切都不被他放在心上,这只是一场被他玩弄于鼓掌之间的游戏,又或者, 他把他的野心和**隐藏的太深, 她探知不到。
虽然她一向对这方面有特殊的感知能力, 但也不会仅凭感觉就断定一个人, 但她现在至少可以确定, 摄政王是个危险人物, 需要远离。
她躺在床上,指腹摩挲着刻着一个祁字的令牌,有点摸不准摄政王把这块令牌给她的理由是什么,这一天起的太早,又累,很快就睡了过去。
乔桑也没想到乔子策的效率那么快,第二天就来了玉漱宫。
莹画来叫她的时候神情有些复杂,有可惜也有隐隐的敬佩,但是什么都没说,只是将她带到了西殿。
乔桑走进去,对着坐在主位的舒太妃行了一礼,目光看向坐在下首的乔子策,乔子策对她微点了下头,示意她放心。
舒太妃放下参汤,含笑看着乔桑:“子策已经把事情原委同哀家说清楚了,原是他心疼妹妹,好心办了坏事,这会儿找哀家请罪,让哀家放你回紫月宫。哀家再问你,你是不是真的愿意再回紫月宫去?”
乔桑又行一礼,声音坚定:“奴才愿意。还请太妃娘娘成全。”
“起来吧。”舒太妃端起参茶,抿了一口,润了润喉,接着说道:“哀家准了。”
虽然已经预料到结果,但现在尘埃落定,乔桑还是在心里松了口气,躬身说道:“奴才谢太妃娘娘。”
舒太妃含笑说道:“想来你们兄妹两还有些体己话要说,就都退下吧。”
乔子策就起身告辞,然后和乔桑一起走了出去。
“麻烦哥哥了。”乔桑带着几丝歉意说道,因为她的事,一趟一趟往玉漱宫跑。
乔子策温和一笑道:“兄妹之间,不要说这样生分的话。更何况,这原本就是我惹出来的麻烦,该是我向你道歉才是。”
乔桑抿唇一笑,然后问道:“我听宇文世子说,哥哥前些日子在家侍疾,不知太太身体可好些了?”
乔子策听她提起母亲,忍不住看她眼神,却见她眼神诚挚,并无半丝怨恨,反倒更叫他觉得愧疚:“我都知道了,是母亲诱哄你代替姝儿进宫的,我想代母亲和姝儿向你道歉。”
乔桑微微一笑,说道:“刚才哥哥还说兄妹之间不该如此生分,现在又替太太和姐姐向我道歉,反倒显得我是个外人了。”
乔子策面上顿时有些尴尬和羞愧,俊秀的脸上微微泛起了红色,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乔桑却又笑开了,说道:“那已经是陈年旧事,我都不在意了,哥哥也莫要放在心上。当初虽说太太的确有不对的地方,但我那时也的确没有经得住诱惑,太想证明自己又贪慕虚荣。说到底,终归也是我自己的选择,那选择的后果,也理当由我自己来承担,怪不得别人。”
乔桑越是这样说,乔子策却越是愧疚,凝视乔桑良久,在心里轻轻叹了一口气,明明她这样坚强,他却越发心疼起来,这阵心疼让他罕见的做出了一些超出他平时行为规范的亲昵举动,他抬起手温柔的轻轻拍了拍她的头顶。
乔桑微微怔了一怔,对上乔子策温柔疼惜的眼眸,心里仿佛涌起一股暖流,冲着他缓缓一笑。
***
知道乔桑要走,而且还是回紫月宫,一院子里的宫女都十分惊讶。
乔桑虽说比翘楚翘青还要小上半岁,平时却像个姐姐一样包容她们,做错了事也不会像莹画一样严厉,而是耐心的教她们,还会帮她们在莹画面前挡一些错。
翘楚急的眼泪都出来了:“桑桑,你是不是在华玉殿闯祸了?不然怎么会被调回紫月宫呢?要不我们去求求太妃娘娘......”
莹画冷眼旁观,冷冷道:“把你们的眼泪都收起来。没有人要她走,是乔桑自己要回紫月宫的。”
翘楚眼泪一凝,愣住了,其他把乔桑围住的宫女们也愣住了。
紫月宫那是冷宫啊,都说被幽禁在那里的安王殿下是迟早要死的,两年来,那个地方就像是被遗忘了一样,就连每年宫中庆典,都以安王殿下告病为由,没有让他出现在人前。
在宫里,失了势的主子,连奴才都不如。
而且看乔桑刚来玉漱宫的样子,一副挨饿受冻营养不良的样子,可想而知她在紫月宫过的是什么日子了,她现在居然还想要回去?
翘青满脸不解的看着乔桑:“乔桑,你为什么还要回紫月宫去啊?玉漱宫不比紫月宫好吗?”
乔桑浅浅的微笑着说:“玉漱宫当然很好,但是紫月宫还有人在等着我回去。”
“好了,翘楚翘青,你们两个收一收眼泪,帮着乔桑收拾收拾,然后送她回紫月宫吧。其他人都不用当差了?”莹画虽然长相温婉,但一向十分有威严,所以她一发话,一帮小宫女顿时都散开了,只留下翘楚翘青去帮着乔桑收拾东西,乔桑来的时候就一个小包袱,连一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来玉漱宫短短二十天却攒了不少行李,包括宫女两套春季宫服都做好了,舒太妃见她头上什么都没有,太素净,还赏了她一套做工精致的头面首饰。
乔桑临走时,又去拜别了舒太妃。
舒太妃挥退了伺候的宫人,只留下莹画和另一个宫人在身侧,她看着乔桑说道:“在这宫里,人人都想往上爬,哪怕踩着白骨和旧主的尸体。所以,你的这份心就格外可贵,哀家希望你不忘始终,一直如此。”
乔桑躬身:“奴才谨遵太妃娘娘教诲。”
舒太妃轻轻抬了抬手。
莹画就从旁边的茶几上捧起一个小匣子走了过来:“这是太妃娘娘赏给你的,收着吧。”
乔桑接过匣子,手被压得往下一沉,然后行了一礼说道:“谢太妃娘娘赏。”
舒太妃说道:“好了,你走吧,别让你的主子望眼欲穿了。”
乔桑就由翘楚翘青陪着一起回了紫月宫。
不想乔桑前腿刚走,小皇帝派来的人后脚就到玉漱宫,结果正好扑了个空,听到玉漱宫里的回复也懵了,这、这都什么事儿啊?!
又忙赶回去回报给小皇帝。
小皇帝听了前因后果,也懵了好一会儿。
“她是紫月宫的宫人?”
太监回道:“是呢。听说是舍不得紫月宫里那位小主子,都调到玉漱宫来了,又自己求舒太妃把她给调回去了。”
小皇帝抿着唇,不说话了。
不管她是哪个宫里的人,他都能开口把人要过来,可她独独是那个人宫里的......
***
乔桑回到紫月宫。
翘楚和翘青都被这里的荒凉和寂静给惊到了,玉漱宫无论什么时候都是热热闹闹的,这偌大的紫月宫却静悄悄的没有半丝人气,庭院在乔桑离开后就没有人打理,一片荒凉。
乔桑也没留她们,只是做了好好地告别就送走她们了,转身回去的时候却遇到了那个被送来照顾小太子的小宫女。
小宫女看见她,先是一愣,随即立刻冲上来拉住她的手:“姑姑!你可回来了,快去看看安王殿下吧!”
“殿下怎么了?”乔桑一边往寝殿的方向走一边问。
小宫女一晚上没睡,心里发慌,此时看到乔桑,却莫名心定了,只说道:“殿下昨天在外边儿等了姑姑一整天,天黑了也不肯进屋,还把我赶走了。结果今天一早上我过来伺候殿下,殿下就发烧了,我去太医院请太医,可听说是来给殿下看病,都不肯来,我好不容易才求了一副药回来,煎了药喂给殿下喝了,可殿下却一直未醒,嘴里还一直叫着姑姑的名字......”她说着,几乎要哭出来。
乔桑听了心焦万分,几乎是飞奔进了寝殿,却被小宫女叫住:“姑姑,殿下在偏殿。”
乔桑惊讶的看了她一眼,此时顾不得问太多,又跑进了偏殿。
小太子正脸色潮红的躺在她的床上,额头上放着一块湿毛巾,她揭开毛巾在他额头上一探,额头滚烫。
“殿下、殿下......”乔桑唤了他好几声,都不见醒。
“姑姑,怎么办啊?”素英双眼含着泪,急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她是从西四所调出来的,要是安王殿下不在了,她又得回到西四所去了。更何况安王虽然性子冷了些,却未曾打骂过她,每日还能吃饱饭,没有洗不完的衣服干不完的活,她已经很满足了。
乔桑叫不醒小太子,也是心急如焚,在这个年代,一场高烧足以带走一条生命。
猛然想起什么,把腰间那块摄政王给的令牌拿了出来,递给素英:“这是摄政王的令牌,你拿着这块令牌去太医院,把太医请来。”
素英吓了一跳,摄政王?!对于她而言,那完全是云端上的人,乔桑怎么会有摄政王的令牌?
乔桑见素英这副惶恐又无助的模样,顿时改了主意,收了令牌站起身说道:“你帮我守着殿下,我去请太医,在我回来之前,不要离开殿下半步。”
素英忙含着泪点头答应。
乔桑不再耽搁,看了小太子一眼,往外跑去。
她知道去太医院的路,她在玉漱宫时,曾经去太医院取过几次药,她一刻也不敢耽误,一路急奔,近半个时辰的路程,她只用了两炷香的时间就跑到了,棉衣里层都被汗湿了,双颊绯红,鼻头一层细汗,上气不接下气。
有相熟的药童端着药罐一边杵药一边走上前来:“乔桑姐姐,你这是怎么了?跑成这样?”
乔桑抓住他的袖子,顾不得解释:“快,带我去找太医!”
药童见惯了乔桑云淡风轻的模样,第一次见她这样失态,以为是玉漱宫的太妃出了什么意外,一边把她往里带,一边说道:“这会儿太医院里的太医们都去各宫诊脉还没回来呢,院里就只剩下宁太医了,这会儿正在药房配药,我带你过去。”
乔桑见到了那位看起来年纪不过二十五六的宁太医,顾不上其他,行了一礼,就直接把摄政王的令牌一递:“紫月宫安王殿下发高烧,此时已昏迷不醒,还请宁太医去一趟紫月宫替安王殿下诊治。”
宁太医先是一愣,随即把她手里的令牌接过来,看到上面代表摄政王身份的图案,饶有兴致的看着她问道:“这是摄政王的令牌,你这个小宫女从哪儿得来的?”
乔桑看着宁太医,镇定的说道:“摄政王赏奴才的,说见此令牌如见摄政王。安王殿下病情紧急......”
却见宁太医忽然把她的令牌往一个方向一丢,笑道:“摄政王本人就在此处,何必还多此一举拿着他的令牌过来。”
乔桑整个人都僵住,僵硬的转动脖子一看,就看到正坐在角落的桌案后喝茶的摄政王,正伸手接住了那块丢过去的令牌,似笑非笑的抬起凤眼看她:“见此令牌如见本王?本王怎么不记得说过这句话。”
乔桑脸色彻底僵硬,扑腾一声跪了下去:“奴才给摄政王请安。”
她顿时心生绝望,死也想不到,想要狐假虎威,结果遇到了老虎本人。
“这会儿倒是跪的干脆。”摄政王哼笑了一声:“本王听说,昨晚上本王走了以后,你跪不到一炷香时间就走了?”
乔桑脸色顿时又是一白。
她明明很谨慎的查看了,确认没人盯着她才走的,怎么也被摄政王知道了?
摄政王凉声说道:“本王看你这耳朵似乎是真不大好用,既然来了,不如叫宁太医给你瞧瞧。”
宁太医见摄政王今日格外话多,而且还是对一个宫女,不禁有些讶异的多瞧了跪在地上身体僵直的乔桑几眼,听这话,那令牌还真是他赏的?
乔桑以头叩地,声音里带着一丝紧绷:“奴才有罪,王爷想怎么惩治奴才,奴才都领罚。但现在安王殿下病情危急,还请宁太医能前去紫月宫诊治。”
宁太医看向摄政王。
摄政王看着地上的乔桑。
乔桑没有把头抬起来,只闷声说道:“还请王爷看在曾是奴才哥哥同窗好友的份上,帮奴才这一回,奴才来世当牛做马,结草衔环报答。”
宁太医看向摄政王,诧异问道:“她哥哥是?”
“乔子策。”
“子策的妹妹?”宁太医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说道:“是两年前在大殿......的那一个?”
乔桑已是心急如焚,想到小太子还躺在床上昏迷不醒,这两人却还在讨论“乔桑”两年前做的蠢事,不禁往前膝行了几步,大胆的伸手抓住了摄政王的长袖,抬起头,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摄政王:“王爷,稚子何辜。安王殿下,也曾是王爷您的亲侄子,是您亲手抱过的孩子......”
摄政王端坐在那里,一双凤眸瞬也不瞬的盯着她,她似乎是从紫月宫一路跑到太医院来的,双颊发红,鼻尖上还有晶莹的汗珠,她眼圈已经发红了,琉璃似的眼睛里却没有泪,像是在强忍泪意,明明是卑微的乞求,眼神却那么大胆又无畏的盯着他。
他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如果本王不让宁太医去,你欲如何?”他忽然很想知道。
乔桑握着他的袖子缓缓松开了,弯曲的脊背缓缓挺直,发红的眼睛瞬也不瞬的看着他,神情难过的笑了一笑说:“我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回到紫月宫陪着安王殿下,如果安王殿下渡不过这一关,我也会陪着他走过殿下这短短一生中的最后一段路。”
宁太医早已停下了抓药的手,面带惊异的看着依旧跪在地上,却已经挺直了腰的乔桑。
“好一个忠心的奴才。”摄政王面无表情的说出这句话,脸上看不出喜怒,语气平淡到听不出是褒还是贬,随即一抬眼,看向宁致远:“带上你的药箱,随她去一趟吧。”
宁太医并不讶异摄政王做出的这个决定,早在他们说话的时候,他就已经把待会儿可能要用上的药都给包上了,这会儿就只需要去拿药箱了。
乔桑真心实意的给摄政王磕了一个头:“奴才谢王爷。”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直起身的时候飞快抹了一下眼睛。
摄政王起身的动作顿了顿:“哭了?”
乔桑仰起头,眼眸里泪光盈盈,嘴角却扬起一个笑:“回王爷,奴才这是喜极而泣。”
摄政王凤眸微微一凝,随即起身,往外走去。
乔桑立马说道:“奴才恭送摄政王。”
摄政王脚步一顿,转身看她:“还不跟上?”
乔桑愣了一下。
摄政王双手拢在袖中,背光站在门口,屋外的阳光在他俊美的侧脸上晕染开来,仿佛一幅画,也叫人看不清他此时脸上地神情:“你说的没错,安王到底是本王的侄子,他病重,于情于理,本王这个当叔叔的都该过去看一眼。”
“走吧。”宁太医也从里头背着药箱走了出来。
乔桑正要去接他的药箱,宁太医一笑说道:“不必。”
出了门,就见一个药童跑过来提上了宁太医的药箱。
乔桑心急自然走得快,偏偏宁太医和摄政王两个大男人明明身高腿长步子却像是在闲庭散步似的悠闲。
“还请宁太医走的快些。”乔桑不敢催摄政王,只敢小声催宁太医。
宁太医气定神闲的说道:“不急不急。”
乔桑噎的胸口疼。
能请到宁太医,她自然已经是感恩戴德,也不敢再催了,只是闷头往前走,一下把两个大男人甩出十几米远,偏又怕他们不认得路,又得停下来等他们。
宁太医和摄政王却是一个比一个沉得住气,脚步没有半分加快。
***
听到外面声响的素英忙跑过去开了殿门,就看到乔桑匆匆跑了过来:“殿下怎么样?”
她回道:“跟姑姑走时一样。”
说罢一抬眼,就看到一前一后从乔桑身后走来的宁太医和摄政王。
宁太医面容俊秀,看起来是个俊俏郎君。摄政王却是气场强大又俊美如天人。
她在宫里,何时见过这样姿容出色的男子?一时间竟呆住了。
乔桑低声呵斥道:“还不给摄政王请安?!”
摄政王?!
那个高坐云端的人就这么飘下来了,还飘到了她的眼前。
素英直接双膝跪地行了个大礼:“奴、奴才给王爷请安,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摄政王径直走进寝殿之中。
乔桑连忙跑到他前面带路:“王爷,这边。”
然后就被乔桑带进了偏殿。
这是宫人伺候主子起夜时睡得屋。
这紫月宫里,伺候主子的,就只有乔桑这一个宫人。
摄政王看到小太子躺在床上时,凤眸淡淡扫过旁边的乔桑,眼底闪过一丝什么。
宁太医已经走上前去,先是用手探了探小太子的额头,又开始给小太子诊脉。
药童已经把药箱放在桌子上打开,然后把宁太医可能要用到的东西一一摆放出来。
宁太医毫不客气的赶人:“都别在这儿打搅我了,去外头等吧。”
摄政王往外走,乔桑正准备跟出去,正在此时,床上昏迷不醒的小太子忽然发出了一声微弱的呢喃:“......阿乔......”
摄政王脚步一顿。
乔桑立刻走过去:“殿下,阿乔在这儿。”
宁太医看她一眼,说道:“他是在说胡话,不用理会,出去吧。”
见乔桑还站在宁致远身后张望,摄政王站在门口冷声道:“耳朵真聋了?”
乔桑忙收回目光跟了出去。
走到小太子的寝殿,乔桑的心思还在偏殿里,却听到摄政王声音语调毫无起伏的说道:“这紫月宫里这般没规矩。主子睡奴才的床,你这个奴才,是不是也睡过主子的床了?”
乔桑心头一凛,脸上却镇定:“奴才不敢。”
摄政王的凤眸斜飞过来:“本王瞧你胆子大得很。”说完了一顿,看着她低着头却是一脸镇定的模样,忍不住恫吓她:“若不是看在你哥哥的面子上,你该被分配到西四所去。”
乔桑把头低的更低了,又送了顶高帽子过去:“王爷大人有大量,心慈仁厚。”
摄政王忍不住又看了她一眼,忽然发现自己这一天似乎说了太多话,喉咙有些发干,说道:“你就叫本王在这儿干站着?”
乔桑一时没醒过神来,抬起头茫然的看了他一眼,触到他的目光,瞬间警醒,忙道:“王爷您坐,奴才这就去。”
摄政王叫住她:“你留下,叫外边儿那个奴才去。”
乔桑只好到门边叫素英去泡茶。
素英为难道:“姑姑,可宫里没有茶叶啊。”
乔桑说道:“不要紧,就烧壶开水来。”
素英就跑去烧水去了,小心脏还激动地扑通扑通乱跳。
乔桑站在门口,不怎么想进去跟摄政王独处,卑躬屈膝做足奴才姿态。
然而摄政王不遂她的愿,坐在太子的矮脚书案后叫她:“进来。”
乔桑在心里叹了口气,硬着头皮,低眉顺眼的走了进去:“王爷,您有什么要吩咐奴才的?”
“坐。”
乔桑就跪坐在坐垫上。
摄政王随便翻开书案上的一本书,问:“安王每日都做些什么?”
乔桑心想他连自己没跪满两个时辰的事都知道,说不定在紫月宫附近也有眼线,但小太子每日做的什么,也的确没什么需要保密的地方,就据实说道:“看书、吃饭、睡觉。”
摄政王翻开书页的手指忽然微微一顿,目光落在这页纸上,这页空白的书页中,画着一张画像,少女伏在书案上熟睡的模样十分传神。
他微微一抬眼,书页上画像里的人,就跪坐在他面前,看似温顺的眼神里带着一丝警惕和防备,全然不似画像中那般全无防备。
他忽然想起刚才祁熠在昏迷中喊出的那个称呼,那样亲昵的称呼,在大源,只用来称呼最亲近的人,很显然,祁熠对这个小宫女的关系已经远不止于主子和奴才,而祁熠,可不是一个容易接纳别人的人。
正好素英端着烧好的开水进来。
乔桑直起身子,翻过桌上茶盘里倒扣的茶杯,然后接过茶壶,给摄政王倒了一杯滚烫的白开水,抿起嘴似是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说:“没有茶叶,委屈王爷了。”然后把那杯白开水推到了他的面前。
摄政王收回心神,抬眼看着乔桑眼睛里一闪而过的狡猾的光,毫不怀疑她就是故意的,是存心想让他知道内务府在克扣紫月宫里的吃穿用度,还是在故意讽刺他?或者两者都有?
喝惯了茶,喝白开水,只觉得寡然无味。
“王爷冷不冷?”乔桑又问。
摄政王抬眼,没什么表情的看着她,十分肯定,她绝对不是在关心他。
果不其然,只见她一脸关切的看着他说道:“若是冷的话,奴才去给您拿条毯子过来,紫月宫里的木炭已经烧完了,烧不起火盆了。”
年还没过完,木炭就已经先烧完了,明显是份例不够。
这时,宁太医从偏殿走了出来,乔桑顾不上摄政王,立刻起身跑了过去:“宁大人,殿下怎么样了?”
宁太医说道:“我已经施了针,等安王殿下睡一觉醒来,再喂他喝一碗药,接下来再服几服药,好好将养着莫要受寒,很快就能恢复了。”
乔桑这时才真正松了口气:“多谢宁大人。”
宁太医看了她一眼,说道:“要谢就谢你自己。”顿了顿,交代道:“桌上的药,三碗水煎成半碗水,早晚一副,喝完即止。”
乔桑点头:“是,我记住了。”
宁太医看向摄政王:“走吗?”
摄政王把书放在桌案上,起身走来。
乔桑侧身让到一边。
摄政王的手从长袖中探出来,修长的手指被手里黑色的令牌衬的如白玉般。
“拿着。”
宁太医侧目。
乔桑忙伸手去接,手指不小心触碰到摄政王略带着丝凉意的手指,心里微微一惊,连忙把令牌接了过来。
摄政王那只白玉般冷冽的手隐入宽袖中,凤眸斜睨她:“本王赏出去的东西,断没有收回去的道理。”微顿了一顿:“但若再被本王发现你拿着本王的令牌狐假虎威,本王决不轻饶。”
乔桑苦了脸:“奴才不敢了。”
“好好照顾你的主子。”摄政王又恢复了高贵冷艳的姿态,冷冷丢下一句,就和宁太医一起走了出去。
乔桑和素英跟出去,恭恭敬敬的送到宫门口,只见那一黑一青两道身影逐渐远去,才连忙转身回去。
***
药童背着药箱,落后五步远。
宁致远与摄政王并肩前行,微微笑道:“你对这小宫女倒是青睐有加。”
摄政王淡淡一笑:“这宫里终年死气沉沉,难得出了个有活气的人,不难得么?”
宁致远回想刚才种种,笑了一笑不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