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皇帝的盛怒,整个宣政殿正衙上,数百名常参的文武官员都惊骇得耸起肩膀,伏下脑袋,密密麻麻象牙白色笏板擎在每个角落当中。
没人再敢说话,谁也没有想到皇帝今日的火气会如此得大!
姜公辅的脸部肌肉都拧住了,嘴唇和胡须都在抖动,在这短短的时间内,他的心中充满着惊愕、愤懑、不解和矛盾,当真是五味杂陈。
他是直接从翰林学士的位子上提拔上来的。
圣主播迁奉天城,他受制文出学士院,便得谏议大夫的官位,随后一年内职官、散官连迁数次,最后白麻宣下得以三品官衔同平章事,以远在爰州的出身(今越南清化)进入这个帝国的政务中枢,皇恩不可谓不浩荡。
然而姜公辅错不在抗颜进谏,而在于选择了个错误的时机,并没能认清自己的定位:
国家大事,翰林学士看得多、写得多,可实际操作得却很少。
这也注定他们往往能提意见,却找不出个务实的办法解决。
遇到清平盛世,皇帝一般不会和谏官、学士系统出来的过不去,因为需要妆点门面;然而政治局面一旦危殆波谲的话,单凭一管毫笔的翰林学士们,绝大部分人是很难掌好自己的舵的。
“臣直言触犯天颜,请罪。”姜公辅将笏板搁在地板上,想要说些什么,却半个字都吐不出来,只能对御座上的陛下顿首,可他毕竟还保持了尊严,并没承认自己的言论是错的,随后退回到班次当中。
毕竟我只是将心中的想法吐露出来罢了。
宣政殿正衙里,君臣在一起坐而论道,臣子就有说话的义务和权力,岂可卷舌来保荣华富贵乎?
“此日朝会,至此而罢。”皇帝并没有进一步处治姜公辅的表示,而是宣布退朝。
接着皇帝让门阁使开了牓子,宣萧复、张延赏、严震、刘从一、李勉五位宰相入延英殿问对。
另外又宣霍忠唐、俱文珍这俩巡视过西陲的中官入阁问对。
独独没有姜公辅,这位正凄惨地立在含元殿前的朝堂当中待罪。
延英殿内,刘从一和李勉极力为姜公辅求情。
而张延赏却默不作声。
因皇帝公开说,要贬斥姜公辅为漳州别驾,三年内不可量移。
“陛下如此处治太重,会堵塞言路的。”
“反正朕不愿再见他!”李适怒犹未消。
“可于京内择一闲职安置。”刘从一建议说。
“那你们说,如何让姜公辅在京内,又不让朕看到他?”
“可罢免宰相,为太子左庶子。”
“行行行,反正别让朕再在政事堂见到他。”
听到皇帝的处置,萧复脸上即可有按捺不住的得色。
接下来,皇帝就最关心的泾原和朔方的战事,开始询问诸位宰相的意见。
还没等其他人说什么,张延赏便出列,慷慨,当能确认和露布、别奏情况基本吻合后,皇帝信心更炽,说马上就下诏,让各路唐军发起反击。
俱文珍便乘机对皇帝说,段太尉从秦州救回的两千我唐义民,已选出三百名白发老者,由京西沿路驿站安排食宿骡马,现在到了京城临皋驿处,他们久在蕃地,都希望能见天子一面。
“义民乡亲们都是自发来的?”皇帝显然很感动。
“是的,家奴我本想上奏朝廷,让大盈、琼林给每人送去三匹锦绫彩缯即可,但实在挡不住义民们热情啊!”掌管天子私库的霍忠唐急忙说道。
“好好,你们立即让宣徽院安排下,朕三日后在兴庆宫的勤政楼接见义民父老们。”皇帝很激动,说完就要宣布结束召对。
“陛下,盐州刺史杜希全”张延赏提醒道。
“苟头原我们俘囚了三百西蕃士兵,以此来交换。”接着皇帝想了想,脸上还浮出了狡狯的笑,“即刻就要交换!这事让高岳去办。”
日暮时分,大明宫含元殿屋檐上的铃铛发出阵阵的响动,听完罢相制文的姜公辅,俯下身躯,口诵圣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