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之站起来朝郑长素走过去,逆着火光,泪痣忽明忽暗,使他整个人看起来愈发危险与难以捉摸。
他站到床边,修长白皙的手撑在床上,俯下身的时候墨发自肩头滑落,深入幽潭的眼瞳合着那两颗泪痣摄人心魄。
郑长素不由自主的后退身体,仰着头,看着这张对她来说完全陌生的脸,心中莫名忐忑,她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出一下,眼珠游离不定,完全不敢直视沈清之的眼睛。
郑长素下意识咬紧下唇,不自在的侧开脸就想从旁边爬下床。
就在这时,沈清之负在身后的那一只手动了,她的脖子上猛然一凉,头皮倏地一麻,郑长素整个身体顿时僵住。
郑长素此刻能清晰的感觉到,脖子上的这股凉意是来自一只手,这只手骨节分明,修长有力,带着彻骨的寒意,此刻正虚握在她的脖子上,虽然没有用力,但她也不敢再动分毫!
“不是都看见了吗,怎么?还没认出来?”沈清之薄凉的唇就在郑长素耳畔,她能感觉到他的呼吸,听得到那一如既往地温柔声线。
但此刻她只觉得这熟悉无比的声音,竟然令她感到胆寒。
郑长素听到沈清之的话,侧过头抬眼,从那纤长的脖颈越过他的下巴,堪堪看到那两颗对她来说印象极其深刻的泪痣。
“是你!普惠寺提醒我窗户有问题的是你!”郑长素脱口而出。
郑长素看见眼前的薄唇勾起,脖子上的凉意也随即撤去。
沈清之收回手走回火堆边坐下,拿起散发着诱人香味的烤鱼继续翻烤着,姿态随意,对着还呆坐在床上的人说道:“还愣着做什么,不饿?”
“啊?”郑长素瞪大眼睛,一前一后差距太大,让她愣是没反应过来。
沈清之抬臂将冒着热气的鱼指向郑长素方向,说:“还不过来吃。”
沈清之做这个动作的时候,只有手臂动了,身体和脸保持着之前坐下来姿势正面面前的火堆,未动分毫。
他举了一会儿,没听到任何响动,清冷的眼神不经意的扫了过去。
郑长素赶紧手忙脚乱的掀开被子,蹬蹬蹬地跑到烤鱼跟前,伸手迅速从那只平举着烤鱼的手中拿过叉着烤鱼的木柄,有意识想走到离沈清之最远的地方坐下,却被那薄凉的声音阻拦。
“坐过来!”声音淡凉,却不容拒绝。
郑长素一手举着烤鱼,脚下踌躇一会儿,便垂着头,一小步一小步的挪着步子朝沈清之刚刚随手拍的地方坐下来,坐在他旁边。
沈清之随手添进一些木柴,又用树枝挑挑火堆,让火烧的更旺,暖橙色的光晕照亮郑长素的小脸,身体渐渐被暖意替代,寒意褪去。
暖意突然渗进皮肤,带起一股麻痒,郑长素没拿鱼的手不由得上下搓动自己的肩膀和胳膊,这才发现自己的衣服还是潮的,慢半拍的她这才想起来,自己从这里醒后,忙昏了头,合着湿衣服就睡了一晚上。
完全没想到自己是怎么从地上到床上的。
“完了,被子肯定也潮了!”郑长素皱起鼻子,抓抓后脑勺。
沈清之听到她这句小声嘀咕的话,抬眼看了郑长素一眼,看见这姑娘瞬间僵直的身体,平淡的说:“你不用这么如临大敌,我不会杀你。”
“……沈清之?”郑长素迟疑着,犹犹豫豫的叫出这个名字。
“嗯。”
听到身边的人淡淡的应了一声,郑长素心头一松,紧绷的神经也唰的放松下来,整个人也不再像刚刚那样紧绷的跟弓弦一样。
她这一放松,肚子立马咕噜的叫唤了一大声,郑长素赶紧捂住肚子,把烤鱼放到嘴边,大口大口的进食,十分不拘小节。
郑长素吃东西非常快,而且效率及高,她从嘴里不断地吐出鱼刺,鱼吃了大半后,圆溜溜的大眼睛时不时的飘向依旧坐在旁边的沈清之。
“……你,吃了吗?”郑长素忍不住问道。
沈清之只是看了她一眼,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郑长素一把抓起沈清之搭在膝盖上的手,把还剩下一半的烤鱼塞到那只手里,拍拍自己的肚子说道:“我吃饱了,剩下的这些不要浪费,你吃吧!”
沈清之垂下眼帘,看着塞进手里的烤鱼,修长的手转动着木柄,说:“不怕我了?”
“啊?”郑长素不太自然的左右乱看,支支吾吾的嘀咕:“本来就没怕过你。”
耳力惊人的沈清之自然将郑长素小声嘀咕的话听个一清二楚,笑了一下,抬手把烤鱼的木柄笔直插到地上,另一只手继续拨弄着火堆,随意的说道:“把鱼吃完,我就在告诉你个秘密。”
郑长素瞥了眼烤鱼,垂下头绕弄着自己的指头:“那我还是别吃了。”知道的越多,死的就越早,脑子里不由得冒出这句至理名言。
“玉水寨,还记得吗?”沈清之直接将话题继续。
“当然记得!简直就是印象深刻,我就是在那莫名其妙背了一大口黑锅!”郑长素想起玉水寨的事情就是一肚子怒火,要是让她逮到那个让自己背锅的死狐狸眼男,绝对要狠揍一顿出口恶气!
沈清之侧首看着气哄哄的郑长素。
郑长素也不知自己怎么了,对现在的沈清之的视线特别的敏感,每次那道视线落在她身上的时候,她都有种想背过身去,不敢与之对视,坐立难安的不自在。
“呵……”沈清之轻笑一声,好整以暇的看着郑长素,语气不急不缓:“我不是第一次用手攥住你的脖子,加上刚才的,总共三次。”
三次?郑长素满眼疑惑,绞尽脑汁努力回想,普惠寺一次,方才一次,她什么时候还被人抓过脖子?
此时,脑子里有一段画面蹭的闪过,郑长素紧紧抓住,蹦起来指着面前这个人大呼:“玉水寨,把我拖进柜子里的男人也是你?!”
不待沈清之回答,郑长素就已经八分确定,脑子里关于被人制住拖进柜子里看戏的记忆越来越清晰,在她脑袋里来回跑个不停。
“怪不得我老觉得你身上的味道很熟悉,却死活想不起来自己在哪闻到过!”同样的药香味道,郑长素复又蹲下,手抱着头,细细回想那个黑衣人身上的味道,然后又蹙起眉头:“不对啊,还是有点不一样的,我记得我在黑衣人身上还闻到……桔梗?”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送了我一样东西。”沈清之出言提醒。
郑长素‘呀’的一声,一惊一乍的蹦了起来,一脸的恍然大悟:“是香囊!”第一次见沈清之的时候,对他的第一印象就是孱弱,想来短命!但却见他有九歌门的‘君子铃’,这才将自己随身携带的配有桔梗等药物的香囊送给了他。
“我怎么没想到!”郑长素抬手就拍了两下脑袋。
……
沈清之随郑长素在一旁一惊一乍,还不断地自言自语!
过了一会儿……
“过来坐下。”沈清之的声音又响起。
郑长素满脑子都还想着方才的事情,听到沈清之的话自觉地乖乖坐回方才坐的地方。
郑长素好不容易把玉水寨的黑衣人和普惠寺的黑衣人都是沈清之这一点勉强消化完,让自己的面部表情从震惊中缓过来之后,又麻利的问道:“那个狐狸眼男人也是你的人?你们是不是一伙的?!”
沈清之勾起薄凉的唇角,深如潭水的眼中没有丝毫笑意,语中暗含着危险“这是另一个秘密,你确定你还想知道。”
郑长素立马摆手,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不想知道,我不想知道了!”然后刷得站起来,赶紧转移话题:“我去把被子抱过来烤一烤!”
郑长素把潮湿的被子搭到木架上,磨蹭了很长时间,才从沈清之背后走过,也是这个时候,眼神撇过那微弓着的并不宽阔但却十分硬朗的背,顿下脚步,原地踌躇了一会,还是决定走过去。
“你的伤,让我看看。”郑长素说完这句话,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接着一大串解释:“那个,这里没有药,山洞又湿冷,你背上的伤口又极深,还被冷水长时间浸泡过,一不注意是会要命的,而且昨晚你烧了整整一夜……”
“好。”
“……虽然这次出来的时候我身上备了药,但是跳崖掉进水里的时候,不是被水泡了失去药性,就是被卷走连影都找不着……你又是因为我受的伤,所以……哎?你说什么?”
“好。”沈清之重复一遍。
郑长素愣了一下,随即伸手就朝沈清之的背而去,指尖快碰到衣领的时候,她倏地又收回手。
“那个,脱衣服。”郑长素抬手捏了捏自己的耳朵说道。
因为郑长素站在沈清之的背后,自然也就看不见沈清之此刻微染笑意的脸。
沈清之抬起手,把上衣/褪了下来,包扎伤/口的布条已经被血/染/透!
郑长素查看伤/口,指下的皮肤有些微烫,她紧促眉头“这样不行,我们必须快点出去。”
郑长素看着沈清之把衣物穿回去,突然从沈清之背后伸出手,环过去放在他的额头上,另一只手放在自己额头上“果然,又开始发热了。”
她边说边把手从他的额头上移到肩上拍了拍“别坐在这里了,快去躺下休息一会儿。”
然后她把自己的外衣脱下来直接搭到沈清之肩头“你先盖这个,被子烘干了,我给你抱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