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叶舟随后从电梯里跟出来,也没伸手扶他,只碾着皮鞋从他身旁走过,走过了几步忽然问了一句:“顺路送你?”
苏杭稳住身形,盯着他后背朝死里看。
俞叶舟走了十几步见他没跟上来,遂回头瞅了一眼,见苏杭眯着眼仍杵在原地,因为胸|前衬衣湿得相当狼狈,所以那件价格不菲的驼色羊绒风衣只被他挂在肘上,没有上身。大厅里人来人往,冷空气从开开阖阖的两扇自动门间渗进来,显得苏杭愈加单薄,看模样着实是有点可怜。
只可惜那张俊脸上似有乌云遮面,就差用标准楷体加粗加大写上一行“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想干什么,老子宁愿去日狗,也不让你占便宜”!
俞叶舟看着他的表情,觉得有点逗,诚然小兔子发情的味道很美味,充满了诱|惑力,但他也没到饥不择食要回去啃苏杭这口老窝边草的地步。
有公司员工从他们俩旁边经过,看见俞叶舟立刻恭恭敬敬叫了声“俞总”,提醒他外面下雪了,还想再谄媚两句,转眼见他俩神色不对,赶紧拔腿溜远了,进了电梯还忍不住从缝隙里往外看,好像是从这俩人的表情上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
俞叶舟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余光从苏杭窄瘦的腰线上划过,勾了勾嘴角便转身往地下车库去了,似乎刚才那句“送你”只是个无伤大雅的挑逗试探。
苏杭盯着那身剪裁修身的西装在视线里彻底消失,回过神来才意识到手机在响,他顺势接起来,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对方那边急乎乎地炸开了:“杭哥!你在哪儿呢,我前两天发了专,我还把第一张签名的专辑寄到你公寓去了,杭哥你有没有收到呀?那首主打歌很好听的,杭哥你有没有听?哎呀,又扯远了……那什么,之前不是说好出来喝一杯帮我庆祝的吗……你是不是忘了!”
“安洋?”
苏杭愣了片刻,才想起来好像确实答应过这种事。那还是一个月前,他参加声乐培训的时候,同组的是一个刚签约的原创男歌手,叫安洋,圆圆脸自来熟的阳光少年,才认识三天就追着苏杭屁|股后头杭哥长杭哥短。
在其他组的艺人相互竞争得死去活来,恨不得在背后插彼此一刀的时候,唯有安洋没心没肺地跟着他,形影不离,好得似穿一条裤子,连健身房都跟他办了同一家会所的VIP卡,挑的换衣间都是挨着的。
那阵子就算是在跑步机上带着耳机听轰炸音乐,苏杭都无法忽视趴在旁边的训练仪器上一直碎碎念的安洋,其扰人效果堪比唐僧念经。当时苏杭被他缠烦了,随口就答应说以后会给他庆祝发专,才暂时摆脱了这个黏人精,后来安洋为专辑的事忙得脚不沾地,苏杭也结束了集训课程,他俩一个走影视,一个闯乐坛,路子都不太一样,以后更不知道能见几回,苏杭便以为算是摆脱了这条小尾巴。
没想到他还记着这事呢。
听苏杭半天没说话,安洋顿时委屈起来了:“杭哥……你不会真的忘了吧?别呀,我地方都订好了,小奇居,我哥们儿新开的馆子,江浙菜,特别好吃……”
苏杭没说话。
安洋赶紧又说:“那总要吃点宵夜的吧,我那天遇见你的新助理了,他说你每天都要忙到天黑,连晚饭都来不及吃……这样对身体不好的呀!我知道一家夜面馆,就在你公寓附近,有拌面也有汤面,都很清淡……”
“安洋。”没等安洋说完,苏杭就蹙眉打断了对方,他实在是没有心力去应付安洋了,“今天挺晚的了,我也挺累的,而且我真的没什么胃口。”
“……”安洋从兴高采烈的诉说中蓦然沉默,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再说话,就在苏杭以为他终于安静了,打算挂电话说拜拜的时候,这小歌手突然傻笑了两声,“那不吃饭了,我其实也不怎么饿……要不去喝点什么吧,有家酒吧听说挺不错的,环境好,也没什么乱七八糟的人来往,喝两杯应该……可以的吧?杭哥?”
苏杭不傻,听得出安洋的语气从一开始的欢欣雀跃,变成了委屈责备,而如今的语调里更是全然只剩下蓄意讨好和小心翼翼,连声音也渐渐弱下去了,好像是害怕苏杭再拒绝他。
不过安洋现在是一颗冉冉升起的偶像新星,而他苏杭只是个快要过气的“花瓶”,安洋能怕自己什么呢。
苏杭现在又累又困脑子又浑,唯一有精神的只有下半身,比起吃什么淡出鸟儿味来的江浙菜或者葱花面,他更想拐个火|辣筋道的小狼狗上|床,带公狗腰的那种,好纾解一下发情期的燥热。
握着电话想入非非地走出公司,抬头望见灰蒙蒙飘着的雪,细细碎碎地,在脸上迅速融化成一粒粒水珠,沿着眉骨往下流。他越想越不得劲,以前是碍于契约精神,只睡俞叶舟一个人,现在大家独木桥阳关道互不相干,干嘛放着新鲜美好的肉体不去睡?
入了冬的都市完全没有萧瑟之感,五光十色,霓虹璀璨,远方灯火一盏盏地亮起,高楼鳞次栉比地排列在眼前,割划出头顶巴掌大小的狭隘天空,穿堂风从两栋大厦之间呼啸而过。
那头安洋迟迟没听见苏杭的答复,以为他生气了,匆慌笑了笑给自己找台阶下:“我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想找你出来玩,也不知道你最近这么忙……对不起啊,我应该提前跟你说一声的……”
苏杭像是被刚才这阵穿堂风给吹透彻了,他立刻改了主意,决定出去玩玩,说不定还有机会猎个艳,这么一想本来疲惫的身体仿佛是焕发了第二春,他叫住正在瞎道歉的安洋,道:“地址。”
“啊?”安洋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怔了几秒,尔后才意识到什么,傻兮兮地问道,“你真的会来吗?”
苏杭轻轻“嗯”了一声。
安洋唯恐他反悔,立刻报上一串地名,激动得连打了两个嗝,过后又担心苏杭没有听清,说会把定位发到苏杭手机上,又嘱咐了两遍:“蓝伞酒吧,门口就挂着一把蓝色的伞,很好认的!我等你呀杭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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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话结束,苏杭站在路边正准备电召辆出租,只见一辆黑漆漆的宾利闪着一对刺眼的前灯,在黑夜里像怪物一样从眼前开过去,喷了他一腿的尾气,他抬起头朝宾利车屁|股呸了一声,刚呸完,就见那车一个急刹,又倒退着回来了。
“……”这是屁|股上长眼了?
车窗降下来,露出半张英俊的脸,那脸问他:“一会有没有事?”
“有啊,”苏杭半抱双臂,踩在马路牙子上俯视车里的男人,眉眼一扬,“去约炮,你去不去?”
苏杭说得理直气壮,一脸坦荡,好像刚才从他嘴里吐出来的不是“约炮”两个字,而是在邀请他说“我一会去食堂吃饭,想吃红烧排骨,你要不要一起去”?
俞叶舟微不可及地皱了皱眉,盯着苏杭的下半身,片刻笑道:“这么急?”
“是啊,发情期能不急吗?俞总您发情期的时候,可是按着我做了好几天呢,不仅不许我穿衣服,还害得我错过了电影试镜。”
俞家是类人圈里的贵族,就算苏杭不想知道,也总有认识的类人朋友往他耳朵里灌输八卦小道,俞家是花豹种这件事,在类人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所以俞叶舟突然热情似火的时候,苏杭就知道,他是到发情期了。
那场试镜的电影班底很好,苏杭形象与角色非常吻合,而导演更是有意启用新面孔。苏杭揣摩了三个月剧本,指望着这次试镜能令他跨出三流演员行列,却没想到被俞叶舟突如其来的发情给搅黄了,工作人员打来电话询问情况的时候,苏杭正被金主摁在餐桌底下帮他口,形容淫|靡狼狈。
他就那样荒唐地失去了唯一一次接触大荧幕的机会。
苏杭清楚明白,自己拿了钱就得乖乖地朝金主摇尾巴,说什么悔啊恨啊不甘不愿啊,岂不是当了婊|子又想立贞洁牌坊?所以如今再提起这件事,他也是大大方方毫不避讳,只是觉得有点可惜,想拿来恶心恶心俞叶舟。
半晌,苏杭慢慢俯低上身,视线落到与车里的男人平行,一抿唇角,眉尾眼梢顿时染上了一片难以言喻的风|情。从车里的角度,俞叶舟甚至能直接看进他低垂的领口里去,瞧见两段潜伏在阴影边缘的精致锁骨。
这是倒旧账来了。
俞叶舟笑着靠在椅背上,他的袖口优雅地别着一粒蓝宝石袖扣,衬得整个人很冷感,而比黑色西装袖长出一小截的白色衬衫袖边更令他看上去十分禁欲,那只手指骨修长,保养得当。
他打开手提包,习惯性地拿出一支常年放在里面的润手霜,往手背上挤了一点,开始慢慢地揉搓。润手霜腻着滑着,将他根根手指都映出了清冷的光泽,俞叶舟涂抹得十分细致,好似那涂在手上的是什么极其昂贵的东西,而不是几十块钱一支的平价护手霜。
但也不奇怪,俞叶舟行事一向淡然,不骄不躁,从容不迫,不管是在谈判桌上与人争论一笔高达几亿的生意,还是在家里清洗一只满是污渍的咖啡杯,好像他的人生从来只有运筹帷幄。
就连在床上,俞叶舟的动作也只会让人觉得有高贵之感,并不因他手中拿捏的是润滑剂还是性\器,又或者只是一根廉价的香烟而有所差别,那会让人觉得自己是被掌控、被拥有、被珍惜着的,价值不菲,与他办公桌上那些亿万的合同等价。
只不过那一时的欢愉让苏杭模糊了“等价”的前提——那就是他得是个物件,一个漂亮的、需要人为保养的艺术品,一只花瓶。
苏杭看够了他的手,向后退开一段距离,决定继续去搞自己的约炮大业,刚拨通了出租公司的电话,宾利就从身侧慢悠悠追了上来。
俞叶舟将他上下打量一遍,似乎在考量什么,终于在苏杭被盯得浑身不自在想痛骂他一顿的时候,他出声问道:“买你半小时要多少钱?”